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怔怔的看著趙鯉,隨后清醒過來一般,面上浮上一抹緋紅。
他這模樣落在趙鯉眼中,只是輕輕挑了挑眉。
但胖壯婦人卻是一個跨步,擋住了他的視線,不悅道:“林大夫,病人在里面,其他不干不凈的有什么好看的�!�
趙鯉聽見了,深深看了她一眼,面上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
林大夫臉漲得通紅,不敢抬頭的沖趙鯉一拱手,急步走到門前。
他沒有直接走進(jìn)去,而是立在門口,輕輕叩了叩半掩的門扉。
“我可以進(jìn)去嗎?”
第121章
小草
那個姓林的大夫立在門前,請叩了三下門。
等到里邊人萱娘虛弱回應(yīng)了,他才舉步走進(jìn)去。
趙鯉也想再看看萱娘的身體,確認(rèn)究竟是病還是遭了什么東西的暗算。
她剛剛才走了一步,伴隨著體臭,旁邊一個胖壯的身子故意撞來。
趙鯉警戒,足下一轉(zhuǎn),及時閃身避開。
那個惡意用肩膀撞人的婦人,有些失去平衡,趔趄了兩下,手里的瓜子掉了一地。
她眉毛豎起來,怒瞪趙鯉。
趙鯉雖然不想現(xiàn)在和她起沖突,但也不是個受氣的主,立刻回瞪過去。
這婦人下意識揚手,但又想到些什么,惡狠狠的放下手,鼻子里哼哼了一聲:“以后日子還長呢。”
趙鯉翻著眼睛送她一個白眼:“以后日子確實還長呢。”
耽擱了這一會,趙鯉再想踏進(jìn)房門時,小草已經(jīng)將門鎖上了。
趙鯉只好抱臂背靠在門旁。
那個胖壯婦人見趙鯉不是忍氣吞聲的,就立在院子中。
重新掏出一把瓜子,一邊嗑一邊將瓜子殼扔進(jìn)了小草洗被子的大盆里。
趙鯉要不是關(guān)心里頭的動靜,一定會將她按進(jìn)木盆里,讓她全部喝下去。
心里的小本本暗自記下一筆,趙鯉仔細(xì)側(cè)耳聽著房中的動靜。
門板薄,里面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傳來。
“前幾天開的方子,喝了可有起色?”林大夫溫和的聲音透過門板傳出。
小草帶著些哭音回答道:“林大夫,求求你救救萱姑娘�!�
林大夫好聲好氣的安慰道:“別哭,待我切脈之后便知�!�
房中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又響起林大夫的問詢之聲:“萱姑娘可還覺得膿包瘙癢?”
“嗯。”萱娘虛弱的聲音傳來,“每到子時,便巨癢難忍�!�
“噢?那其他時候呢?”林大夫似乎也沒碰見過這樣發(fā)病還有準(zhǔn)確時間的,沉吟不語。
門外的趙鯉卻是心中一突,子時!
而后林大夫又細(xì)心的詢問了些細(xì)節(jié)病征,便道:“還請萱姑娘掀開被子,讓我看看身上痘皰�!�
他的話顯然叫萱娘內(nèi)心掙扎許久,才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趙鯉仔細(xì)的聽著。
這林大夫十分敬業(yè)也十分溫柔。
不停的安慰著因羞恥而小聲哭泣的萱娘,聲音溫和,給人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很快問診完畢,又是一陣安慰。
隨著門吱呀的一聲,林大夫走了出來,看見趙鯉站在門邊,先是一怔,而后又面色通紅的別開頭。
趙鯉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后面出來的小草身上。
小草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來,手里還捏著一張藥方。
趙鯉眼尖,瞄了一下,全都是一些清熱解毒的藥材。
顯然,對萱娘的病,林大夫也沒有十分有效的辦法。
小草捏著藥方走到嗑瓜子的胖婦人面前,看見盆中飄在水上的瓜子殼,眼中閃過一絲難過。
不過她不敢有任何異議,恭敬的雙手奉上那張林大夫開出的藥方,小聲道:“請王嬸嬸幫忙去抓藥�!�
富樂樓中,只有少數(shù)可以離開河房活動的人。
這個王嬸就是其中之一,負(fù)責(zé)外出采買些小物件跑跑腿。
這就導(dǎo)致了她雖只是仆婦,干的是雜活,卻因這項特權(quán),在不得自由的教坊司女樂之中享有格外高的地位。
王嬸兩片嘴唇蠕動,將一個瓜子挪到門齒間嗑了,然后呸的一聲朝著小草吐出。
看見瓜子皮黏在小草的頭發(fā)上,她才得意的看了看趙鯉,伸出兩個手指頭拎住藥方的一角拿了過來。
“知道了,真是命越賤活得越長�!�
她意有所指的罵了一聲,再轉(zhuǎn)頭看向林大夫時,卻變了一副嘴臉:“林大夫,走吧,我送你出去�!�
王嬸先前的表現(xiàn),林大夫全部看在眼里,趙鯉看見他兩次張了張嘴,想要出聲制止。
但也不知是顧慮身份,還是知道他前腳管了,后腳這些人會更加變本加厲的欺凌小草。
林大夫終究是嘆了口氣,避開王嬸湊上來那張笑得跟菊花似得臉:“還請嬸子帶我離開。”
“哎,不是說了不必那么客氣叫嬸子嗎?”王嬸嬌嗔的一跺腳。
趙鯉心說不叫嬸子,還想人叫你姐姐不成?
