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趙鯉有心反抗,但四肢綿軟,很快頭一歪,真的昏睡下去。
等到她醒來已經(jīng)是白天。
也不知張?zhí)t(yī)用的什么藥,醒來以后腦袋嗡嗡的。
趙鯉坐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雖然還在嘉會坊的民宅里,但身上簡單的擦洗過,換上了干凈內(nèi)衫。
她從衣襟往下看了一眼。
腰側(cè)的傷口裹了一圈圈紗布,傷口處緊繃繃的跳著,有些輕微的疼,但不影響。
趙鯉翻身下床,穿上搭在椅子邊的一身常服。
就著房里方桌上的水漱漱口,隨意擦了一把臉。
趙鯉拉開房門,頓時眼前一亮。
院中的木架上,掛著一只破碎的銀色翅膀。
陽光流淌其上,原本銀白的翅膀,竟折射出無數(shù)色彩絢麗的光芒。
就像是一件美麗的珠寶。
只是上面的孔洞和幾處拳頭大小的焦黑,讓人心生惋惜。
翅膀下還有一只大白玉碗,里面裝著兩只紅寶石似的復(fù)眼。
旁邊擺了凈煞的陣法,一看就是欽天監(jiān)的手筆。
除盡煞氣后,這兩樣?xùn)|西將會送回宮中,作為殺妖的憑證,進獻給隆慶帝。
至于張蛾的妖身和那些卵囊幼蟲,會直接現(xiàn)場焚毀。
否則這些東西,落入人心詭譎的宮廷,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作死的人,惹下大禍。
趙鯉看著這只美麗的翅膀,有些感慨地嘆了口氣,朝外走去。
第95章
善后問題,經(jīng)費爆炸
張蛾雖死,事情卻還不算完。
嘉會坊中,還有一些游蕩的人皮。
那些被張蛾掏空的妖皮子,沁染了妖氣因怨晦而生。
非詭非妖,更接近于一種穢物。
只要能找到瓤子,便會繼續(xù)做生前想做的事。
危害并不算大。
由魯建興和鄭連、談瑩各自領(lǐng)著隊伍,帶著川楝子水,保證絕不遺漏一只。
并且地毯式的搜查,以免張蛾將卵產(chǎn)在別處,留下遺禍。
趙鯉溜溜噠噠的去往臨時指揮點。
還未進門就聽見一個聲音。
“沈大人,昨日遷出嘉會坊的百姓,已經(jīng)全部安置,一部分老幼孕殘安置在驛館、腳店、客棧,成年青壯則是由各里坊接收安置�!�
“照您要求,緊急搭建了救濟粥棚,為一些百姓供應(yīng)三餐�!�
一個中年人的聲音,有些發(fā)愁道:“百姓雖安置,可是衛(wèi)所之中公用錢所剩不多,如今日無法讓百姓歸家,只怕……”
只怕月餉就要拖欠。
莫看靖寧衛(wèi)看似風(fēng)光,實則如今大景國庫空虛,隆慶帝自己都號召后宮勤儉度日。
再風(fēng)光的鷹犬也愁經(jīng)費問題。
趙鯉探頭一看,臨時的辦公廳堂內(nèi),沈晏面前擺了一大摞文書。
昨夜他連夜善后,親眼看人將張蛾、楊堅連同那些蠕蟲全部燒毀,著人安置嘉會坊居民。
并且全城尋找當(dāng)時將這女蛾繭子交給楊堅夫婦的胡商。
一夜未歇,現(xiàn)在眼下有些青黑,看見趙鯉來了,眉頭一皺,滿是不贊同:“你還傷著,為何不繼續(xù)休息?”
趙鯉驚悚的看見沈晏一邊抬頭和她說話,一邊手上在公文上寫不停。
她忍住探頭去看他有沒有寫錯字的沖動,拱手道:“謝沈大人關(guān)心,那傷無大礙,我擔(dān)心忙不過來,就來幫忙。”
增加了十五點體質(zhì)的趙鯉,明顯能感覺到自己現(xiàn)在的身體又好了很多。
沈晏強忍嘆氣的沖動。
這姑娘未免過于勤勉,而且這種惹事體質(zhì)實在是可怕,他甚至有些不想讓她出門。
沈晏定定看了她一會,終究是揉了揉額角,讓步問道:“你吃早飯了嗎?”
