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4章
“殿下厚德,可承此重任�!�
因為沒有登基,所以還不能稱陛下。
云州使團孤零零而立,心驚膽戰(zhàn)之余,又有幾分尷尬。
……
金鑾殿頂部,許七安負手而立,俯瞰整座宮城。
冷風(fēng)掀起他的衣角,吹起他的鬢發(fā),耳邊回蕩著殿內(nèi)諸公的聲音,許七安沒來由的想起兩年前,他還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元景、魏淵、監(jiān)正、王貞文,以及殿內(nèi)的群臣,個個都是身居高位,是他可望不可即的人物。
兩年后,這些人死的死,病的病,而廟堂諸公,乃至整個京城,都已在他腳下。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這首詞要是丟出去,又能引起軒然大波,二叔又要被罵了�!�
低聲吟誦后,他臉色復(fù)雜的笑了笑:
“可我再也沒有當(dāng)年以詩揚名的心情了�!�
……
御書房內(nèi),只懷慶和許七安兩人。
“我還算有幾分薄面,京城十二衛(wèi)和禁軍都已經(jīng)鎮(zhèn)壓,大家也很給我面子,暫時安分�!�
許七安站在堂內(nèi),望著大案后的清冷美人,道:
“接下來如何穩(wěn)住軍心,替換心腹,以及穩(wěn)住民心,就是你的事了。”
他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姿態(tài)。
接下來,京城會進入一個短暫的混亂期,各大勢力需要重新洗牌。
能拉攏的拉攏,不能拉攏的鏟除,當(dāng)然,該妥協(xié)的妥協(xié),做出一定的讓步。
這些事就不用他操心了,許七安相信長公主自己會搞定。
懷慶手指撫過筆架上的毛筆,選了一支象牙筆,淡淡道:
“接下來怎么面對臨安,也是你的事。
“景秀宮的小宮女,剛才冒死過來傳話,陳貴妃想見你,臨安也在�!�
皇宮四門盡在掌控后,懷慶放開了限制,不再禁止各殿各宮的皇子皇女、妃嬪們出入住所。
許七安想了想,道:
“穩(wěn)住民心之事,我倒有個主意,可將云州使團游街示眾,再張貼告示,說這場清君側(cè)是由我發(fā)起。你一個公主,登基名不正言不順,沒做出功績之前,天下百姓不會認可你。
“但可借我名聲�!�
“本宮正有此意。”懷慶提筆蘸墨,在紙上隨意寫些他以前所著詩詞,說道:
“陳貴妃不必搭理,若是嫌煩,本宮會替你收拾她。至于臨安……”
長公主嘴角挑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許銀鑼最擅長花言巧語,拿出你看家本事便成。”
說話不要這么陰陽怪氣的……許七安沒好氣道:
“永興畢竟是她兄長�!�
懷慶頷首:
“因此留他一命便是對臨安最好的交代,哭個幾天,她自己也就想通了�!�
許七安覺得虧了,不滿道:
“你這是幫我的態(tài)度?”
懷慶放下筆,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永興已經(jīng)退位,他賜的婚便不作數(shù),本宮登基后,自會幫許銀鑼解除婚約。
“你便不用為安撫臨安苦惱�!�
“我二叔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豈能解除。”許七安連連搖頭。
“本宮說行就行�!睉褢c出乎意料的霸道,似乎非解除婚約不可。
“殿下還是操心眼前的事吧!”
許七安拱了拱手,離開御書房,沒有去后宮,而是轉(zhuǎn)道出宮,前往打更人衙門。
御書房里,懷慶咬了咬唇,冷哼一聲。
……
騎上小母馬,“噠噠噠”的重返打更人衙門,在宋廷風(fēng)的帶領(lǐng)下,去了地牢。
獄卒打開通往地底的鐵門,宋廷風(fēng)走在前頭,路過刑訊室時,納悶道:
“寧宴啊,每次看到這些稀奇古怪的刑具,我就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許七安對打更人地牢不熟悉,對刑具更不熟悉,所以沒在意宋廷風(fēng)的話。
“晚點去勾欄吧,但你得先易容�!�
“有空再說,現(xiàn)在哪有時間去勾欄�!�
兩人一言一語的說著,很快來到關(guān)押云州使團的牢門口。
云州使團隨行的護衛(wèi)已經(jīng)被懷慶下令斬殺,留下了談判團的官員和姬遠、許元霜、許元槐。
三人被關(guān)在一起,扒去了光鮮亮麗的外衣,套上囚衣。
許元槐手腳筋又被挑斷了,戴著手銬腳鐐,虛弱的依靠在墻壁。
見到許七安打開牢門進來,三人反應(yīng)各不相同。
姬遠眉頭微皺,往后退了一步。
許元槐抬頭看他一眼,又扭過頭去,一臉冷漠。
“你,你來做什么……”
許元霜對這位大哥,心情就要復(fù)雜多了,有著從小被灌輸?shù)臄骋�,被母親影響形成的憐惜,有妹妹對哥哥的崇敬,也有各自為主的無奈。
以致于她自己也分不清對大哥到底懷著怎樣的感情。
“許平峰讓你倆來京城做什么,故意惡心我,還是提升姬遠的容錯率?”