沒想到王嬸下一句便道:“叫姐姐�!�
趙鯉嘴角抽搐了一下。
林大夫顯然招架不住她過度的熱情和無恥,雙手豎在胸前,擺出防御姿態(tài):“不敢無禮,百安堂中還有事,請嬸子先帶我離開。”
王嬸子這才一手拎了藥方,帶著林大夫走出去,一邊還熱情的問道:“林大夫面生,從前怎么不在百安堂?”
林大夫離開前,先沖著小草點了點頭,又有些猶豫的看向趙鯉,靦腆示意了一下,才回答王嬸的話:“前些年在外游歷義診,前些時日才回盛京�!�
趙鯉立在門前目送他們遠(yuǎn)走。
再一回頭,小草已經(jīng)合上了萱娘房間的房門,又坐在了院中的水盆前,一點一點將飄在水中的瓜子皮撿出來。
卻任由自己頭上黏著瓜子皮。
趙鯉走過去,抬手將她發(fā)絲上兩個瓜子皮撿掉。
小草立刻反射性的一縮肩膀,像是一只小小的鵪鶉,舉起小翅膀護住自己。
趙鯉心中一軟,這樣反射性防御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一個人身上,只有一個原因——常年挨打。
她不由得想到了記憶中的原身,心中一軟,蹲下身來看著小草:“要幫忙嗎?”
趙鯉伸手給她撿掉瓜子皮的動作,將善意傳遞過去。
小草怯怯的,從幾乎將眼睛遮擋住的劉海后抬眼,看了一下趙鯉,然后又迅速的垂下頭。
“謝謝姐姐,不用了�!彼眉�(xì)如蚊的聲音道了聲謝,又繼續(xù)垂下頭去搓揉被子。
就在這時,小草的肚子發(fā)出了響亮的咕嚕聲。
她頓時像是受驚一般,抬頭看看趙鯉,然后又縮起肩膀。
“那你餓不餓?”趙鯉抬頭看了一眼日頭,已近中午,她笑著問,“中午一般怎么吃飯?”
“一般,我都去大廚房領(lǐng)飯�!�
趙鯉的長相十分無害,很容易讓人放下警惕,小草快速的回答了一聲:“姐姐餓了嗎?我馬上洗好衣服去領(lǐng)飯�!�
第122章
河房死飄
“姐姐稍等,我馬上洗好衣服去領(lǐng)飯。”
小草說著,加快了速度去搓洗盆里的被子。
趙鯉哪里能讓她全部干這些事情,正好也要出去探查摸底,就站起身來:“你告訴我廚房在哪,我去吧!”
她想了想繼續(xù)道:“萱姑娘有什么忌口的東西嗎?我好記住了�!�
小草呆了一下:“還有得選嗎?都是廚房剩下什么我們吃什么的。”
趙鯉一頓,她沒想到這小院中主仆兩人這樣受排擠,面上露出一個笑來:“好,那我就去了�!�
她朝著小草指示的方向離開。
“姐姐�!�
小草看著他的背影,立在院中,濕答答的雙手垂在身前,小聲道“姐姐,想法子去別的地方吧,這里……”
她垂著頭,看不清楚臉上的神情,光透過大樹的枝椏投在她的身上:“這里不好�!�
她卻像是回憶到了什么,身子抖了一下:“也別對我好,我不吉利,會牽連你的�!�
“就像牽連了萱姑娘一樣。”她道。
……
趙鯉并不知道,她錯過了一些重要訊息。
她沿著小草指示的方向,在墻垣間穿行。
沿路經(jīng)過了幾次暗處的審視打量,趙鯉察覺到卻沒有露出任何異像。
就像是個尋常姑娘家,一邊走一邊四處看。
暗自將實際地形與之前得到的富樂坊平面圖作對比。
一直走到廚房。
富樂院的大廚房,專門為富樂院中低層女樂和仆婦提供飯食。
除了這個廚房,還有一個專供花榜花魁或是貴客的小廚房。
相比起各大菜系名廚坐鎮(zhèn),流水一般消耗奢侈食材的小廚房,大廚房每日須得準(zhǔn)備近千人的飯食。
中午忙忙碌碌之余,人的脾氣也格外暴躁。
趙鯉方才踏進(jìn)大廚房的后院,腳邊就被潑了一盆洗菜水。
數(shù)十個中年仆婦,蹲坐在井臺邊洗米洗菜。
這些中年仆婦雖說滿面風(fēng)霜,但其中幾個還是能從眉眼看出曾經(jīng)的美麗,也不知是哪個犯官家眷。
趙鯉看見她們還在洗米,就知道暫時是吃不上飯了。
但來到廚房這樣消息最靈通的地方,她自然不可能一無所獲的回去。
視線掃了一圈,落在了一個搖著蒲扇吃鹽水毛豆的婦人身上。
在一群忙碌的人之中,她格外顯眼。
趙鯉朝她走去,還沒靠近,那婦人就斜眼瞥了過來。
在富樂院這樣的地方,聰明人都長了一雙火眼金睛,尤其看年輕姑娘。
一眼就能看清楚潛力價值,知道誰可以惹,誰不可以惹。
這婦人視線在趙鯉身上掃了兩圈,面上換上和氣笑容:“姑娘倒是生面孔,不知有什么事��?”
