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元景帝怒視著張行英,帝王威嚴如海潮。
張行英抬起了頭,他半步不讓的與元景帝對視,緩緩搖頭:“臣并不是要翻案�!�
元景帝盯著他:“那你想作甚�!�
面對皇帝的喝問,張行英竟又跨前了一步,似是想以自身氣勢與帝王抗衡,他大聲說道:“陛下有罪,其罪一:縱容鎮(zhèn)北王屠城。其罪二,包庇鎮(zhèn)北王和護國公。
“臣,請陛下,下罪己詔”
余音回蕩。
此言一出,朝堂內一片寂靜,卻又如同焦雷,石破天驚。
元景帝腦中轟然一震,他聽到了什么
下罪己詔
這個小小的御史,竟敢讓他下罪己詔。
“我看你是瘋魔了�!�
元景帝很生氣,君王的威嚴,遭受了螻蟻的挑釁,區(qū)區(qū)一個御史,竟敢要求他寫罪己詔。
“張行英,朕懷疑你勾結許七安,殺害國公,污蔑親王,來人,將他押入天牢。”
說罷,他看見一襲青衣出列。
元景帝冷哼道:“朕意已決,誰都不得求饒,否則,同罪論處�!�
這群文官最會蹬鼻子上臉,看來敲打過王首輔還不夠,還得再加上一個張行英。
那襲青衣說道:“請陛下,下罪己詔�!�
元景帝猛的僵住,一字一句從牙縫里擠出來:“你好大的狗膽啊,怎么朕把你扶到這個位置,你覺得可以制衡朕了”
魏淵不答。
這時,王首輔出列了,朗聲道:“請陛下,下罪己詔�!�
又一個皇室宗親和勛貴們悚然一驚,如果這時候,他們還沒嗅到“陰謀”,那未免太遲鈍了。
元景帝玩弄權術數十年,只會比宗室、勛貴更敏銳,冷笑連連:“朕說你怎么昨日如此硬氣,原來早就串聯了魏淵,今早要犯這大不敬之罪。
“好,好啊,好一個王首輔,好一個魏青衣。你們倆斗了這么多年,到頭來,竟聯合起來對付朕�!�
他猛的一拍桌子,怒目暴喝:“王貞文,你這把老骨頭,能挨得住幾記庭杖,啊”
他依舊端坐著,因為他是君王。
魏淵和王貞文聯手又如何,他能壓服兩人一次,就能壓服第二次。
“還有什么招式還串聯了什么人盡管使出來,今日,誰再敢站出來,便是欺君罔上,大不敬。統(tǒng)統(tǒng)拉出去庭杖”元景帝冷笑道。
庭杖是皇帝對付官員常用手段,這可不是輕飄飄的威脅,要知道,古往今來,不知多少官員死于庭杖,被活活打死。
元景帝相信,值此時刻,諸公們心里必然意識到,一旦庭杖,那邊是往死里打。
文官群情激昂,統(tǒng)一戰(zhàn)線時,他會忌憚,會忍耐,但若是只有零星四五個,活活打死反而能震懾百官。
刑部孫尚書出列,“陛下事前縱容鎮(zhèn)北王,事后包庇鎮(zhèn)北王和護國公,請下罪己詔�!�
右都御史袁洪出列:“請陛下下罪己詔�!�
禮部尚書出列:“請陛下,下罪己詔�!�
戶部尚書出列:“請陛下,下罪己詔。”
吏部尚書出列:“請陛下,下罪己詔�!�
六科給事中們,興奮的面紅耳赤:“請陛下,下罪己詔。”
“”
轉瞬間,朝堂上,竟有三分之二的文官出列,這些人里,一部分是魏淵的黨羽;一部分是王貞文黨羽,還有一部分是之前敢怒不敢言的人。
沒有出列的文官和勛貴們,頭皮發(fā)麻。
除了兩百年前爭國本事件,大奉歷史上再沒有此類事發(fā)生。文官忠君思想根植內心,豈敢這般與皇帝硬碰硬。
可今天,偏偏就是發(fā)生了。
金鑾殿靜的可怕。
“你們,你們�!�
坐在龍椅上的元景帝,臉龐血色一點點褪去,這一刻,這位九五之尊感受到了巨大的屈辱。
他,一國之君,竟被一群臣子逼著下罪己詔。
堂堂帝王的威嚴,被如此踐踏
元景帝青年登基,37年來,將朝堂牢牢掌握在手里,每日大臣們在底下斗的你死我活,他穩(wěn)坐釣魚臺,就像在看戲。
他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凸顯出臣子的卑微,如同耍猴的人在看猴戲。
此時此刻,這群猴子竟聯合起來要翻天了
他顫抖的指著殿內諸公,嘴皮子顫抖,咆哮道:“爾等,真以為朕不敢處置你們來人,來人,把這些逆臣拖下去,杖責六十”
聲音在殿內滾滾回蕩,在金鑾殿外滾滾回蕩,在群臣耳中滾滾回蕩。
