第246章
王思慕繼續(xù)閑聊著,“本來是想讓羽林衛(wèi)代勞,給您把魚湯送過來的,誰知在路上遇到臨安殿下,便隨她入宮來了�!�
到此,王貞文的兩個問題回答完畢。
王思慕?jīng)]等王貞文喝完魚湯,起身告辭:“爹,您慢些喝,散值了記得把碗帶回來。文淵閣內(nèi)禁止女子進入,女兒就不多留了�!�
最后一個問題,也回答完來文淵閣就是給老父親送魚湯。
王貞文隨之露出笑容,語氣溫和:“回吧,慕兒的孝心,爹知道了。”
爹這個老狐貍,太難對付了,和他耍心眼真累王思慕心里暗暗松口氣,嫣然一笑,轉(zhuǎn)身離開偏廳,但她沒有真的離開文淵閣,朝著外頭等待的丫鬟招招手。
丫鬟提著另一個食盒疾步過來,然后,主仆兩人去了另一位大學士的辦公堂。
另一間偏廳,王思慕把食盒放在桌案,捧出鮮香的魚湯,笑道:“錢叔叔,我今日游湖,見湖中魚兒甚是肥美,便讓人捕撈了幾條,給您和父親熬了魚湯�!�
錢青書是個高瘦的老者,與威嚴沉穩(wěn)的王貞文不同,他氣質(zhì)更溫和隨意,讓人感覺是個極好相處的長者。
錢青書和王貞文是同窗好友,更是同一屆的進士,說起成績,錢情書當年是一甲探花。王貞文是二甲,后選入翰林院,成為庶吉士。
“上求材,臣殘木;上求魚,臣干谷自古美味啊。”錢青書嘗了一口,眼睛微亮:“嗯,好喝�!�
公務繁忙之際,能歇下來喝一碗魚湯,享受
“侄女最近聽到一則消息,聽說春闈的許會元因科舉舞弊入獄了”王思慕故作好奇。
錢青書表情頓了頓,緩緩點頭:“新任的左督察御史彈劾東閣大學士趙庭芳收受賄賂,泄題給許新年。
“而那許新年的行路難也不是自己所寫,是堂兄許七安代筆�!�
許會元的詩是許七安代筆此事竟還牽扯上東閣大學士趙庭芳王思慕臉色微變,各種念頭閃過,她很好的收斂了表情,問道:
“錢叔叔慢些喝,與侄女說說此中門道唄。”
錢青書皺了皺眉,猶豫了好一會,嘆道:“果然是吃人嘴軟啊不過你得保證,這里聽到的話,一絲一毫都不得泄露出去。”
王思慕飛快的啄腦袋:“這是自然,我最守信用了�!�
許府。
書房,許七安坐在書桌后,思考著下一步的計劃。
搞定一個刑部尚書不算什么,讓二郎免除刑罰只是計劃的第一步,接下來他要從文官里找出真正的敵人。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百勝。
“懷慶貴為公主,但朝堂諸公們的謀劃,她只能看著,無法插手。畢竟是個沒有實權的公主,不過她應該有隱藏的心腹
“魏公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不是很積極,更多的是在考驗我的能力,如果我處理不了,去找他幫忙,雖然魏公肯定會幫我,但心里也會失望,在所難免的。
“我該怎么樣搞到一些內(nèi)幕消息張巡撫是個好人選,可他是魏淵的人,會被敵對陣營的文臣警惕,未必知道太多”
思忖之際,他耳廓一動,聽見了腳步聲。
“咚咚”
腳步聲在門外停下,敲了敲門,繼而傳來聲音:“大郎,有一位姑娘找您�!�
姑娘,誰啊
額,我的姑娘太多了,根本沒法猜許七安回應道:“請她去內(nèi)廳,我馬上過來�!�
他把打斷的思路接續(xù),又思考了幾分鐘,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這才起身出門。
來到內(nèi)廳,看見一個穿荷色襦裙的嬌俏丫鬟站在廳里,小豆丁圍繞著她轉(zhuǎn)圈,很自來熟的說:
“姐姐我們來玩呀,我們來玩呀,我請你吃馬蹄糕�!�
嬌俏丫鬟強顏歡笑的應對著,似乎不太習慣和稚童相處。
“蘭兒姑娘”
許七安踏入門檻,一個時辰前,這丫鬟剛來過。
