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余悅迅速打斷，聲音像塊又冷又實的鐵，投入嘈雜的早讀聲汪洋里。
褚嫣沒生氣，收拾書包坐下來。
后排的慎麗和喬思雯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等到早讀結(jié)束的小課間，兩個人兔子似的竄過來，要拉著她上洗手間。
“嫣嫣，你是不是病了？”喬思雯一臉擔憂。
“嫣嫣，你還真換座位啊？”慎麗挽緊她臂彎，語氣有種被拋棄的飄零感。
“那個余悅可無趣了，你確定要跟她做同桌？”
“她好像心理有點扭曲，看不慣漂亮的女生，而且還仇富，嫣嫣，你跟這樣的人做同桌，確定不會打起來嗎？”
褚嫣停下腳步，“我打她干嘛？我想求她幫我提高數(shù)學(xué)成績，討好她還來不及�！�
慎麗愣了一秒，恍然，“是不是昨天卷子發(fā)下來被打擊了？這才開學(xué)，暑假你在國外玩了整整兩個月，當然沒空看書，其實大家都一樣……”
“不一樣，”褚嫣認真看她，“余悅，開學(xué)考，數(shù)學(xué)，接近滿分。”
“……”
“她跟咱能比嗎……”
“為什么不能比？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嗎？我們有什么必須要落于人后的理由嗎？”
“嫣嫣……你到底怎么了？”
“褚嫣！你給我站住！”
身后一聲吼，三個人同時轉(zhuǎn)頭。
慎麗嚇得拔腿就要逃，喬思雯還算淡定，只是挽著褚嫣的手臂也緊了幾分。
晁云津穿過早操下樓隊伍的人群，凌厲的氣勢迫使走廊里烏泱泱的各班學(xué)生給他讓開了一條殺敵的跑道。
晁云津?qū)ι像益蹋瑥膩砭褪蔷始姵�、永不枯燥的戲碼。
同學(xué)們舍不得往樓下走，組織紀律的班委們也一邊催促，一邊往這里探頭。
褚嫣有一拳掄死晁云津的沖動。
但她愿意最后給他一次機會。
“說吧，什么事�！�
“你別裝傻！昨天小舒被跟蹤的事情，沒完！別以為你罵我兩句就能撇清嫌疑……”
“那你要怎樣？”
褚嫣細看他這張帥臉，不禁感嘆這種標準到建模水準的美男，其實在年少時候也避免不了蠢相。
犯蠢的時候，再帥的男人，都能叫女人免疫。
這種時候，她反而更加想念謝郁白。
她老公。
不對，是未來老公。
“我要怎樣？我當然要你交代實情，省的我真查到你頭上，再去告訴你爸媽……”
“你只會告訴家長這一招是么？”
褚嫣的靈魂今年27歲，她有大把的經(jīng)驗發(fā)揮成年人的優(yōu)勢——成年人的目光，和少年的目光，有本質(zhì)的不同。
晁云津?qū)ι纤难劬Γ┳ ?br />
他終于明白從昨天到現(xiàn)在，褚嫣帶給他的落差感來自哪里。
她不是沒跟他吵過架，鬧過別扭。
可是不同在眼神。
她眼睛里的輕蔑和疏冷，似乎將她的氣質(zhì)和容貌都改變了。
他不信邪，態(tài)度依舊強硬，卻更襯得像虛張聲勢，“一招鮮，吃遍天…何況我還不知道你？連你爸媽也快管不住你了！你能不能有點高中生樣！”
褚嫣心道，我盡量找找感覺。
高中生的感覺……是什么來著？
“晁云津，你別這樣說嫣嫣了，她怎么可能會做那種事情？”
褚嫣按住慎麗，“這樣，一會兒早操以后，拉著池小舒，一起去教務(wù)處對峙，該報警報警，該調(diào)監(jiān)控調(diào)監(jiān)控，我沒意見�！�
晁云津皺眉，頓了片刻，想要點頭，看到人群里畏畏縮縮走出一個女生。
池小舒也是被人群讓開道的，但是她生的細細弱弱，個子不突出，所以剛才低著頭站在那里半天，被晁云津忽略了。
“你們別爭了…我不想報警把事情鬧大，晁云津，我相信這件事不是褚嫣做的，更不想再牽扯更多人進來，就這樣吧�！�
“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
兩個人被罕見的默契驚了一下，對視一眼，又各自冷臉瞥開。
“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說了不想鬧大，求你們替我考慮一下！”