這是君王的憤怒,天子一怒,是要伏尸百萬的。
似乎是在跟他作對,在這樣的威壓之下,更難以置信的一幕發(fā)生,殿外,從丹陛到官場,數百名官員同時下跪,高喊道:
“請陛下,下罪己詔�!�
“請陛下,下罪己詔�!�
聲浪滾滾,回蕩在皇宮上空。
元景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某一瞬間,他懷疑自己看見了幻覺。
他緩緩起身,望向殿外,從丹陛到廣場,數百名官員齊下跪,高呼著:下罪己詔
“你們,你們”
他指著殿內殿外,無數大臣,手指顫抖,咆哮道:
“你們這算什么,一起逼朕嗎你們眼里還有沒有君父,亂臣賊子,亂臣賊子”
最后四個字喊的嘶啞。
37年來,他從未如此失態(tài)。唯一的幾次發(fā)生在前幾日,但那是裝的。
耍猴了37年,今日,竟被猴子耍了。
一股逆血涌上心頭,元景帝踉蹌了一下。
“袁雄,你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你來說,你告訴這群亂臣賊子,他們究竟在做什么�!�
左都御史袁雄,僵硬著脖子,一點點扭動,看向了諸公,諸公也在看他,那目光冰冷如鐵。
咕嚕袁雄咽了咽唾沫,艱難的跨步出列,作揖道:“陛下,事已至此,還請陛下不要再執(zhí)迷不悟,請,請下罪己詔”
噔噔噔元景帝踉蹌后退,竟一屁股跌坐在龍椅上,喃喃道:“反了,反了”
“朕乃一國之君,豈會有錯。爾等休想讓朕下罪己詔”
說到這里,他臉色倏然漲紅,聲嘶力竭的咆哮,面皮抖動的咆哮:“休想”
就在這時,嘆息聲從殿內響起,清光一閃,一個頭發(fā)凌亂,穿陳舊長衫的老儒生,出現在殿內。
云鹿書院,院長趙守
趙守平靜的看著元景帝:“元景,下罪己詔吧�!�
元景帝臉色陡然一白。
第387章
罪己詔
云鹿書院,院長趙守,三品大儒。
儒家當世第一人。
趙守代表的不僅是他個人,還是整個云鹿書院,是所有走儒家體系的讀書人。
所以,他拿著刻刀過來的。
元景帝正是因為看到這把刻刀,臉色才突然蒼白。自登基以來,這位九五之尊,第一次在皇宮內,在金鑾殿內,遭受到死亡的威脅。
“你怎么進京的,你怎么進皇宮的”
元景帝跌坐在龍椅上,指著他,情緒激動:“監(jiān)正,監(jiān)正,快來護駕啊”
大批禁軍沖到金鑾殿外,但被一道清光屏障擋住。
“儒家不會弒君,只殺賊”
趙守臉上以身殉道的無畏之情:“趙守代表儒家,向你要兩個承諾,第一個承諾,即刻下罪己詔。第二個承諾,許七安為民請命,為鄭大人伸冤,并無罪過,你得下圣旨褒獎他,承認他無罪,不得禍及他族人。”
元景帝臉色鐵青,徐徐掃過堂下諸公,這群出身國子監(jiān)的讀書人,竟無人出面反駁。不知不覺,國子監(jiān)和云鹿書院也走到一起了
“讓朕下罪己詔便罷了,為何你要維護那許七安。”
趙守微微一笑,坦然宣布:“未曾告之,許寧宴是我入室弟子�!�
什么
滿朝諸公目瞪口呆,打更人許七安,那個匹夫,竟是云鹿書院院長趙守的入室弟子
他,他竟是我儒家的讀書人
真不愧是詩魁啊
果然,能寫出這么多傳世佳作的人,怎么可能不是儒家讀書人
自己人啊
種種念頭在諸公腦海里閃過。
魏淵皺了皺眉,看了眼趙守,目光里帶著質疑。
“你讓朕寬恕那個斬殺國公的奸賊你讓朕繼續(xù)縱容他在朝堂為官哈,哈哈,哈哈哈”
趙守的這個要求,似乎徹底激怒了元景帝,讓他陷入半癲狂狀態(tài),笑的瘋魔。
“趙守,朕乃一國之君,堂堂天子,你真敢殺朕朕便以命與你賭儒家氣數。”
發(fā)狂的元景帝一腳踹翻大案,在須彌座上疾走幾步,指著趙守怒斥:“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朕還有監(jiān)正,朕不信監(jiān)正會坐視你動手�!�
他不信,趙守會為這點事,以性命相搏。他知道趙守的畢生心愿是光耀云鹿書院。
他更不信,監(jiān)正會坐視皇帝被殺無動于衷,除非司天監(jiān)想與大奉國運割裂,除非監(jiān)正不想當這個一品術士。
