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堅韌的皮子蒙在臉上,敏感的面部皮膚還能感覺到這皮子內(nèi)側(cè)冰涼滑膩腥臭的內(nèi)容物。
這張皮子的主人較之絡(luò)腮胡漢子矮小許多,絡(luò)腮胡漢子難以避免的感覺到身體被大力擠壓。
口鼻全被封住,縱他奮力掙扎也沒有任何用處。
他甚至能聽見自己骨頭被擠壓得咯咯聲。
腦海中往事就像走馬燈一般回放,就在他心里默念遺言時,面上忽得一涼。
呲啦一聲。
這張妖皮子被一刀斬斷。
絡(luò)腮胡子坐在地上。
劫后余生,劇烈復(fù)雜的情緒沖擊著他的腦海。
他趴在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息,面上涕淚橫流,糊著妖皮子內(nèi)部腥臭的黑紅內(nèi)容物。
“你沒事吧?”他抬頭看去。
就見方才救了他的那個矮個兒姑娘收刀入鞘,估計是見他這副埋汰尊容,還后退了一步。
“多謝趙千戶救命之恩!”
絡(luò)腮胡抬袖揩了一把臉,將臉上的眼淚鼻涕抹得更均勻。
趙鯉急忙移開眼睛,不再看他。
就這一會,魯建興幾人也趕了上來。
看見這絡(luò)腮胡子無事,魯建興先是松了口氣,然后走上來恨鐵不成鋼地踢了他一腳。
隨后看向趙鯉道:“趙千戶,怎么來了?”
趙鯉輕輕按住有些扯得疼的肋側(cè)說:“我來看看�!�
一來看看這些人的表現(xiàn),二來是意識到經(jīng)費爆炸后,不太敢面對上司沈晏。
干脆跑來干活。
看她動作,魯建興也皺起眉:“趙千戶,你既有傷,就好生休息�!�
趙鯉擺擺手:“無事,走吧�!�
魯建興踢了踢地上的絡(luò)腮胡:“起來,還行嗎?”
絡(luò)腮胡往地上啐了一口,又揩了一把臉。
現(xiàn)在退去,就真的面子掃地,再無顏面對其他弟兄了。
他狠狠道:“去�!�
這樣的突發(fā)狀況此后又發(fā)生了幾例。
這些靖寧衛(wèi)精銳,原本對付的是貪官污吏,盜賊惡匪。
此時面對的生平第一次所見的詭異東西。
從小聽過的故事,都是說鬼物妖魔,要深更半夜才會出來害人。
這些青天白日四處竄的東西,打破了他們常規(guī)認(rèn)知。
因此趙鯉并沒有去輕視責(zé)怪他們表現(xiàn)差。
她游離在旁,仔細(xì)地觀察著眾人的表現(xiàn),做著評估。
巡夜司將是面對整個大景的機(jī)構(gòu)。
就是她跑斷腿,也解決不了大景境內(nèi)頻出的詭事。
她已經(jīng)與沈晏商議過,巡夜司將作為職能部門,隨靖寧衛(wèi)在各地的衛(wèi)所開設(shè)。
就像經(jīng)歷司一樣,下沉至鄉(xiāng)里。
這樣的舉措,固然可以大大增加中央對地方的詭事反應(yīng)。
但趙鯉需要面臨的問題就是,人手太少。
因此,在沈晏忙于搞定朝中各種阻力時,趙鯉則需要迅速地訓(xùn)練一批能獨當(dāng)一面的好手。
這些好手,都將從這些人中選拔出來。
趙鯉冷靜地觀察著這些人在圍剿妖皮子時的表現(xiàn)。
看見表現(xiàn)出色的,就向魯建興詢問姓名。
趙鯉親眼看著他們?nèi)珨?shù)將妖皮子斬殺后,真正做到就是雞蛋都搖散黃,磕碎在地上。
最后,將全部妖皮子殘骸和瑞王侍衛(wèi)的尸首,還有滿地的白蛾,悉數(shù)集中在一處,撒上一層薄薄的朱砂,點火焚化。
一炷滾滾濃煙,沖天而起。
趙鯉抱刀靠在望火樓上,腦中忽地想起了昨夜月下那美麗的生物,輕輕嘆了口氣。
第97章
死者的黃昏之禮
嘉會坊之事,在裊裊青煙中落幕。
最大的麻煩瑞王,最終還是張?zhí)t(yī)出手,給他將那根肉管拔了出來。
再三檢查,確認(rèn)他腹中沒有留下什么不該留的東西后,癱在床上起不來的瑞王被送回府中。
趙鯉本以為他會找皇帝告狀。
沒想到宮中一直沒有傳出任何消息。
連他受傷這事,都只有寥寥幾人知道。
他悄然吃下這個啞巴虧,倒讓趙鯉心中警惕,提醒過沈晏數(shù)次一定小心。
相比起擔(dān)心的趙鯉,沈晏卻很清楚瑞王是怎樣好面子的人。
此事他就是爛在肚子里也不會對任何人提及。
甚至也巴不得知情者全部失憶。
不過他沒有點破,難得看見這個沒心沒肺的姑娘會主動關(guān)心他。
因為趙鯉的招事體質(zhì),整個鎮(zhèn)撫司在四月全部忙成狗。
秋后菜市口砍頭腰斬竟還要排隊等號。
進(jìn)入五月,大景宮中本就最重端午之節(jié),又有嘉會坊女蛾這樣一鬧,這個節(jié)日得到了格外的重視。
從五月初一一直到十三日,宮眷、內(nèi)臣換上五毒艾虎補(bǔ)子莽衣,掛菖蒲、安艾盆。
隆慶帝一反往日里修仙死宅的脾性,也出來營業(yè),撰寫桃符,去萬歲山前插柳。
不過,那些都是閑趣玩鬧,對貧民百姓來說,還是終日忙碌在田間地頭。
京郊。
從四月望日到七月望日,被農(nóng)人稱為忙月。
膚色黝黑的年輕人李大牛,正和他爹在田間插秧。
他赤著膀子,身上肌肉緊實流暢。
