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徹底了斷了親緣,免她日后受孝道轄制。
這也是他這個不稱職長輩,唯一能做的事情。
趙淮不知他心中如何想,只當(dāng)是他要徹底將趙鯉逐出家門,此時也沒什么好猶豫的。
邀林著在前堂落座。
命仆從去尋了紙筆來,他揮墨洋洋灑灑寫了一紙書文。
林著面無表情地接過一看,便將這書文撕了:“重寫,不要將因由過錯推到阿鯉頭上,是你們這些爹娘沒做好。”
趙淮這才察覺到不對,但他又不知道究竟是何處出了問題。
只是看著林著面色實(shí)在難看,不敢多問,按著林著的意思重寫了一紙文書。
簽字畫押后,連帶著趙鯉的戶籍符信一并送到了林著手中。
林著認(rèn)真查驗(yàn)一道后,小心將兩樣?xùn)|西揣入袖中:“既已斷親,便是無關(guān)之人,以后莫要再孽障長孽障短。”
說完,林著起身就走。
只留趙淮呆在那里,一時弄不清他這岳父在想些什么。
……
第二日,這斷親文書連帶著趙鯉的戶籍,和一只水頭極好的鐲子,一并送到了鎮(zhèn)撫司。
落在了沈晏手中。
沈晏微微挑了挑眉,將這些東西收入懷中,來到梨苑之中。
趙鯉的眼睛要到下午才能恢復(fù),眼上依舊蒙著布條。
在萬嬤嬤的陪伴下,坐在院中吃東西喝茶,懷中還抱著那只來串門的貓。
遠(yuǎn)見沈晏來,萬嬤嬤正要打招呼,就見他揮了揮手,示意別說話。
萬嬤嬤會意,輕手輕腳地退下。
趙鯉感知較差,仍抱著貓咪在腿上揉,絲毫沒有察覺到沈晏走了過來。
沈晏垂頭看著她,她嘴里哼唱著什么,一只手在貓咪的下巴輕撓。
從沈晏的角度,只能看見她茸茸地發(fā)頂。
風(fēng)吹過,趙鯉鼻子輕輕嗅了一下,一驚之后,抬起頭來:“沈大人?”
她心說頂頭上司靜悄悄站在這里做什么,要不是順風(fēng)聞到氣味她都沒有察覺。
“嗯�!鄙蜿虒⑻鸬氖址畔�,應(yīng)了一聲。
“從林府送來了正式的斷親文書,還有你的戶籍�!�
趙鯉一愣之后,便是一喜,有了正式的文書,就比那口頭協(xié)定要靠譜太多。
至于戶籍反倒不重要。
她已經(jīng)進(jìn)了靖寧衛(wèi),現(xiàn)在好歹也是六品的百戶,弄不好過段時日還能升官。
戶籍納稅都再影響不了她。
心里高興,趙鯉雙手伸出去接,忘記了自己眼睛還看不見:“我看看我看看�!�
沈晏將東西放在她的手心。
趙鯉不但摸到了文書,還摸到了一只冰涼涼的玉鐲子。
她圈在虎口,不明所以。
沈晏道:“是你外公給你的�!�
趙鯉呆了呆,猶豫了一下。
從感情上說,她想請沈晏將這東西退回去,才不要他們的東西。
但從理智角度來看,這東西感覺頗為值錢的樣子。
趙鯉掙扎了一下,將鐲子遞給了沈晏:“勞煩沈大人幫我送回去吧�!�
說完她就聽沈晏輕笑道:“好!”