她沒有去詢問趙鯉怎么來的,什么時候來的,在富樂樓中,這些都是極容易得罪人的忌諱。
她這樣好的脾氣,讓趙鯉便利了些,走過去拉了拉家常:“有事想向您打聽�!�
趙鯉說著拉住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樣?xùn)|西。
趙鯉不是真正被搜身收刮干凈的囚犯,身上帶著些活動經(jīng)費,在必要時刻用來打點。
這婦人手捏了捏,手心里的東西,冰涼涼分量尚可。
收進(jìn)袖袋后,更熱情了幾分,挪了一下,將身下長凳讓出一個位置來:“姑娘何必這樣客氣,有什么事您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趙鯉也不跟她客氣,坐在凳子上:“我新來,不熟悉院里規(guī)矩和人情世故,怕得罪了人,還請嬸子指點指點。”
有了錢開道,兩人就像是重逢的親人,并肩坐在一塊,嘮起了院中的八卦。
“去年富樂樓評的花榜可是出了大風(fēng)頭,聽說有一個眼睛極美的姑娘,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壁w鯉道。
其實這樣的情報,之前也叫靖寧衛(wèi)暗探打聽過。
但是狗男人們,給的情報全憑個人喜好,毫不準(zhǔn)確。
誰的眼睛美,十條情報竟然給出了八個最美候選人。
這個說飛飛姑娘眉目顧盼,美極。
那個說玲玲姑娘明眸善睞。
這富樂院中幾百來號姑娘,一時間竟無法準(zhǔn)確鎖定目標(biāo)。
趙鯉這才溜達(dá)進(jìn)來,親自找的同時,也好及時應(yīng)對突變。
她的問題問出來,這婦人先是驚訝的仔細(xì)看了看趙鯉。
隨后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姑娘是有大志向的,今年花榜定能有所作為�!�
這婦人顯然將趙鯉的行動,解讀為了解競爭對手,悠然道:“富樂院中美人是不少,若說眼睛最美……”
她沉吟道:“還是得蘇三姑娘和彩云姑娘,那雙秋水眸子,便是我看著也邁不動步子,更別說男人�!�
“這二位姑娘,都是今年秋后花榜熱門人選。”
趙鯉暗自記下這兩個名字,又再打聽起富樂院中的事情。
這婦人在富樂院大廚房呆了許久,各種小秘聞信手拈來。
連帶著京中來玩耍的權(quán)貴小八卦都聽了許多。
趙鯉饒有興趣的聽了許久,直到院里飄出飯菜香,她才想起,那邊還有一個病人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等她取飯呢。
當(dāng)下對著婦人道:“嬸子,快到中午,不打擾您吃飯,我這也取飯回去了�!�
這婦人顯然跟趙鯉聊得很開心,頓時道:“姑娘何必親自去,等我安排。”
說完她沖趙鯉擠擠眼睛。
趙鯉會意:“我們那三個人呢,還有一個需要一些好克化的飯食。”
婦人點頭,自去安排。
沒一會,就提著一個沉沉的食盒過來,交到趙鯉手中。
趙鯉接了道聲謝,正要走,突然想到些什么,停步問道:“嬸子可知道河畔住著的萱姑娘是怎么回事?”
萱姑娘病成那副模樣,會被富樂院眾人忌諱,趙鯉為了便宜行事,并沒有透露自己從那來。
果然,聽見萱姑娘這婦人面上露出嫌惡:“那地姑娘可別去,萱姑娘年前生了病被移過去的,聽說滿身爛瘡,也不知會不會傳染�!�
“而且……”這婦人突然壓低了聲音,靠近了趙鯉,“那個院子是專門給病重女樂住的,本就死了很多人,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