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她本想詢問林大夫是否需要去重新熱一熱。
林大夫已經(jīng)接過藥,放在桌上。
從藥箱之中取出了一個黃色桑皮紙包。
和阿盤想象的不一樣,那藥包里并不是尋常的淡黃色藥粉。
而是一種炭屑一般的粉末。
阿盤待要詢問,林大夫已經(jīng)先將這紙包里的東西全部倒入了藥碗之中。
黑漆漆的粉末沉入碗中,便迅速的化開。
隨著一陣淡薄的白煙,碗中騰起一股子腥臊的氣味。
阿盤本能的皺鼻,正想發(fā)問,那味道一變,成了一種靡麗的香味。
似是花香,又似果香。
其中好似包含了這世間最誘人的香味。
燈火之下,阿盤面上出現(xiàn)一瞬間的恍惚。
她的瞳孔微微散開,伸長了脖子,探頭去聞。
“真香啊。”她道,說著便忍不住伸手拿桌上的藥碗。
“別動�!绷执蠓蛞话堰“⒈P的手腕,“別弄灑了藥。”
“噢,好!”阿盤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眨了眨眼睛。
“快去喂你家姑娘喝下去。”林大夫唇畔掛著一抹笑意。
“好!”阿盤應(yīng)著,聲音有些遲緩。
她去端藥碗,原本微微涼的碗壁在林大夫放了那包藥物后,竟變得滾燙無比。
藥汁子咕嘟咕嘟冒著大泡,沸騰起來。
阿盤捧著碗沿,朝蘇三姑娘的床邊走。
剛走了兩步,房中就傳出一陣皮肉燒焦的味道。
阿盤一雙捧著碗沿的嫩手,接觸處正發(fā)出滋拉聲。
就像鐵板上煎熟的鵝掌。
但阿盤卻是毫無所覺。
她像沒事人一樣,微笑著道:“姑娘,喝藥了�!�
阿盤手中藥碗的香味,也傳進(jìn)了蘇三姑娘的鼻子里。
她身型微微一動,就要撐坐起來。
從桌邊到床邊,短短幾步距離,阿盤的雙掌被燙得熟透,連骨頭都酥爛。
林大夫立在房中,他沒有去看床邊主仆兩人,仿佛那是什么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
只是背身叮囑道:“阿盤,記得喂蘇三姑娘吃藥后,在我的藥箱里,取梨膏糖給蘇三姑娘甜嘴�!�
林大夫說著,阿盤還未回答,下方賞畫大會卻猛然爆發(fā)出一陣喧嘩,而后又突然全場一靜。
林大夫猛的皺起眉頭,即便心中厭惡至極,但他到底十分在意,便推窗朝下邊看。
下一瞬,他的瞳孔一縮,愕然張大了嘴。
一副畫卷,完全展開。
從巨大花心中誕生出的美麗女人,赤裸坦然的站在天地間。
微微側(cè)著頭,看著一條盤旋樹上的壯碩黑蛇,伸手想要觸碰,面上是孩童般天真好奇的表情,可謂純潔至極。
但她濃密的長發(fā)披散,豐腴的肉體,飽滿而有光澤,曲線無一不刻印著誘惑二字。
女人大方展露一雙美麗的天足,趾甲如粉色編貝。
足微微前伸,好像是要踏出畫軸。
畫上女人雖然是簡單黑白二色,但光線流淌其上,她就像是真正的活人,可以隨時輕啟檀口,說出誘人墜入深淵的話。
林大夫立在窗前,已經(jīng)再也不顧得其他。
和下邊無數(shù)人一樣,愣怔看著與這個時代人們認(rèn)知完全不同技法的畫卷。
一時間誰也沒能說出話來。
第217章
殺良冒功
富樂院
昏黃燭火之下,一切都好像蒙上了一層輕柔的紗,人坐其中面上都似乎罩著柔光。
空氣中彌漫著酒氣,時令鮮花簇在高臺旁。
數(shù)盞一人高的紅燈籠懸掛在高臺周圍。
微風(fēng)拂過,燈籠輕轉(zhuǎn),紅芒隨之旋轉(zhuǎn)。
光線流淌在畫卷之上,光影流轉(zhuǎn)之間,那畫軸中的女郎好像就要走下來。
司儀是河房之中的說書人,憑一條巧舌,討利肥口。
他的反應(yīng)是最快的,從畫上女人的腳面收回視線。
他也是在河房歡場打過滾的老油子,現(xiàn)在卻被這一副畫弄得面紅耳赤。
原因無他,實在太過逼真。
大景繪畫講究的是意,追求的是韻。
眼前這種黑白線條重形重寫實的技法,聞所未聞。
二者相較來說,并沒有高低之分。
但當(dāng)后者被運用到春宮畫一道時,確實是叫人耳目一新的。
就好像那女人正俏生生站在人群中,被注視。
司儀強(qiáng)忍住伸手去摸一下,確認(rèn)是不是真人的沖動,清了清嗓子。
他的一聲輕咳,像是激活了什么,瞬間富樂院炸了窩一樣喧鬧起來。
“這是什么畫法?”