經歷了百官威逼,趙守殿前威脅,元景帝陷入了爆發(fā)的邊緣。
這時,一道輝光沖入殿內,在空中幻化成白衣白須的老人形象。
“元景,下罪己詔”
元景帝腦海轟然一震,他搖搖晃晃的后退,頹然跌坐龍椅。
他目光呆滯,臉色頹敗,像是一個被人拋棄的老人,像一個眾叛親離的失敗者。
他終于知道為什么魏淵和王首輔能串聯百官,逼他下罪己詔,他知道為什么趙守敢入京城,逼他下罪己詔。
這一切,都是得了監(jiān)正的授意。
說完這句話,白衣老者緩緩消散。
殿內陷入死寂。
直到趙守開口,打破沉寂:“他已經不屑入朝為官�!�
他是誰
自然是指那個高喊著不當官的匹夫。
元景帝恍然不覺,呆愣的坐著,宛如風燭殘年的老人。
觀星樓,八卦臺。
一身布衣的許七安,傲然而立,朝著皇宮方向,抬了抬酒壺,笑道:“古今興亡事,盡付酒一壺�!�
“瞧把你給得意的,這事兒沒老師給你擦屁股,看你討不討的了好�!�
桌案邊,盤坐著黃裙少女,鵝蛋臉,大眼睛,甜美可愛,腮幫被食物撐的鼓鼓,像一只可愛的倉鼠。
“妙真和楚元縝,還有恒遠大師如何了”
許七安笑了笑,不在乎褚采薇的挖苦。
“再過幾日,傷勢便痊愈了�!瘪也赊卑櫫税櫭迹虏鄣溃骸翱砂盐医o累死了,他們不要宋師兄幫忙治傷�!�
他們害怕自己變成試驗品許七安心說。
他沒再說話,回味著昨天的點點滴滴。
當日,他來司天監(jiān),托采薇狀告監(jiān)正一句話:魏淵和王首輔想聯合百官,逼元景帝下罪己詔,希望監(jiān)正相助。
如果沒有這位大奉守護神的認可,元景帝制衡朝堂多年,黨派林立,魏淵和王貞文很難在一天之內,達成利益交換,讓超過三分之二的京官同意。
監(jiān)正同意了。
而后,才有了許七安午門擋群臣,劫走曹國公和護國公闕永修的一幕。
斬殺此二賊,只是開局,魏淵和王首輔要讓元景帝認罪,這才是收尾。
當然,如果魏公和王首輔選擇袖手旁觀,那許七安就斬二賊,告慰鄭興懷和楚州城三十八萬冤魂的在天之靈。
然后攜家人離京,遠走江湖。
昨日,他去了一趟云鹿書院,把計劃告之趙守,趙守不同意遠走江湖的決定,因為許新年是唯一進入翰林院,成為儲相的云鹿書院學子。
于是才有了趙院長進宮,威逼元景帝的一幕。
“不當官了積累的人脈雖然還在,但想動用朝廷的力量就會變的困難,而且斷絕了官途,不可能再往上爬,將來和那位幕后黑手攤牌時,就要靠別的力量了。”
許七安想了想,制定了新的發(fā)展計劃:py大佬自身實力。
“天地會的成員是我的依仗之一,李妙真和楚元縝是四品戰(zhàn)力,恒遠大師是八品武僧,但根據楚元縝的說法,大師爆發(fā)力和持久力都很出色,即使戰(zhàn)力不如四品,也超過五品武夫。
“麗娜的戰(zhàn)力無法準確評估,比起恒遠稍有不如,但金蓮道長說她是群里唯一可以和我媲美的天才。
“一號暫時身份未知,先不管,九號金蓮道長是我能py的大佬之一,他身后還有許多地宗沒有入魔的道士。
“所以接下來,要幫金蓮道長保住九色蓮花�!�
至于七號和八號,據說前者是天宗圣子,李妙真的師兄。目前不知身在何方,說起此人時,李妙真吞吞吐吐,不想多聊。后來被問的煩了,就說:那家伙跟你一樣是個爛人,只不過他遭了報應,你卻還沒有,但你總有一天會步他后塵。
八號閉死關,至今生死不知。
“除了金蓮道長,魏淵是我能信賴的大佬,監(jiān)正不算,監(jiān)正太難以揣摩,他現在表現出的所有善意,都未必是真的善意。在沒有暴露真實目的之前,一切都不可信。
“神殊大師都比監(jiān)正可信一些,不過他目前陷入沉睡,一時半會醒不來。然后,佛門的度厄大師勉強算半個依仗吧,實在被逼到絕路,我就遁入空門。不對,神殊在我體內,去佛門死路一條。
“人宗道首洛玉衡,與金蓮有幾分交情,與我交情泛泛,多半是指望不上的�!�
歸納之后,許七安在心里做了一份任務列表:
可依靠和信任的大佬:金蓮道長天地會、魏淵。
疑似可靠的大佬:神殊、監(jiān)正。
可爭取的大佬:洛玉衡、度厄羅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