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深夜!
松山縣十里外的軍帳內(nèi),卓浩然坐在會議桌邊,身前是一只銅盆,盆里是剛烤好的羊腿。
他左手拿著羊腿,用力撕咬,右手邊的長刀沾著血跡。
會議桌兩邊,是沉默的將領們。
一場大戰(zhàn)剛剛結束,卓浩然麾下的云州軍打退了徹夜襲擊的大奉守軍,這樣的襲擊戰(zhàn),在過去的幾天里,時有發(fā)生。
將領們偷偷看一眼卓浩然,沒敢說話,軍帳內(nèi)氣氛僵凝,只有卓浩然撕咬羊腿的聲音。
五日期限早就過去了,松山縣仍沒有拿下來。
不止沒有拿下來,云州軍這邊可謂損失慘重。
卓浩然是猛將,個人戰(zhàn)力驍勇,領兵能力亦是出類拔萃,他對松山縣的攻占策略是,前三天,組織流民雜兵消耗對方炮彈、弩箭和箭矢。
以及檑木火油等守城軍備。
期間,派高手混跡在流民中,伺機登上城墻,破壞火炮和床弩。
這一招取得了卓越成效。
第三天的攻城戰(zhàn)中,守城軍只剩兩架火炮,一架床弩,難成大勢,只能以檑木和火油,以及弓箭手對抗攻城的云州軍。
卓浩然見狀,立刻派遣蟄伏三日的精銳步卒攻城。
然而,在云州軍的精銳步卒沖入火炮射程范圍時,城頭忽然炮火齊鳴,弓弦霹靂,兇猛的火力打擊直接把精銳步卒打懵了。
攻城無果后,丟下七八百人,草草撤退。
那許新年手頭還有一批火炮和床弩,但在前三天里,隱忍不用,即使守城軍在這個過程中死傷慘重。
單從“慈不掌兵”四個字來說,卓浩然得承認,那家伙是個合格的領兵者。
大將軍說過,戰(zhàn)爭的本質(zhì)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取得勝利。
正面硬攻不下,卓浩然便暗中分兵,讓精銳將士趁夜從南邊險峰發(fā)動進攻,結果踩到了漫山遍野的捕獸夾,以及插著尖銳木樁的深坑。
除了高手能突圍過去,士卒們損失慘重。
卓浩然顧慮到松山縣連著大半個月沒有下雨,山中干燥,那許新年很可能會放火燒山,便又打消了繞過險峰突襲守城軍的打算。
第四天夜里,城頭忽然擂鼓,繼而馬蹄聲大作。
白日里攻城失敗,渾身疲憊的云州軍以為敵人襲擊,率軍迎戰(zhàn),結果發(fā)現(xiàn)是敵人虛晃一槍,根本沒有襲擊。
一連數(shù)次后,云州軍被攪的疲憊不堪。
黎明時分,城頭鼓聲再響,但云州叛軍沒有當一回事,僅象征性的派遣斥候和小部分人馬出營查看情況。
結果遭遇了一千輕騎沖陣,云州軍死傷兩千余人。
六千精銳折損三分之一。
第五天,卓浩然不顧損失強行攻城,鎩羽而歸,與守城軍兩敗俱傷。
但到了晚上,守城軍又一次故技重施,攪的云州軍不堪其擾。
眼下是第七天了,流民組織的四千人馬死傷殆盡,而卓浩然麾下的六千精銳,只剩三千人。
而守城軍一方,還有將近兩千人。
從目前的雙方人數(shù)對比來看,松山縣是拿不下了。
卓浩然咽下最后一口肉,冷冰冰的掃過眾將領,道:
“讓將士們好好睡一覺,今夜不會再有襲擾了。
“睡飽了,黎明破城!”
他表情鎮(zhèn)定自若,說的胸有成竹,似乎黎明一定能破城。
……
苗有方和竹鈞率領五百騎兵沖過城門,返回大本營。
“竹將軍,二郎在城頭烹了牛,上去喝幾杯?”
苗有方熱情的邀請。
竹鈞是個瘦削的中年男人,沉默寡言,松山縣唯一的四品,負責鎮(zhèn)守北城門。
正因為有他在,許二郎才敢讓騎兵襲擊敵營,否則去了就是送死。
他搖了搖頭,淡淡道:
“讓許大人送來北城門,喝酒就算了�!�
說罷,帶著自己的部下,策馬狂奔而去。
“無趣!”