許七安對他們橫眉冷對。
許元霜低著頭,小聲道:
“我覺得兩者兼有。”
許七安審視一遍兩人,嗤笑道:
“看來是被視作隨意可棄的螻蟻。真是廢物,連利用價值都沒有。”
許元槐猛的握緊拳頭,但手筋已斷,連拳頭都握不緊。
許元霜既委屈又羞愧,低下頭。
“既然來了京城,就別想著走了,這里不適合你們�!痹S七安扭頭看向宋廷風(fēng):
“把他們轉(zhuǎn)移到觀星樓地底。”
宋廷風(fēng)點頭。
“那小子拷問過了嗎?”許七安看向背靠墻的姬遠。
“找司天監(jiān)的術(shù)士問過話了,內(nèi)容屬于機密,我沒看過�!彼瓮L(fēng)說完,看著許元霜,嘖嘖道:
“這么嬌俏的小美人,別送司天監(jiān)了,寧宴,你帶回家當(dāng)小妾吧�!�
他不知道許七安的身世,以及與云州一脈的恩怨糾葛。
以后有機會倒是可以帶回家讓二叔見見他們,順便看看親妹和堂妹斗法,哪個更厲害……許七安走到姬遠面前,居高臨下的俯瞰:
“你在那群廢物兄弟里,排名第九?”
姬遠絲毫不動怒,面帶微笑:
“姬遠見過表兄�!�
被關(guān)押到打更人地牢后,姬遠迅速冷靜下來,簡單分析后,他認為許七安還是有些腦子的。雖然趁機發(fā)動政變,捧一個女人上位,但許七安沒有殺自己,說明抱著尚有利用價值的心理。
沒準是要拿他和云州談判。
“啪!”
許七安反手一巴掌摔在他臉上。
姬遠一個文弱書生,哪里經(jīng)的住,破沙包一樣摔了出去,耳鳴陣陣,半天沒起來。
“少攀親戚,誰是你表兄。”許七安表情平靜,就像剛才拍飛了一只蒼蠅。
“嫡子庶子?”他又問道。
姬遠耳鳴失聰,聽不太清,見許七安又揚起巴掌,臉色狂變,還是許元霜念在表兄妹一場,替他回答:
“庶子……”
許七安“哦”了一聲,嗤笑道:
“賤妾所生啊,又是一個沒什么價值的棋子,你覺得潛龍城那位,愿意花多大的價格來贖你?
“想好了再說,這取決于你能不能活著回到云州�!�
粗,粗鄙的武夫……姬遠扶著墻,艱難起身,臉頰高高腫起,突然低頭,吐出一顆帶血的牙齒。
許元霜低聲道:
“他是姬玄的親弟弟�!�
許七安眼睛一亮,笑了起來:
“有趣!”
他緩步走向姬遠,后者驚慌失措的往墻上貼,剛才一巴掌打光了他所有底氣和信心。
“不愧是兄弟,你和姬玄一樣,都缺乏自知之明。”
他拍了拍姬遠的臉,帶著宋廷風(fēng),還有一對弟妹走出牢房。
姬遠背貼著墻,雙拳緊握,滿臉怨毒和屈辱。
廊道里,許七安沒走幾步,便聽女子清脆的聲音,從左側(cè)一間牢房里傳來:
“哎哎,是許銀鑼嗎?”