池小舒罕見地拔高嗓音，蒼白秀氣的臉蛋抬起，暴露在陽光下，半高的駝峰鼻在一半臉頰上投下陰影。
褚嫣知道這種面相，駝峰鼻的人，多半性格堅韌，藏著一股倔勁。
她面無表情從同伴的臂彎撤手，沒留下只言片語，轉(zhuǎn)頭往教室的方向走。
“嫣嫣！不做操啦？”
“等等我們！”
身后余下晁云津哄池小舒的細碎軟語，然后被廣播音響里傳來的進行曲淹沒。
慎麗和喬思雯跟著褚嫣回教室，她們班早就整理隊伍下樓了，教室里空無一人。
褚嫣沒往座位上走，而是將二人截停在講臺邊。
“關(guān)門�！�
“哦。”
慎麗順手帶上門，轉(zhuǎn)頭就對上褚嫣的冷臉。
“說吧，派人跟蹤池小舒，是你們誰的主意�！�
兩人一哆嗦，還是喬思雯僵笑著接話，“嫣嫣，我們就是想叫人警告一下她，離晁云津遠一點……”
“對，對，嫣嫣，我們也是想幫你……”
“慎麗。”
女孩茫然地抬頭，“��？”
“你們家做服裝品牌，投進去大把的設(shè)計成本和團隊成本，融了好幾撥商業(yè)貸，你覺得未來能扭虧為盈，然后繼續(xù)供養(yǎng)你渾渾噩噩的虛榮人生么？”
“嫣嫣……你在說什么啊……”慎麗無措，頭腦跟著臉色一起僵白。
“思雯�！�
被點名的女孩也倉惶看過來，面容帶著來不及遮掩的散碎的心虛。
褚嫣抱起手臂，饒有興味地仔細盯了她兩秒。
“你暗戀晁云津，等畢了業(yè)就自己追，不要總打著幫我的借口搞小動作，除非你希望我現(xiàn)在就去告訴他�！�
喬思雯像是被一道震雷劈中，手腳都沒了知覺，呆立在原地，魂卻抽出去一大半。
“還有——”
褚嫣掃了眼仍舊僵硬愣神的慎麗，頗有點怒其不爭。
“別再給這個蠢丫頭洗腦，我知道你很有點借刀殺人的小聰明，但是從今以后，如果還想做我褚嫣的朋友…
“就給我老實些，體面些�！�
第12章
偏見
上帝視角有多爽？
就是當下，就是此時此刻。
褚嫣自己都覺得頭皮發(fā)麻——爽出來的。
她對慎麗和喬思雯的最終印象還停留在上一世，年少時好到無話不說，長大后卻分崩離析，她們彼此各有致命缺憾，所以她們都沒有更好的未來。
慎麗做了她小半輩子的跟班，后來跟著她混跡娛樂圈，家里卻不像她這樣有借力，她好歹浮浮沉沉，慎麗是出道幾年糊幾年，圈子里根本查無此人。
后來慎麗想通了，去做了網(wǎng)紅，在直播間里來來回回炒作和褚嫣的友誼，將學(xué)生時期那點事當成重要的引流素材，直到被褚嫣的經(jīng)紀公司一紙告上法庭。
替慎麗辯護的律師，是喬思雯引薦的同行業(yè)大拿，也是喬思雯本人在國外念法學(xué)時期的師兄。
喬思雯父母都是律師，她高中畢業(yè)被送出國，法學(xué)之路早就鋪好，只等著她按部就班踏上去�？墒撬龑W(xué)的不專不精，鍍金回來后也只能勉強擔當日常法務(wù)工作。
到這里，一切都沒問題。
可是她去的不是旁的公司，而是晁云津家的集團分公司。
彼時分公司正由晁云津接管，喬思雯每天想盡一切辦法，只為了離頂頭上司更近一點。
喬思雯的漫長暗戀算得上一段真正的苦戀，她迂回輾轉(zhuǎn)，不介意落下背刺閨蜜的惡名。
等到褚嫣一點點復(fù)盤的時候，才明白嫉恨和陰損的種子早就埋下，她在晁云津面前犯過的蠢像一張密網(wǎng)，每一寸網(wǎng)線里都有喬思雯織進去的絲。
這樣兩個人，重新變成17歲的模樣，站在17歲的自己面前，褚嫣做了一番抉擇，還是決定重新?lián)軇右淮蚊\齒輪。
她有重來的機會，她們也該有。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像開了倍速，匆匆從指縫溜走。
中間隔著個周末，慎麗和喬思雯也沒來找過她。
回到學(xué)校，走廊或班里見著了，她們倆往往并肩而過，目不斜視，好像就此跟她成了陌路人。
褚嫣觀察了幾天，嘆了口氣。
回到座位上，上周堂測的卷子又發(fā)到手里。
她緊皺眉頭，看著上面鮮紅的62分，想到這個時候也沒有慎麗來逗她一句“至少及格了”，還是不由陷入一點微妙的惋惜。