苗有方搖搖頭,翻身下馬,沿著臺階攀上城頭。
馬道上架著一只只鐵鍋,士卒們正圍坐在鐵鍋邊吃著肉。
他們臉上洋溢著幸福笑容,大口吃肉,熱情高漲。
苗有方望著士卒們興奮的臉龐,想起了白日里與許二郎的對話。
許二郎強行征用了縣里的百姓的牛、狗、雞鴨,犒勞守城將士,用少量的米糧補償。
苗有方一開始覺得不妥,心說這不是變相的掠奪百姓財物嗎。
但許二郎告訴他,戰(zhàn)亂時期,士卒的利益永遠要擺在首位,百姓次之。將士們連日浴血奮戰(zhàn),疲憊不堪,食肉能振士氣。
至于百姓,守不住城,他們的結局會更慘。
苗有方現(xiàn)在覺得,他說的確實有道理。
他徑直走入甕城,看見許二郎伏案審視地圖,皺眉不語。
“二郎,按照你的說法,他們明日應該撤兵了�!�
“如果沒有援兵的話,確實如此�!�
許二郎抬頭看來:
“但我認為,云州叛軍的援兵快來了�!�
第688章
王牌部隊
許二郎指著地圖,說道:
“松山縣是楊布政使第二道防線中的重要據(jù)點之一,松山縣如果保下來,青州的糧草淄重就能通過松河航線運往南邊。
“以松山縣為著力點的整個西北方,更是可以作為我軍的大后方,支撐我軍與云州叛軍糾纏�!�
苗有方探頭看去,地圖上,許二郎用炭筆畫出了被云州軍占領的城郭,“松山縣”就如同一根釘子,嵌在叛軍推進線的西北方。
“你這樣畫出來,我就看明白松山縣的重要性了。本大俠還納悶呢,這么個小破縣,為啥讓楊布政使如此看重,雖然你經(jīng)常說它是防線的重要據(jù)點。
“可重要在哪里,苗大俠我也沒個清楚的認識。這不就一目了然了嘛�!�
苗有方邊看邊點頭:
“二郎不愧是兩榜進士,云鹿書院出身的讀書人,本大俠老懷甚慰�!�
“有空多讀些書,提高一下修辭水準�!痹S二郎表情平靜的回復。
面對粗鄙的武夫,他算是相當經(jīng)驗豐富了。
絕不會輕易動怒。
許二郎繼續(xù)說道:
“除非云州叛軍在東陵、宛郡兩條戰(zhàn)線大潰敗,不得不加大兵力投入戰(zhàn)場,無力支援卓浩然,否則,卓浩然是不會撤兵的,而是等待支援�!�
東陵和宛郡與松山縣構成了第二道防線。
“那我們該怎么辦?”苗有方不懂就問。
“城中糧草、守城的淄重都還充裕,自然是堅守不出,等待楊布政使的援兵�!痹S新年沉吟道:
“前提是東陵和宛郡兩處的戰(zhàn)役不會太慘烈。”
“如果很慘烈呢?”苗有方不懂就問。
“那就做好孤立無援,打持久戰(zhàn)的準備。”許新年嘆息道。
東陵和宛郡兩處,相對來說,比松山縣更重要。
好在他出兵前,孫玄機給了他數(shù)量極多的一批重火器,包括火炮、床弩、車弩,以及火銃,這些東西都是守城利器。
至于火油、滾木等物資,松山縣本身富裕的緣故,儲備頗為豐厚。
大奉守軍是有底氣打持久戰(zhàn)的。
說話間,他召來一位百夫長,吩咐道:
“派遣斥候從西城出去,帶上鎬子和鐵鍬,沿著松河潛行,蹲一蹲敵人的糧道�!�
等百夫長領命而去,苗有方主動分析道:
“你要等援兵來之前,斷敵人的糧草?”
前些天他率騎兵沖營,一陣亂殺,燒了叛軍的糧草,哪怕最后大火撲滅,所余的糧草恐怕也撐不了幾天。
許新年“嘿”了一聲:
“不,我要毀了官道,拖延敵人援兵的行進速度,然后激怒卓浩然,逼他攻城。這樣我們或許可以在叛軍的援兵到來前,吃掉卓浩然這支軍隊�!�
行軍打仗,必然伴隨著糧草和軍備的輸送,而這些東西是要靠車輛的。
車輛的正常行進,依賴于道路。
一條千穿百孔的路線,會大大拖延援兵的行軍速度。
“苗兄,你剛經(jīng)歷一番苦戰(zhàn),去吃些肉,晚上還得值守�!�
許新年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吐氣道:“我也要休息一會兒了。”
他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合眼。
支走苗有方,許二郎穿著輕甲倒頭就睡,堅硬膈人的裝備沒有對他造成任何阻礙,很快就入眠。
這得益于當初北上支援妖蠻的經(jīng)歷,那會兒大奉和妖蠻的聯(lián)軍被沖散,殘部分散各處,隨時都會遭遇危機。
因此練成了穿著甲胄也能迅速入睡的神功。
“咚咚咚……”
密集而沉雄的鼓聲把許二郎吵醒,他猛的睜開眼睛,從簡單的床榻上彈起,下意識的扭頭看一眼床邊的水漏,時間是卯時四刻。
黎明前夕。
他提著制式軍刀奔出甕城,天色漆黑,城頭火把的光芒在寒冷的夜色里熊熊燃燒。
正往甕城方向趕來的苗有方,與許二郎目光交匯,咧嘴笑道:
“那廝是個瘋子,竟然主動攻城。這豈不是正合我們心意嘛,都不用想激將法�!�
許二郎一邊往城垛走去,一邊皺眉說道:
“卓浩然性格暴躁沖動,容易中激將法,但我們還沒使激將法呢,而他也不是泛泛之輩,應該知道光憑所剩的那點兵力,根本不足以攻城。
“此事有蹊蹺�!�
苗有方問道:“有什么蹊蹺�!�
我又不是監(jiān)正,我怎么知道……許新年來到城垛邊,謹慎的朝遠處眺望,借著城頭發(fā)射的火炮膨脹出的火光,見到密集的敵軍正在往城下靠近。
“這是要玉石俱焚嗎?”