“是、是誰人所著?”
“那條黑蛇莫不是男子的……”
高臺之下議論紛紛。
更有機(jī)靈性急的,已經(jīng)上前詢問司儀,是否賣畫。
“我出紋銀百兩,愿購得此畫�!�
問話的是個急性子,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高高舉著。
“一百兩?我愿出價三百兩!”
見狀立即有人在開始抬價,只是比起最開始那人的實誠,此人并未有實際表現(xiàn),也不知是不是說著玩。
但在一文錢一個包子的盛京,靖寧衛(wèi)百戶月銀七兩的情況下,三百兩毫無疑問是一筆巨款。
場中氣氛頓時熱烈。
人們向前擁擠,想要湊近觀看,一時間你踩了我的鞋子,我擠扯了你的衣裳,亂作一團(tuán)。
更有人看了兩眼畫卷,便微微躬身彎腰,遮擋丑態(tài)。
富樂院不比外邊河房珠市,能進(jìn)得來這里的不說達(dá)官顯貴,最少也是有錢有閑。
這樣一群衣著富貴的人,擁擠在一塊,再無風(fēng)度,從高處看去,就像是一窩螞蟻。
林大夫立在窗邊,看著下邊的人涌向那一副畫,頓時皺緊眉頭,眼中狠戾一閃而過。
這些涌動的人頭,破壞了他賞畫的雅性。
他決意,盡快解決了此間之事,去取到那幅畫仔細(xì)研究這種未曾見過的技法。
他心中有預(yù)感,若能習(xí)得這種畫技,他定能更進(jìn)一步,得母親青睞。
“盤兒,快些喂蘇三姑娘吃藥�!绷执蠓虼叽僦�。
卻聽一人問道:“什么藥?”
林大夫愣了一下,轉(zhuǎn)身看去。
一個穿著淺紫衣裙的姑娘立在門邊。
桌上的蠟燭劈啪炸了一個燈花。
照在那姑娘的臉上。
比起前兩次見素面朝天,今日盛裝打扮的姑娘,看起來漂亮極了。
一雙大眼睛忽閃似貓。
林大夫的視線在她眼睛上轉(zhuǎn)了兩圈,彬彬有禮見禮道:“阿鯉姑娘�!�
嘭——
一碗藥汁子,打翻在地。
碗咕嚕嚕滾了兩圈,黑漆漆的藥汁潑灑在地面,冒出幾個泡泡。
白煙升騰,木質(zhì)地板上竟有腐蝕痕跡。
一股神秘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之中。
阿盤站著的床邊,釘著一把魚皮短匕。
就是這只短匕,打翻了阿盤手里的碗。
明明手中已經(jīng)沒了碗,但阿盤還是維持著捧碗的動作,一雙手掌燙得發(fā)白失活,皮肉松垮下來。
“姑娘,吃藥吧�!�
她面上掛著關(guān)切的笑容,嘴上說著勸慰的話:“吃了藥,就好了�!�
蘇三姑娘斜坐在床榻上,滿頭黑發(fā)披散,擋住了臉,不知神情。
“阿鯉姑娘,究竟是何意?”