扭頭看去,是個頭發(fā)蓬亂,囚服臟兮兮得女子,五官極為明艷。
許七安愣了一下:
“你誰啊�!�
“我是盜門,不,神偷門的阿竹,天人之爭時,你把我抓進來的�!�
女子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一臉激動的抓著柵欄。
“哦,是你啊,有什么事嗎�!痹S七安困惑道。
“你什么時候放我出去?我已經(jīng)被關(guān)九個月了�!卑⒅裾Z氣激動。
許七安望向宋廷風(fēng):
“這個女人怎么處理?”
宋廷風(fēng)撇嘴:
“像她這種江湖有名的慣犯,要么流放,要么斬手,要么關(guān)到死。你送她進來前,不是叮囑過好好看管,將來有用嗎�!�
許七安心說,我特么都忘了。
現(xiàn)在正好是用人之際,回頭給她安排一個崗位……許七安剛走出地牢大門,許元霜低聲道:
“姬遠這幾天,有與陳貴妃暗中接觸�!�
陳貴妃……許七安點點頭,轉(zhuǎn)而對宋廷風(fēng)說:
“明日把云州使團拉出去溜一溜,給京城的百姓們一個驚喜�!�
離開打更人衙門,與押著許元霜許元槐前往司天監(jiān)的宋廷風(fēng)分道揚鑣。
他一路策馬,前往皇宮。
正好,福妃案里有個沒有解開的疑團,他要親自問問陳貴妃。
第739章
愛恨糾葛
許七安把小母馬交給羽林衛(wèi),徑直入皇宮,堂而皇之的前往皇宮禁地——后宮。
后宮以前是男人的禁地,便是大內(nèi)侍衛(wèi)都不能靠近,能在后宮里活動的只有女人和太監(jiān)。
但現(xiàn)在,后宮對許七安來說,是一個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地方,還不用怕下一任皇帝生氣。
下一任皇帝即便生氣,也是因為另一個原因生氣。
“話說回來,像這種頻繁更換皇帝的現(xiàn)象,后宮多半也會變的亂七八糟,好在永興帝只當(dāng)了三個月不到的皇帝,懷慶又是一個女子。”
想到后宮里貌美如花的鶯鶯燕燕,許七安沒來由的想到這個問題。
可以很負責(zé)任的說,如果永興帝登基后,天下太平,那么不用多久,元景留下來的那些妃嬪,都會成為永興的玩物。
甚至已經(jīng)成了。
當(dāng)初福妃案的起因,不就是永興喝了點小酒,然后被福妃宮里的小宮女請過去“做客”,這才有了后續(xù)的福妃案。
要說永興對這位父皇的妃子沒念想,許七安是不信的。
后宮之中,大概只有太后和陳貴妃兩個地位超然的存在,能免于這樣的命運。
而如果這次登基的不是懷慶,是四皇子,那么永興后宮里的妃子,年輕美貌的,肯定也難逃窠臼,成為新君的玩具。
史書中類似的例子并不少見,當(dāng)皇帝的搶兒媳婦,搶弟媳婦,搶嫂子,搶父親的女人等等,都司空見慣了。
很快來到景秀宮,守門的老宦官戰(zhàn)戰(zhàn)兢兢,聲線顫抖的說:
“許,許銀鑼請到內(nèi)廳稍作,奴,奴婢去通知太妃……”
等這位超凡武夫點頭后,宦官低著頭,大氣不敢喘的前頭領(lǐng)路。
許七安進了內(nèi)廳,剛坐下來,那宦官去而復(fù)返,卑躬屈膝:
“太妃請許銀鑼到屋里說話。”
許七安當(dāng)即起身,沒讓宦官帶路,輕車熟路的繞過前院,來到陳太妃居住的雅致小院里。
院子不算大,南邊種著光禿禿的幾顆樹,樹邊是花壇,西邊是一方小池,養(yǎng)著烏龜和錦鯉,北邊是整體漆紅的二層建筑。
院子里空蕩蕩的,沒有宮女和宦官忙碌。
許七安穿過小院,邁過門檻,在會客廳里看見了坐在軟塌上的母女倆。
除了臨安的一位貼身宮女,屋內(nèi)沒有旁人。
陳太妃一如既往的美麗,繁復(fù)的發(fā)髻間,插著華美的頭飾,穿著裁剪合身做工精細的錦衣,四十多的年紀,眼角有著淺淺的魚尾紋,但無損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