“今日眼睛如何了?”沈晏問道。
“無事,晚上藥效退下就好了�!�
趙鯉小心將斷親文書和戶籍貼身放好,正想說些什么時。
遠(yuǎn)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個侍衛(wèi)來報道:“沈大人,趙百戶,詔獄刑房來報,那些人中有人開口了�!�
第62章
剔骨之刑
昨日,將整個醬菜坊翻了個底朝天,尋到了一冊名錄。
靖寧衛(wèi)整個動員起來,緹騎照著名錄在京中抓人。
外邊風(fēng)聲鶴唳,即便是路邊的小攤販也知道,京中出了大事。
剛到中午,靖寧衛(wèi)詔獄和五城兵馬司監(jiān)獄就關(guān)押滿了人。
刑官老劉帶著幾個弟子,忙得腿肚子朝前。
但最大的收獲還是最早抓來的那個刀疤臉。
他在老劉的手下?lián)瘟艘惶煲灰梗降讻]頂住,松了口。
“走吧。”沈晏伸出手來,隔著衣袖拉住趙鯉的手腕,領(lǐng)著她往詔獄走。
趙鯉被他牽著,只感覺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遞過來。
之前兩次情況緊急,也不是沒牽過手,但此時沒有危險,這樣被他拉著慢騰騰地走,趙鯉不自覺有些臉發(fā)燙。
“小心臺階�!�
耳邊傳來沈晏的提醒聲。
趙鯉急忙收斂心神,暗自對自己說,不要亂想,只是很普通的領(lǐng)路而已。
她卻不知,沈晏正看著她,眸色深沉。
他們走得極慢,侍衛(wèi)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后面,誰也不敢不識時務(wù)地跟上前。
走了許久,穿過一條條回廊和屋舍,終于來到詔獄門前。
這里已經(jīng)不是先前的樣子。
門前立了一個神龕,里面供奉著狴犴。
詔獄的獨(dú)特特性本身就極容易滋生怨煞,更何況主體建筑都在地底。
幸好當(dāng)今隆慶帝性子十分仁厚,廢除了很多嚴(yán)刑酷法,沈晏雖外表陰鷙,但并不像外邊傳言那般無意義的嗜殺。
就如盧照私底下所言,這位上司只是天生丑臉不愛笑,其實(shí)對對手下慷慨大方。
幾年前由他接手了靖寧衛(wèi),靖寧衛(wèi)風(fēng)氣大變。
先帝時期的混亂冤案少了八成,所以這詔獄才沒有直接變成詭物窩。
若是換做前朝,這里早就已經(jīng)是一方詭域。
但到底不是什么好地方,有許多隱患。
趙鯉來后,便向沈晏提議,在詔獄和鎮(zhèn)撫司中各處供奉開眼狴犴。
狴犴是龍之第七子,形似虎,生平好訴訟,是刑獄的象征,能鎮(zhèn)煞氣。
對于趙鯉的提議,沈晏不會不同意。
于是在鎮(zhèn)撫司中,開始供奉狴犴。
甚至公堂之上也擺放著裝臟過的狴犴像。
每個靖寧衛(wèi)清晨早出晚歸供奉一支香。
身上沾著香火氣,即便是遇上什么邪事,也能有點(diǎn)作用。
等到供奉時間久了,甚至能請狴犴分神。
沈晏牽著趙鯉的手,帶著她走到大鼎前。
既是規(guī)矩,便人人都要守。
沈晏恭恭敬敬給狴犴像上了一炷香后,捻了一炷,點(diǎn)燃后交給趙鯉。
趙鯉舉香在額前,供桌上一個供奉的蘋果突然一動,咕嚕嚕滾到了她這里。
沈晏一愣后,將果子撿起遞給趙鯉。
趙鯉揚(yáng)起一個笑來:“多謝狴犴大人�!�
短短時日,這尊狴犴已經(jīng)有了初級靈識,對趙鯉這個操辦供奉他的人,自然格外偏愛。
趙鯉將手中線香插在鼎中,這才接了沈晏手里的蘋果,繼續(xù)被沈晏牽著往里走。
一進(jìn)詔獄,便感覺空氣濕冷幾分。
走下一層臺階,耳邊立刻熱鬧起來。
“冤枉啊……冤枉!”
無數(shù)喊冤叫屈的聲音匯集起來,傳入趙鯉的耳朵。
這里比趙鯉上一次來時,要熱鬧得多。
顯然都是各位同僚的辛苦成果。
聽著這些喊冤聲,趙鯉一路被沈晏牽到了關(guān)押重犯的三層。
比起上頭的熱鬧,待在這的人倒是安靜許多,不知是看開了,還是被拷打得沒力氣。
行到一處時,趙鯉突然聽見一個聲音喊道:“趙百戶,我兄長怎么樣了?”