和前兩次回避趙鯉的視線不同,這一次林大夫死死的盯著趙鯉的眼睛。
在得到回答之前,他自顧自的說道:“阿鯉姑娘的眼睛真美,叫人難以取舍�!�
趙鯉手里提著一只酒壺,聞言先是一愣,而后冷笑。
敢情她也是受害人備選?
“謝謝夸獎?”
對方已經(jīng)放棄偽裝,趙鯉也不再客氣:“林……大夫?”
林大夫依舊是那般模樣,似乎趙鯉來不來都礙不了他的事。
他再次行了一禮:“阿鯉姑娘,可以叫我的名字,林知�!�
“林知?”趙鯉手里提著一只酒壺,朝門內(nèi)跨了一步,另一只手背在背后,做了一個手勢,嘴上卻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這是后改的漢家名字,你的朱提本名是什么,你不是朱提人嗎?”
林知愣了一下,隨后他忽的仰頭大笑起來:“朱提?哈哈哈哈哈,從大景的軍隊沖進(jìn)朱提屠殺換種后,這世間哪還有朱提人�!�
笑聲震落了房梁上的灰塵。
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故事,他眼角笑出眼淚來。
此時的林知哪里還有初見時那般文質(zhì)彬彬的模樣。
又笑了幾聲,他抬袖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花,轉(zhuǎn)頭看向趙鯉。
“阿鯉姑娘可知,大景軍隊是如何殺良冒功的?”
他自顧自的說道:“大景的士兵來到朱提,所見之人,無分男女老幼,都是他們換取富貴功勞的道具。”
“可是女人和孩子的頭顱一眼就能被識穿啊,于是大景聰明人們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
“他們的長刀從這里砍�!�
林知大大的張著嘴,將食指橫在口中。
“從這里……”他說道,“從這里砍,就能得到半個沒有下巴的腦袋�!�
“沒有下巴,自然無法分辨是否有男子的喉結(jié),自然,都是值錢的敵軍人頭�!�
他笑聲猛然拔高:“女人、孩子,玩夠了以后,便被他們逼迫著張開嘴,然后一下……”
林知手舞足蹈的比劃著,他眼睛失焦的看著前面的空氣,好像某些往事正在他的面前重現(xiàn)。
“一個村子,接著一個村子,他們效率很高�!�
“活著被玩弄,死了換軍功,低賤的朱提人真的是有用極了�!�
他越笑越大聲,唇角咧開揚起。
突然,他垂下頭,看向趙鯉:“阿鯉姑娘為何不笑?不好笑嗎?你在等什么?”
趙鯉靜靜的站在前方。
面上冷漠無比,對他的故事沒有一點興趣。
“我在等你裝夠�!�
趙鯉說完,右手手臂肌肉突然緊繃,猛的將手里提著的酒壺向前方甩出。
一柄長刀已然握在手中。
第218章
踹門
扔出的酒壺,在半空被一道刀光砍碎。
其中酒液均勻的潑出來。
透明的酒液,從空中淋下,正正灑在地上一灘黑色濃稠液體上。
那灘液體是打翻藥碗中的藥汁子,正像是有生命一般匯聚成一團(tuán)。
在林知說著故事的這段時間里,朝著趙鯉流淌過來。
趙鯉帶來的酒潑灑其上,這些黑色液體嗡然散開,騰起如同黑霧。
仔細(xì)看去,才能看到,這黑色霧氣中,是一只只半個芝麻大小的尖頭小蟲。
這些蟲匯聚一處,在空中凝結(jié)成霧。
酒氣彌漫開來,這蟲霧好似一只沒頭蒼蠅。
明明趙鯉就站在眼前,卻飛舞著四處亂撞,變化著形狀。
趙鯉手中長刀橫握,并沒有著急上前。
她微微瞇著眼睛,仔細(xì)看這些小蟲,似在確認(rèn)什么。
林知卻有些驚訝的張大了眼睛:“阿鯉姑娘認(rèn)得這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