一提起這個,趙鯉肚子瞬間就應(yīng)景的叫了一聲。
她一窘迫,老實道:“沒有�!�
“過來。”沈晏沖她招招手,從一旁提來一只朱紅珊瑚攢盒遞給她,“你先墊墊�!�
這處除了沈晏,還有一個坐著的中年男人。
這個男人是靖寧衛(wèi)經(jīng)歷司主管千戶,掌著后勤財務(wù)。
“錢千戶�!壁w鯉同他打了聲招呼。
“趙千戶�!卞X千戶的信條是與人為善,對趙鯉絕不會得罪,也站起來同她打招呼。
看沈晏示意繼續(xù),錢千戶繼續(xù)回報道:“昨日征用了一整間藥鋪的藥材,里邊藥材有貴有賤,合計費用是五千余兩�!�
從攢盒里摸了一塊綠豆糕進嘴的趙鯉,聽見這個數(shù)字瞬間哽住。
昨天她試探相克的那些藥那么貴嗎?
沈晏有些疑惑的看著她,分神將遞了杯茶來。
錢千戶又道:“昨日從城中收集川楝子,川楝子雖不是什么名貴藥材,但用量太大,折合所耗約三千二百兩�!�
“算上安置嘉會坊居民的銀子。”
他說完就苦著臉,看著沈晏:“沈大人……”
趙鯉數(shù)學(xué)不算很好,但她還是能明白,昨日她把經(jīng)費搞超標(biāo)了。
靖寧衛(wèi)行動居然不是朝廷撥款嗎?
她緊緊盯著沈晏。
沈晏卻是皺著眉頭,翻看了錢千戶遞來的條子。
半晌嗯了一聲:“好,我知道了,我會處理�!�
錢千戶神情立即輕松起來,腳步松快得離開。
只有趙鯉還捏著一枚綠豆糕在那折算銀子。
越算越心虛。
她習(xí)慣了那個時代的行為模式,那個時代細(xì)胞式的政府,執(zhí)行力驚人。
又有國力支撐,一遇詭事,都是不計一切代價全力解決。
見她這樣沈晏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輕笑出聲:“不必?fù)?dān)心,我會解決�!�
見她還是心虛的樣子,沈晏道:“小錢而已不必掛心,吃吧。”
這邊趙鯉食不知味的吃著點心。
在嘉會坊中搜尋的魯建興等人卻沒有那么輕松。
他們都是衛(wèi)中好手。
協(xié)同趙鯉也算經(jīng)歷過些詭事,但真正獨自面對還是頭一遭。
魯建興立在最前面對這些校尉力士喊話道:“諸位都是有心進巡夜司的,那么就努力把這樁差事辦好了!”
“嘉會坊中核對名單后,預(yù)計失蹤人口一百一十七人,也就是說,我們可能要面對一百一十七張人皮邪穢。”
他這話說出來,不少人都心中忐忑。
但這些人都是沈晏親自從全大景一十八鎮(zhèn)衛(wèi)所精選出來的。
各個太陽穴鼓鼓,都是精銳好手。
此時不管心中怎么想,絕不會露怯。
魯建興見狀滿意道:“我們不可以放過一張人皮,不可以放過任何一枚卵。”
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用趙千戶的話說,各位進去,看見圓的東西都給劈爛踩碎,就是個雞蛋都要搖散黃了磕地上,明白了嗎?”
在場的漢子們轟然大笑。
連談瑩都笑著搖了搖頭:“好了!出發(fā)!”