宋宏甫雙手扒著欄桿問道。
他父親與沈之行交好,而且他也還算老實(shí),并沒有對他上大刑。
陰暗的囚室中甚至還有一個干凈的馬桶,和一床厚棉被,顯然是頂級待遇。
“母子煞已解,宋宏浚便沒事了�!壁w鯉轉(zhuǎn)向他的方向回答道。
宋宏甫這才拱了拱手:“多謝�!�
趙鯉和他也沒什么交集,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繼續(xù)往前走。
走到刑房前,厚厚的門板剛開了一條縫,里面便傳來了一聲聲痛苦的呻吟和慘叫。
還有刑官老劉標(biāo)志性的呵呵笑聲。
趙鯉聽了都有些頭皮發(fā)麻。
看見沈晏和趙鯉走進(jìn)來,笑瞇瞇的老劉就像鄰家做飯的大叔一樣,在身前滿是血污的牛皮圍裙上擦了擦手上的血。
而先前那硬骨頭的刀疤臉,渾身赤裸,氣若游絲綁在木架上。
奇怪的是,老劉身上濺了滿身血,這受刑的刀疤臉身上卻沒有多少血跡。
看見木架上綁著的光裸人犯,沈晏先是下意識擋住蒙著眼睛的趙鯉。
而后瞇著眼睛給了老劉一個警告的眼神。
老劉面上笑容一僵,急忙從旁尋了張破布給刀疤臉圍在腰間。
沈晏將趙鯉拉到桌邊坐下,才走到這刀疤臉面前。
他也十分好奇,老劉是怎么撬開這人的嘴的。
走近才看見,刀疤臉的手臂四肢都有些不正常,繩子勒進(jìn)肉里,就像勒進(jìn)毫無彈性的面口袋。
沈晏掏出手帕裹在手指上輕按了一下刀疤臉的手臂,立刻按出了一個不會回彈的窩。
皮膚之下,完全感覺不到肌肉骨骼的存在,就像里面包著一團(tuán)爛棉絮。
沈晏挑了挑眉,看見墻角一些帶血的碎骨,哪里還不明白。
沖老劉微微點(diǎn)頭后,棄了手里的帕子,回到趙鯉身邊坐下。
“怎么了嗎?”趙鯉聞著刑房中的氣味,就知道老劉肯定是上了什么絕活。
本不想問惡心自己,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
看她側(cè)耳傾聽一副很想知道的樣子,沈晏頓了頓對她道:“老劉把他四肢的骨頭剔出來了�!�
剔出來?
趙鯉嘴角一抽,有些慶幸自己現(xiàn)在看不見。
但她并沒有什么感慨不忍:“采生折割的白蓮妖人,自該如此�!�
兩人說話間,老劉差人從外提來了一桶溫水,一下潑在了那人犯身上。
倒不是用冰水怕他著涼,純粹是潑溫水人更疼。
果不其然,一桶水下去,那刀疤臉立即又慘叫著清醒過來。
對于此時的他來說,清醒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老劉又將一壺藥汁子全部灌進(jìn)他嘴里。
這刀疤臉神志迷糊地抬起頭,便看見趙鯉和沈晏坐在那里。
開口道:“殺了我吧,求求你們。”
第63章
招供
趙鯉聽了他這話,本想問他那日不是十分硬氣,說盡管上刑,喊一聲是狗娘養(yǎng)的?
不過她沒有說話去刺激他,而是沖著老劉的方向比畫了個大拇指:“老劉厲害。”
她蒙著眼睛,比畫錯了對象。
沈晏淺淺嘆了口氣,捏著她的手腕換了個方向。
老劉眼角擠出一些笑紋,連連自謙道:“雕蟲小技,何足掛齒�!�
他們這么輕松的姿態(tài),讓那綁在木架上的刀疤臉更加崩潰。
鼻涕眼淚順著臉頰滑下。
他進(jìn)來時曾想嚼了舌頭自盡,但被及時發(fā)現(xiàn)。
后來落到老劉手里,便拔了他滿口的大牙,現(xiàn)在即便是想死也死不成。
“給我個痛快吧�!�
他曾經(jīng)聽說過靖寧衛(wèi)詔獄,但自覺已經(jīng)足夠心狠手辣的他,遇上行家里手還是不夠看。
他哭求著,就像曾經(jīng)那些落在他手中的被折磨致殘致死的孩子。
那些孩子哭求時,他會覺得心煩,用米糠將那些孩子的嘴巴堵上。
但在這里,他就是想閉嘴也做不到。
“自我介紹一下吧�!鄙蜿涕_口道,一邊將刑室內(nèi)點(diǎn)著取暖的炭盆踢到了趙鯉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