“許大人,”蘭兒施禮,而后從袖中取出折疊好的紙條,遞給許七安,低聲道:“我家小姐讓我送來的。奴婢不打擾了,告退�!�
不給許七安挽留,以及打開紙條的機會,匆匆離開。
許七安坐在椅子上,展開紙條,飛快掃了一眼,滿臉錯愕。
這他的表情漸漸變的嚴肅,因為紙條上的信息太重要了,幾乎把本次科舉舞弊案的內(nèi)幕寫的清清楚楚。
上書彈劾“科舉舞弊”的是新任左都御史袁雄,此人接替魏淵,執(zhí)掌都察院后,便與右都御史為首的“閹黨余孽”展開了激烈的爭斗。
按理說,右都御史劉洪也是主考官之一,正是袁雄的目標�?杀敬慰婆e舞弊案,泄題的卻是東閣大學時趙庭芳。
原因在于,袁雄若是直接彈劾右都御史劉洪,那么,與他正面交鋒的就是魏淵。縱使打著打壓云鹿書院的旗幟,各黨派多半也只是冷眼旁觀,能給予的幫助有限。
畢竟就算讓許新年參加殿試,入朝為官,朝堂諸公一樣有法子打壓,雪藏。
所以,此案背后的第二個幕后推手出現(xiàn)了,兵部侍郎秦元道。
原兵部尚書因為平陽郡主案,滿門抄斬,原本兵部侍郎秦元道是兵部尚書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但元景帝安排了一個小黨派的頭目接任兵部尚書。
升級無望的秦元道換了個思路,他打算入內(nèi)閣,擠掉沒有靠山,自身勢力不強的東閣大學時趙庭芳。
對于左都御史袁雄來說,打壓之人許新年,不但是云鹿書院的學子,更是銀鑼許七安的堂弟。
那許七安若不想堂弟身敗名裂,勢必求魏淵出手,只要把魏淵拖下水,何愁解決不掉右都御史劉洪。
此外,王思慕提供的紙條上還提到,曹國公宋善長也在其中推波助瀾。
“表面上看,是左都御史袁雄和兵部侍郎秦元道聯(lián)手,最多加上他們的黨羽。實際上,撇開二郎云鹿書院學子的身份,單憑他是我堂弟,之前在桑泊案、平陽郡主案、云州案中得罪的人,勢必會抓住機會報復我,孫尚書就是例子。
“而加上云鹿書院學子的身份局勢不妙,另外,曹國公是幾個意思文官找茬可以理解,你一個粗鄙的勛貴武夫,特么的也湊熱鬧動機是什么”
還有,我憑什么相信王貞文的閨女她提供的信息我能信
但她騙我的意思何在,從旁觀者角度看,二郎這次完犢子了,她理當在一旁偷樂,沒必要做多余的事。那丫鬟也顯得鬼祟,給完條子就跑,這不是心虛么。
要么這位王家大小姐是蠢貨,要么她認為我是蠢貨可聽二郎和玲月的分析,這位大小姐也不蠢啊,靠,她當我是蠢貨
遇事不決找魏淵,嗯,我就說這些是我自己打探到的,然后找他求證,還能讓魏淵對我刮目相看,若是被騙,也不礙事,說明我小心謹慎,沒有輕信于人。
午后,從浩氣樓出來的許七安,腦海里回蕩著魏淵的話:曹國公和鎮(zhèn)北王是穿一條褲子的。
昨日黃昏,收到王思慕的“密信”,他獨自思考了許久,覺得可信度很高,但沒有輕率相信。
今日午膳過后,找了魏淵驗證,得到了肯定的答復。
鎮(zhèn)北王與我處,這應該是曹國公自己的想法,可我與曹國公同樣不熟,他針對我做什么
金剛神功許七安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
返回一刀堂的途中,遇到了一位吏員,正巧是來尋他的,道:“許大人,外頭有人找您�!�
“誰”許七安目光微閃。
“淮王府上的人�!崩魡T回答。
淮王府許七安吐出一口濁氣:“知道了�!�
他當即轉(zhuǎn)身,往衙門外走去,到了衙門口,看見一輛奢華的馬車�?吭诼愤叀闪信麍詧�(zhí)銳的甲士守衛(wèi)在馬車邊。
見許七安出來,立刻就有守衛(wèi)過來傳話:“可是許銀鑼”
許七安點點頭。
“褚將軍在車里等您�!笔绦l(wèi)道。