許二郎眉頭緊皺。
念頭閃爍間,他猛的朝左側撲倒,一顆炮彈呼嘯著在他躲藏處炸開,火光卷著氣浪和碎石,朝四面八方濺射。
苗有方鼓蕩氣機,將灼熱的氣流擋開,讓許二郎躲過了重傷的命運。
“干他娘的!”
許二郎一身冷汗的爬起來,貓著腰,一邊往馬道跑,一邊高呼:
“投石車拋射火油照明。
“弓箭手火銃手準備,火油桶先別抬上來,先抬滾木……”
在他的指揮下,守軍有條不紊的展開防御反擊,到處都是火炮發(fā)射的轟隆聲,炮彈爆炸的巨響。
膨脹的火光在城下炸開,在城墻上炸開。
火炮手被炸死,預備隊迅速補位。
床弩火炮被摧毀,民兵立刻推來新的重火器。
此外,這些被征調(diào)來的民兵,貓著腰在馬道上來回奔走,搶救傷員。
戰(zhàn)況無比激烈。
卓浩然手持制式軍刀,靈活的避開火炮、箭矢,以及從城頭拋下來的滾木。
順利靠近城門。
城門早在三天前,就已經(jīng)被他親手摧毀,但云州軍沒能順利通過城門,因為守城軍早已搬運來數(shù)以噸計的石塊砌死了城門口。
只留下一個僅容一人一馬通過的小門。
守城時,小門后被巨大的石塊堵死。
出城時,則由數(shù)十名民兵用麻繩拉開那幾塊巨石。
這種戰(zhàn)術在術士體系出現(xiàn)前,司空見慣。
在古代,每座城郭的城門口,都會單獨建一個儲備石塊的倉庫,以保證在戰(zhàn)時,守軍能迅速把城門封死。
術士體系出現(xiàn)后,邊關重鎮(zhèn)、主城,都有陣法守護,便漸漸棄用了“封城戰(zhàn)術”。
過去的一年里,楊恭重新啟用封城戰(zhàn)術,下令各郡縣建造倉庫,籌備石塊。
封城戰(zhàn)術主要防備的就是四品境的高手,城門擋不住這個境界的武夫,而封城術則能保證城門被破壞后,依然能阻擾敵軍。
畢竟軍隊里,還是以普通士卒和低品武夫為主。
卓浩然縱身躍起,在城墻連踩幾步,輕而易舉的登上城頭,刀鋒一掃,將一架火炮和兩名炮手斬成兩截。
噔噔噔……苗有方在馬道上接連踏出深坑,宛如發(fā)狂的蠻牛,以五品之軀撞向四品的卓浩然。
卓浩然獰笑一聲,刀意爆發(fā),制式軍刀瞬間紅如烙鐵,裹挾著斬滅一切的意,作勢要把五品的家伙斬于刀下。
不遠處,許二郎在兩名護衛(wèi)的保護下,周身鼓蕩起淡淡的清氣,一手負背,一手置于小腹,沉聲道:
“大丈夫,當死而無悔。
“大丈夫,當心懷仁義�!�
他腰間掛著的,楊恭的玉佩亮起,為浩然正氣添了一份力。
同時,許二郎左側的侍衛(wèi),彎弓搭箭,朝天空射出一道箭矢。
箭矢捆綁著煙花,在高空炸開。
兩句話落下,苗有方像是打了興奮劑,氣息暴漲一截,而卓浩然眼神里明顯恍惚了一下,仁義兩個字,讓他沒能把手里的刀劈出去。
趁著這個機會,苗有方欺身而近,一掌拍掉他手里的刀,緊跟著弓步側肩,撞的卓浩然身子不受控制的騰空,然后,便是化勁武夫的拿手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