她捏著卷子，可能是惆悵的表情太引起同桌余悅的注意。
余悅不喜歡主動跟人搭話，但是這次算破例，因為她是真的好奇——
“考得很好了，怎么這種表情？”
考得很好了，對你這種人來說。所以你還有什么不高興的？
褚嫣聽出她的話外音，沒計較她的情商低。
因為她沒有惡意，只是純粹的，理所當然的，好奇。
“因為我的目標并不只是及格啊，我也想像你們這樣考高分�！�
余悅頓了頓，眼睛掃過她精致到頭發(fā)絲的裝束，忍不住皺眉。
“你每天穿得這樣漂亮，還會有心思學(xué)習(xí)么？考高分要付出的代價，你想過嗎？”
這話聽起來已經(jīng)有點沖了，褚嫣盡量壓著情緒——其實這些天坐到她旁邊，跟她的預(yù)期差距很大，看得出來，余悅不愿意教她。
“穿得漂亮和認真學(xué)習(xí)不沖突吧？余悅，我覺得你對我偏見有點大……”
“對不起，我接受的教育本來就和你們這種人有本質(zhì)上的差異……”
“我們這種人？”
“我們是哪種人？你說清楚�！�
桌前投下一片暗影，逆著日光穩(wěn)穩(wěn)站了兩個人，褚嫣后知后覺地抬頭，看到插著腰的慎麗，抱著臂的喬思雯。
“余悅，你在清高什么？小小年紀一副舊社會思想和做派，學(xué)委了不起�。 �
“就是，嫣嫣愛漂亮怎么了？打扮只占據(jù)她日常的很小一部分精力，你這刻板印象簡直酸臭撲鼻�！�
“再說她這幾天對你也不賴吧？天天給你帶好吃的，還送你禮物，雖然你沒收……”
“好了好了，”褚嫣哭笑不得站起來，“你們別再說了，陪我上廁所去�！�
她推著兩人往外走，這些天的悵然若失煙消云散，又不忘轉(zhuǎn)頭給余悅一個臺階：
“她們說話直，跟你一樣，沒惡意的，你別介意�！�
余悅冷冷收回目光，重新埋頭到書本里。
褚嫣推著兩人剛走出教室，迎頭撞上班任。
“先別出去了，都回教室去，”班任讓了半個身子，露出身后的輪椅——
“咱們班有新同學(xué)加入，我給大家介紹一下。”
第13章
先加個好友吧
謝郁白怎么來文科班了？
褚嫣在原地愣了半晌，發(fā)現(xiàn)劇情跟上一世不太一樣。
旁邊的慎麗和喬思雯再次見到輪椅少年，臉上是比她還拘束的神情，忙不迭拉著她讓道，一邊偷偷瞄他。
謝郁白認出了三人，不緊不慢微笑致意。
褚嫣碰上他的目光，像被燙了一下，低頭就往教室里沖。
“同學(xué)們，讓我們一起歡迎新來的轉(zhuǎn)校生，謝郁白同學(xué)�！�
底下掌聲雷動。
文科班大多是女孩，很愿意捧清俊美少年的場。
褚嫣也不覺得意外。
有這張臉和家世背景的加持，他的身體缺陷都顯得無傷大雅，反正上輩子他在江城一中也是僅次于晁云津的炙手可熱的存在。
神秘轉(zhuǎn)校生的消息預(yù)熱了一周，（2）班人是真沒想到花落自家。
班任站在講臺旁，手扶著謝郁白的輪椅背，也不吝于解釋：
“謝同學(xué)情況特殊，理科班目前沒有合適的座位，等到下周調(diào)整藝術(shù)生和體育生分班后，隔壁理科（1）班騰出位置，他就回去�！�
這話說完，班里不少人轉(zhuǎn)頭，看向最后一排。
最后排的學(xué)生有些局促，尤其是池小舒，弱弱地抬了下頭，又連忙低下去。
江城一中的美術(shù)生大部分都已經(jīng)停課參加集訓(xùn)了，等到12月聯(lián)考結(jié)束，有愿意繼續(xù)上文化課的，學(xué)校會將他們集中起來單獨開班。
而像池小舒這樣目前還沒有參加集訓(xùn)的美術(shù)生，只能暫時通過抽簽分到文化生班里，跟著一起上課。
池小舒在班里存在感很低，也沒有同桌，一個人孤零零坐在后排，驟然被提及，顯得惶恐難安。
好像因為自己是美術(shù)生，且是沒有參加集訓(xùn)的美術(shù)生，所以給所有人添了麻煩，所以對不起全世界。
“池小舒�！�
班任突然叫她名字，她更加不安地站起來，微微佝僂脖頸，恨不得要將頭埋進課桌。
“老師看你旁邊的位子空著，謝同學(xué)跟你做同桌，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