沉吟幾秒,他隨著侍衛(wèi)來到馬車邊,聽見里面?zhèn)鱽砟凶訙喓竦纳ひ簦骸斑M來說話�!�
聲音里帶著一股久居上位的語氣,更像是在命令。
許七安登上馬車,進入車廂。
寬敞的車廂里,端坐著一位絡腮胡男子,他穿著淺紫色的袍子,國字臉,皮膚黝黑,目光流轉(zhuǎn)如電,銳氣逼人。
絡腮胡男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許七安入座,渾厚的嗓音說道:
“聽說許銀鑼的堂弟卷入了科舉舞弊案中�!�
許七安盯著他,試探道:“將軍是”
絡腮胡男人言簡意賅的回復:“褚相龍,鎮(zhèn)北王的副將�!�
鎮(zhèn)北王的副將許七安頓時瞇起了眼,“將軍不應該鎮(zhèn)守北方嗎,怎么回京了”
“這不是你一個銀鑼該問的�!苯j腮胡男人淡淡道。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本將軍找你,是做一筆交易�!�
“將軍請說�!�
“交出金剛神功的修行之法,本將軍幫你把人從牢里撈出來�!瘪蚁帻埬抗庾谱频亩⒅�。
果然是為了金剛神功,也是,哪有武夫會不惦記這門護體神功,神殊和尚的不滅之軀里,就有金剛神功,即使是高品武夫,也眼饞這門功法
這么說來,曹國公和此人在謀劃我的金剛神功,趁火打劫,從我這里攫取好處
“佛門的金剛不敗,非等閑人能學,得有大機緣�!痹S七安提醒道。
“不需要你提醒我,你既已學會金剛神功,說明已明悟其中奧義,將金剛神功的奧義刻錄出來,能不能修成,這是本將軍自己的事�!瘪蚁帻埌l(fā)出一枚定心丸:
“只要你刻錄出神功奧義,本將軍自有辦法撈人。”
你這不止是想從我這里敲骨吸髓,你順帶還想玩弄一下我的智商許七安心里冷笑,問道:
“敢問將軍,如何撈人”
“我自有辦法�!瘪蚁帻埑练(wěn)回答。
“此案背后牽扯極廣,錯綜復雜,那些文官可不會聽你的。將軍不要當我是三歲小孩。”許七安不客氣的冷笑。
“我只說撈人,沒說為他脫罪。”褚相龍那雙鋒芒畢露的眼神盯著許七安,道:
“他不過是個小人物,沒人真的會對他死纏不放,我有把握讓他從輕處罰,最多拖個三年,就能重新參加科舉。
“以云鹿書院在青州的苦心經(jīng)營,那會是他最好的去處。”
許七安目光一閃,道:“好不過,我的要求是,先救人�!�
褚相龍點頭:“可以。”
結(jié)束談話,離開馬車,許七安面無表情的站在街邊。
到現(xiàn)在,他可以確認曹國公在背后推波助瀾的真正目的。
“這群狗日的早惦記我的金剛神功,之前我聲勢正隆,他們有所忌憚,而今趁著科舉舞弊案打壓二郎,好讓我乖乖就范,交出金剛神功
“可以,看老子怎么坑你們。”
等馬車消失在視線里,他沒有返回打更人衙門,消失在長街盡頭。
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發(fā)酵,傳播,以及有心人的推動,科舉舞弊案的流言于次日爆發(fā)。
上至貴族,下至平民,都在議論此事,當成茶余飯后的談資。議論最激烈的當屬儒林,有人不相信許會元作弊,但更多的讀書人選擇相信,并拍案叫好,夸贊朝廷做的漂亮,就應該嚴懲科舉舞弊的之人,給全天下的讀書人一個交代。
許新年的名譽急轉(zhuǎn)而下,從被夸贊、佩服的會元,成為了千夫所指的小人。
而身在獄中的許新年,對此一概不知,他正迎來刑部和府衙的第一次審訊。
“哐,哐”獄卒用棍子敲打柵欄,呵斥道:
“許新年,跟我出來,大人們要審問你�!�
另一頭,審訊室內(nèi),刑部侍郎和府衙的少尹坐在桌后,邊喝茶,邊討論案情。
“侍郎大人,為何不得用刑”少尹提出疑惑。
