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只是什么?他說不出自己究竟錯了哪,落到這般地步。
坐在堂上的張老爺一身黑色,雙手放在膝上,冷冷看著李大牛:“我女兒因你而死,為何說與你無關(guān)?”
他冷哼一聲:“賢婿,莫要胡鬧,想想你爹。拜堂吧。”
后一句話,是對著堂中司儀所說。
那司儀吸了口氣,高喊道:“拜堂——”
這一聲故意拖長的喊,就像是一道冰冷的劍,緩緩的刺入了李大牛的身體。
想想他爹。
他咬住牙,不再掙扎求饒。
“一拜天地�!�
李大牛被壓著,跪在了張老爺面前。
旁邊直挺挺的女人,也在兩個健婦的擺弄下跪在了旁邊。
李大牛的額頭重重磕在地板上。
他斜眼去看旁邊,卻只看見了垂下的白色蓋頭。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司儀喊出這一聲時,李大牛的心中一松。
他默不作聲,等待下一步發(fā)落。
抬頭卻看見滿屋的人都在盯著他。
“送入洞房——”
李大牛猛的一顫,想不明白,為什么張家竟可以做到這樣的地步。
但也無需他想明白,他被人抓起來,推攘著走進了一間房間。
這間房窗戶封得死死的。
在一張鋪滿白花喜字被的床上,方才與他拜堂的女人,正躺在那里。
被擺放成一個十分安詳?shù)脑煨停p手交疊在小腹上。
露出的那雙手,皮膚是死人特有的青灰色,十指指甲都是紫的。
李大牛被推到床前。
一個穿著白衣戴著白帕,面上涂得厚厚白粉的喜婆遞來了一根秤桿:“新郎請掀蓋頭。”
李大牛搖著頭往后退。
但被兩個強壯護院從后按住。
他猶豫許久,伸出還綁著麻繩的雙臂,抖著手,接了那根烏黑的秤桿。
秤桿放在那張白色蓋頭下。
可是李大牛試了好幾次,都沒有勇氣撩開。
最終,是那喜婆不耐的上前,握著李大牛的手,將蓋頭挑開。
首先映入李大牛眼簾的,是一張發(fā)面饅頭般白的臉,其次就是那一小截探出薄唇之外,烏紫色的舌頭。
那舌頭并不像傳言中的吊死鬼,拖出很長。
只斜搭在下巴上,上面還沾染了一些,被那些人涂在張家小姐臉上的白色香粉。
李大牛坐倒在地。
喜婆不再管他,帶著兩個護院走出去。
門吱呀合上,隨后傳來落鎖的聲音。
房間中,只剩李大牛和床上那具尸體。
圓桌上,白色龍鳳喜燭靜靜燃著。
李大牛不敢靠近,他躲到了最遠處。
抱膝縮在墻角。
他害怕的閉上眼睛,用還被麻繩綁住的手抱住頭。
可不知是不是他太害怕了。
一閉上眼睛,便覺得有人貼在很近的距離看著他。
他一驚,猛的張開眼睛。
并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出現(xiàn)一張貼在他鼻子前面的鬼臉。
那尸體也還安安分分躺在床上。
然而,當他害怕的從尸體上移開視線時。
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又再出現(xiàn)。
他不敢有半分懈怠,眼睛干澀得好似眨一眨都會發(fā)出擦擦的聲音。
但每次眼睛一閉上,視線稍一離開,那種清晰到可怕的感覺就會出現(xiàn)。
夜風(fēng)吹過,外邊樹影搖曳。
李大牛就這樣熬了一夜。
當?shù)诙祀u鳴時,他激動得掉下眼淚來。
待到天明,一直緊鎖的房門終于打開。
數(shù)個仆婦走了進來,開始給床上的女尸體更換壽衣。
李大牛就像是一條狗一樣,被扒去身上的喜服,換上白麻孝帶。
張家忙忙碌碌的張羅了張家小姐的喪事。
李大牛作為家屬,參與了妻子的葬禮。
親自填上了墳頭的最后一捧土。
張家老爺依然還是那副冰冷的模樣,看著他告訴他道:“你需得為你妻子服喪三年,這三年之中,你若是敢娶,哼!”