……
清晨的陽光,柔柔的落在嘉會坊的垣墻上。
魯建興的靴子踏在地面三指高的白蛾尸首上,發(fā)出清脆響聲。
他身后的人如扇形散開前進。
越是靠近楊堅的家,便越是安靜。
遠(yuǎn)處忽的傳來碾石轉(zhuǎn)動的聲音。
他們走到一間小院前,便看見了讓人從心底生出不適的畫面。
一個皮子青紫的扭曲人形就像是一頭勤勞的驢,推著磨石前進。
時不時往磨石的眼里舀進一勺泡發(fā)的黃豆。
磨石旋轉(zhuǎn),淌出一些灰白漿液,全部流進桶里。
另一只妖皮子,來提了這桶,到一邊的大灶旁邊。
灶上的大鍋里還煮著一鍋微沸的豆?jié){。
如果不是這兩個妖皮子里面,還裹著瑞王府侍衛(wèi)尸首,眾人少不得稱贊一聲豆?jié){真香。
早晨金燦燦的太陽灑在它們身上,將它們照得纖毫畢現(xiàn)。
偶爾背對陽光,還可透過繃得透明的皮子,看見里面包裹著的人,死而眼不閉的慘狀。
“嘔——”
一個早餐正好吃了豆?jié){的,瞬間帶入吐了滿地。
第96章
選擇,評估
兩只妖皮子協(xié)作磨豆腐,讓門前看客吐了一地。
似乎自覺有些丟人,這絡(luò)腮胡漢子吐了兩口,一抹胡子跑到一邊繼續(xù)吐。
魯建興扭頭看他一眼,暗自搖了搖頭。
巡夜司將來要面對的是這個世界最血腥詭異的一面,首先需要的就是一顆強悍的心臟。
暗自記下這人的名字,魯建興沖著手下人一歪頭。
幾人包抄上去。
做豆腐是份十分辛苦的活。
兩個勞作的妖皮子,遵循著枉死之前的習(xí)慣,早早地起來磨豆子,煮豆?jié){。
對圍攏過來的幾人毫不在乎。
魯建興緩緩抽出腰間長刀,又從腰間革囊掏出一塊沾著雞血的布片,在長刀上一抹。
不是每個人的佩刀都?xì)⑦^人染過血。
趙鯉便另辟蹊徑,獨創(chuàng)了這種臨時給刀附魔加傷害的辦法。
殷紅雞血摸在長刀上,便聞到一陣獨屬于家禽的臭味。
感知到強烈的陽氣克制,一直推磨前行的妖皮子一頓。
扭頭來看,包裹在它里面那個大張著嘴的尸體,也跟著扭過頭。
魯建興呼吸都沉重了些,一個箭步上前,手中雁翎刀砍出。
抹在刀刃上的公雞血,一接觸妖皮子的脖頸就冒出一陣青煙。
這妖皮子用一個男人的聲音,慘叫了一聲。
每日磨礪的快刀,只在砍過最堅韌的頸骨時稍稍凝澀。
啪嗒
頭身分離的尸首,斷作兩截摔倒在地。
從斷處的腔子里,只流出了一些黑紅的血。
魯建興這邊還好,另一邊卻弄得不太好看。
灶前的妖皮子分尸斷作幾截。
昨夜已死的尸體,腹腔里的黑紅內(nèi)臟膨脹惡臭。
黑紅黃各色噴了滿地。
空氣中除了豆?jié){的豆香味,瞬間多了一股濃烈的生肉和下水味。
魯建興聞得惡心,忍不住啐了一口,罵道:“砍頭就行,你們怎么弄成這樣?”
幾個初次看見這種鬼東西的靖寧衛(wèi),面上澀然,訥訥收了手中的刀。
拱手欲說些什么,就聽外邊傳來一聲驚呼。
魯建興領(lǐng)頭跑了出去。
剛好看見方才那躲在一旁吐的絡(luò)腮胡似被什么大力拖到了街角。
他掙扎之間,將滿地飛蛾的尸體撲得到處都是。
拼命地?fù)缸プ〉孛妗?br />
他倒還機敏,竭力掙扎之時,奮力大喊。
一邊去摘掛在腰后的水囊。
那水囊里裝著川楝子水,危急時刻,只需潑灑在身上,這些東西自然會遠(yuǎn)離。
只是用過之后,便得離開嘉會坊,以免這氣味影響搜尋其他妖皮子的進度。
此時他是越心急,越抓不住。
心中恐懼之時,卻發(fā)現(xiàn)腳踝一松。
他喘著粗氣一抬眼,就看見一張五官揉皺,鼻子癟塌歪在一邊的臉貼了上來。
他還聞到了一陣令人作嘔的生肉臭味。
惡心這一感覺還未來得及進入腦海,便先被恐懼驅(qū)散。
那張皮子張開雙臂,緊緊纏在他的身上,將他整個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