“孫尚書的命令,”侍郎解釋了一句,隨后不屑道:
“那許新年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待會兒本官先給他當頭棒喝,讓他失了方寸,隨后再慢慢審問。到時,得勞煩少尹大人扮一扮紅臉�!�
府衙的少尹頷首:“也可以用刑法威脅,現(xiàn)在的學子,嘴皮子利索,但一見血,準嚇的面無血色�!�
眾官員露出笑容,他們都是經(jīng)驗豐富的審訊官,對付一個年輕學子,信手拈來。
獄卒帶著許新年離開牢房,來到審訊室,朝著室內(nèi)的幾名官員,躬身說道:
“諸位大人,人犯許新年帶到�!�
說完,識趣的退了出去。
許新年站在門口位置,掃了一眼審訊室的景象,主桌后坐著兩位緋袍官員,分別是刑部侍郎和府衙的少尹。
兩側(cè)則有多位陪同審訊的官員、做筆錄的吏員,還有一位司天監(jiān)的白衣術士。
“啪”
刑部侍郎抓起驚堂木拍桌,沉聲道:“許新年,有人舉報你買通主考官趙庭芳,參與科舉舞弊,是否屬實”
許新年搖頭:“一派胡言�!�
刑部侍郎冷笑一聲,繼續(xù)說道:“你通過趙庭芳的管家,向其賄賂三百兩紋銀,以管家為媒介,提前得到了考題。
“趙庭芳的管家朱右已經(jīng)招供,這是他的供詞,你自己看看。”
說著,從袖中取出一份供詞,讓吏員遞交給許新年。
許新年接過,仔細看完,供詞寫的非常詳細,甚至精確到了雙方“交易”的時間,幾乎沒有漏洞。
“不愧是刑部的人,連我這個當事人都看不出破綻。不過,我這里也有一份證明,幾位大人想不想看。”許新年道。
“什么證明”刑部侍郎問道。
“拿筆墨紙硯�!痹S二郎淡淡道。
當即,吏員搬來小桌,擺上筆墨紙硯。
許新年戴著手銬腳鐐,站在桌邊,提筆蘸墨,奮筆疾書。
俄頃,蠅頭小字寫滿了紙張,許新年拇指蘸了墨,在紙上按了手印,把筆一擲,道:“請大人過目�!�
刑部侍郎命人取來,定睛一看,他臉色倏然凝固,而后呼吸漸漸粗重,突然撕毀了紙,指著許新年,氣急敗壞道:
“動刑,給本官動刑。”
少尹愣了愣,這和剛才說的不一樣啊,人犯還沒失了方寸,侍郎大人先失了方寸
在場的官員下意識的看向撕成碎片的紙,猜測這許新年寫了什么東西,竟讓堂堂侍郎如此憤怒,歇斯底里。
“看,侍郎大人也覺得學生在信口開河”
許新年攤了攤手,不屑的嗤笑一聲:“如果寫明時間,地點,人物,以及具體過程,再按個手印,就能證明我收買了什么管家。
“那么,侍郎大人,哦不,吾兒,喚一聲爹來聽聽。爹和你娘做過的事,都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眾官員再次看向碎紙片,似乎知道上面寫了什么。
“用刑,給我用刑,本官要讓這狂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毙滩渴汤赡勘{欲裂。
區(qū)區(qū)一個學子,竟敢侮辱他的亡母。區(qū)區(qū)一個貢士,竟敢當眾羞辱他這個正四品的侍郎。
刑部侍郎血氣瞬間涌到臉皮,怒火如沸。
“侍郎大人息怒,尚書大人有命,不得動刑。”刑部的一位官員急忙上去安撫,附耳低語。
“哼”刑部侍郎喝一口茶,強迫自己制怒,但也不再說話。
府衙的少尹咳嗽一聲,接過審訊的擔子,問道:“許新年,你可有舞弊”
許新年義正辭嚴:“沒有,許某行事光明磊落,絕不曾舞弊�!�
少尹聞言,看向司天監(jiān)的白衣術士。
此人是許公子的堂弟,許公子今晨早已來司天監(jiān)告誡過,但凡許新年說的話,都是真話白衣術士點頭:“沒有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