張老爺沒有將話說完,但是未盡之意,眾人心知肚明。
張老爺又道:“之后無論娶誰也得給我女兒磕頭,生下兒女也一樣�!�
說著,有人遞來了一個黑布包著的東西,里面長方形,扁扁的,一摸就是靈位。
跟這靈位一塊捧來的,還有兩大錠銀元寶,約莫五十兩。
李大牛神情萎靡的將這兩樣?xùn)|西接了,抱在懷里。
張老爺不再看他,背對著他,默默立在那所新墳前。
李大牛跌跌撞撞的回了家。
還未進村,就被他爹尋到,狠狠的抱在懷里哭了一遭。
原來,張家小姐死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李大牛有了媳婦的事情,也所有人都知道了。
村民全部圍攏過來,七嘴八舌的寬慰著。
但李大牛卻覺得那些眼神,就像刀子。
那些寬慰,皆是嘲笑。
他行尸走肉般,走回家中。
將靈牌壓在箱底,扯去了自己頭上包著的白布。
倒在床上昏睡過去。
他這一睡,睡得極沉,一覺醒來已是第二日。
天光照進臥房,照在李大牛的臉上。
他醒來,告訴自己日子還得過下去。
他準備起身,手卻猛的在身側(cè)摸到了一樣冰冷堅硬的東西。
嗅到了一陣土腥味。
扭頭看去。
他昨日下葬的媳婦,正躺在他旁邊。
身上還穿著那身入殮的壽衣。
第99章
五月初五
五月初五,又稱天中節(jié)。
原本趙鯉的世界,每逢端午這樣節(jié)日,就需嚴陣以待。
幾千年來,國人信仰足夠喚醒一些東西。
那些東西有善有惡。
時常會帶來一些麻煩。
趙鯉從沒有真正好好過過端午。
倒是在這個世界體驗了一下什么叫節(jié)日氣氛。
趙鯉大清早地就被萬嬤嬤叫醒,給她用艾草水洗眼睛。
然后趙鯉就跟小孩一樣,手腕上掛著五色絲絳,去了大廚房。
幫著扎角黍混經(jīng)驗。
待到包好,就提溜了一串蜜棗餡的,來到了前堂。
“難怪今天粽子好吃,原來是趙千戶你包的。”
“好吃多吃點!”趙鯉友好地和同僚們打著招呼。
“趙千戶,這是街頭楊氏的果子,孝敬您的�!�
又有順路的遞過來一個牛皮紙包。
趙鯉看是那日救下那個絡(luò)腮胡,這才抬手接了:“謝啦!”
那絡(luò)腮胡子哈哈一笑,道:“您客氣了,是我謝您�!�
說完,他打了個招呼,扶著帽子,急匆匆地走了。
趙鯉左手一串粽子,右手一包裹著細白糖的果子,來到了狴犴像前。
“請狴犴大人吃粽子�!�
以后要多罩著我!
趙鯉沒把后半句話說出來。
她把手里的粽子放在供桌上,又尋了個裝貢品的盤子,將絡(luò)腮胡給的白糖果子倒進去一半。
供桌上已經(jīng)擺了供奉的時令雄黃酒和茱萸蒲酒。
還有油撒,糟魚。
供奉十分用心。
狴犴金像前的煙輕輕動了動,一線青煙,環(huán)著趙鯉繞了一圈。
照舊咕嚕嚕滾來一個供奉的橘子。
趙鯉高興地伸手接了:“多謝狴犴大人�!�
說完,顛著那個橘子悠悠的回到了巡夜司的班房。
巡夜司中俗務(wù)都是盧照和魯建興在處理,趙鯉也樂得偷閑,坐在旁邊喝茶吃糖果。
只是她的清閑日子并沒有過多久。
一個地方差役打扮的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被李慶領(lǐng)了進來。
“趙千戶,京郊可能出了詭事�!�
李慶抱拳稟報道:“三天前,有個姓張的人家,死了獨女,尋了戶窮苦人家的兒郎結(jié)了陰親�!�
“誰知第二天,那個死去小姐的尸體,就出現(xiàn)在了那個倒霉男人的床上。”
“哪怕重新埋下去,第二日也一定滿身是土的出現(xiàn)�!�
李慶的話讓趙鯉瞬間嚴肅起來。
能影響實物的都不會是什么小角色。
上一個搬運石人的林玉,若不是及時破解聚陰池,并且抓住林藍兩人給她泄憤,趙鯉少不得去芳蘭院闖一遭。
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一個可以影響實體的,趙鯉不得不重視。
在李慶的示意下,那個跟在他走進來的差役上前道:“稟趙千戶,這樁事情發(fā)生在京郊義豐村。”
這個差役明顯有些緊張,抻著脖子咽了口唾沫。
“別緊張,慢慢說。”趙鯉叫他坐下,給他倒了杯茶。
那差役小心地覷了一眼趙鯉,看她年少,又生得好,稍稍放松,開口道:“那日有人來報官,說是有人挖墳盜尸�!�
“那戶人家姓張,被盜的尸首是張家老爺?shù)莫毶��!?br />
“那張小姐打小嬌養(yǎng)長大,是個執(zhí)拗脾性,自己相中了村中一個壯小伙,吵著要嫁�!�
“可張老爺哪里會答應(yīng)女兒去吃苦,就將她關(guān)在了房里,還說了一句氣話�!�
“除非,你死了,否則絕無可能�!�
趙鯉聽見這時,便知道要出情況,果然就聽差役繼續(xù)道。
“沒想到就是因為這一句戲言,張家小姐當天夜里就吊死在了閨房。”
“獨女去世,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張老爺哀痛一場,又想到了自己那句氣話,便遣了管事,去了那個壯小伙家提親�!�
趙鯉的眉頭一皺。
若說張家小姐為和這個壯小伙成婚上吊,那么婚禮一成,她的愿望也理應(yīng)成了,不會鬧事才對。
除非……
趙鯉的手在桌上輕敲。
除非那張小姐死前的愿望不是成婚。
若不是成婚,她的執(zhí)念會是什么?
趙鯉站起身:“走吧!去看看�!�
這種事情一旦發(fā)現(xiàn),就要全力以赴撲滅,不能放任事態(tài)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