雖說常年在田間勞作曬得黝黑,但李大牛有著與他名字并不相符的俊美面龐。
是鄉(xiāng)中有名的俊后生,在田間勞作時,常引得大姑娘小媳婦前來圍觀。
“大牛,快點,落山之前忙完,青苗會就要開始啦�!�
大牛他爹有著不符合年紀(jì)的蒼老,他高興的笑著,露出一口大牙。
青苗會就端陽前后,插秧完畢,農(nóng)人湊在一塊,在田間地頭喝酒賽樂的一個集會。
聽他爹那么說,李大牛抬起頭應(yīng)了一聲,豆大的汗珠子從額頭上滑落。
這青苗會實則也是一個相看大會,能讓青年男女有個見面的機(jī)會。
李大牛知道他爹為了他的親事著急,他苦笑著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母親久病,去世前早就掏空了家底,他身上窮得只剩這一身破衣裳,哪有錢去娶妻。
他沒有說出心中所想,怕他爹難受,嘴上支應(yīng)著。
日落偏西,他直起身緩緩腰上的酸痛。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馬車從小路上駛來。
李大牛的爹認(rèn)出來,那是村中富戶家的馬車,急忙避讓到一邊。
那車剛剛駛過一半,拉車的老馬突然受驚尥蹶子狂奔起來。
任由趕車的抽打叫喚也不肯停。
車廂里傳來一個女聲驚恐的叫聲。
大牛急忙從泥中拔出腳,沖了上去。
等到馬車經(jīng)過他的身邊時,死死拽住韁繩。
受驚的馬慢慢安靜,車子在撞上樹前停了下來。
張老爺家的獨女從里朝外看,看見李大牛,紅著臉放下了簾子。
李大牛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誰知第二日,村中便開始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出。
說是張老爺家的女兒相中了一個泥腿子,鬧著要嫁。
張老爺哪里能同意這樣荒唐的事情?
便將女兒鎖在了家中。
李大牛聽說這件事,他心中有些熱騰騰的。
他記得張小姐生得圓臉蛋,細(xì)眉細(xì)眼,一張小小的櫻桃口抿著。
要說好看也不算好看,但是哪個男人能拒絕一個被富家小姐相中的夢呢?
又過了幾日,正好是個陰沉沉的雨天。
張老爺家的管事突然提著些東西上門來了。
一開口就道:“李家的,我來給你道喜了。”
說是道喜,管事面上卻絲毫不見喜色。
但李大牛并沒有注意到,他心中一突,猛然間一個念頭閃過。
難道?
果然就聽管事繼續(xù)道:“張老爺,想要招令郎為婿。”
招婿?
李大牛的爹一聽連連搖頭:“不可不可,我只大牛一根獨苗,怎可讓他入贅�!�
李大牛沒有說話。
理是那么個理,但夜里難免想到張家小姐,想到張家的良田和大宅。
本以為拒絕了,此時作罷,誰料第二日,張家管事又來了。
還帶了幾大箱的財帛。
同時來的,還有十來個手持棍棒的張家護(hù)院。
“錢�!�
張家管事指了指左邊的箱子,又指了指右邊的家�。骸斑是以后難過的日子?”
這威逼利誘之下,李家父子別無他法的答應(yīng)了。
張家管事這才揮手,讓護(hù)院們走開,換了一副嘴臉道:“姑爺,喜服在這呢,換上拜堂吧?”
“什么?”李大牛萬萬沒想到,會倉促到這樣不合規(guī)矩。
張家管事卻不給他任何反應(yīng)的機(jī)會,對護(hù)院們道:“還不幫姑爺換喜服?”
幾個護(hù)院一擁而上。
當(dāng)天夜里,李大牛一個人穿著嶄新但不合身的喜服,來到了進(jìn)了張家的門。
李大牛抬頭一看,滿院的下人忙忙碌碌,在布置院子。
窗戶上貼著白色喜字。
四處都懸著白色布花。
屋檐下兩盞白燈籠,隨風(fēng)輕晃。
在這白色的世界里,李大牛一身紅色喜服,刺目無比。
若說來時面上不情愿,心里還有點小高興。
現(xiàn)在李大牛的心里完全被恐懼占據(jù)。
他后退一步,想要逃。
卻被管事帶人堵�。骸肮脿敚埌�。”
說完,張家黑色的大門,啪的一聲合攏。
滿院披麻戴孝的人,都面無表情的看著李大牛。
李大牛背貼著門板,一時間連呼吸都忘了。
院中的人,盯著他看了一會。
突然,齊聲喊道:“吉時到——”
第98章
洞房花燭夜,無人私語時
“吉時到——”
院中的喊聲一聲高過一聲。
李大牛被一根繩子捆了,推進(jìn)堂屋。
這屋中四處都掛著白花,貼著白色喜字。
正中的案桌上燃著兩只白蠟燭。
四處窗子都關(guān)著,屋中滿是檀香味。
李大牛張嘴欲求,卻被壓著站在了堂中。
這個時候,又有人喊道:“吉時到——請新郎新娘拜堂。”
李大牛絕望的看見,一個白色喜服的女人,直戳戳的被兩個健壯仆婦一左一右饞扶著,抬了出來。
與李大牛并排站在一起。
那女人頭上蓋著白色蓋頭,也不知是什么情形。
李大牛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他沖著面無表情坐到堂上的張老爺哀求道:“老爺,饒了我吧!饒了我吧!不關(guān)我事,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