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人們發(fā)現(xiàn),各個神話分支古籍記載中的東西正在復(fù)蘇。
這些東西并不一定真的存在過。
甚至只是一個古人的小腦洞,是一個家長編造的睡前小故事。
但只要被人類記下,被傳播,到達(dá)了一定程度,即便是假也能成真。
靈學(xué)界稱之為以假修真。
這些在人類意識中,被記載、被定義的東西,每一次被人提起、記得,都又朝著“真”前進一步。
清泉村下邊的太歲,就按照記載賦予的神異特性,慢慢的復(fù)蘇。
傳說中太歲,被賦予了賜福嘉祥、增添壽考、國泰民安等瑞應(yīng)。
更有帝之季女,名曰瑤姬,未行而亡,封于巫山之臺,精魂為草,實曰太歲肉靈芝的說法。
因此這種妥妥的祥瑞,在每一次出世,都伴隨著巨大的利益和糾葛。
趙鯉那個世界,公之于世的太歲有二,一在陰山山脈,是山太歲,二在祖山九龍池,是水太歲。
都被國家冊封收編,領(lǐng)了編制。
以水太歲為例。
那位大爺本身就自帶凈煞屬性,周身都是好東西。
一塊臉盆那么大的太歲皮,足夠凈化一整片水域的污染。
以太歲皮入藥,也可拔出詛咒和中輕度靈能污染。
每天在九龍池,有兩個團修煉閉口禪的修士,負(fù)責(zé)給太歲大爺修死皮,換池水。
照顧得妥妥帖帖。
這些修下的死皮和換下的池水,乃至每次呼吸散發(fā)出的孢子,每年給國家?guī)淼睦鎵蛐迌珊侥浮?br />
總而言之,只要將水里的大爺穩(wěn)住,就能帶來無窮的好處。
趙鯉和沈晏兩人并排坐在村長家的推車上。
趙鯉蒙著眼睛,拉著他的左手,食指在他的掌心,一筆一劃的寫下太歲這種東西在靈學(xué)層面的解釋。
沈晏看著她臉上根本停不下來的財迷笑,忍不住摸了一把她的腦袋。
然后在她反應(yīng)過來之前,迅速的收回手。
他的視線遠(yuǎn)眺向泉眼的方向。
趙鯉想得簡單,值錢東西自然充公。
但站在沈晏的立場,他很清楚這東西會引來多大的風(fēng)波。
先瘋的,只怕會是皇城里沉迷求仙問道的陛下。
趙鯉還在沈晏的手里比劃著。
水太歲的孢子會飄散在水太歲生活的水域。
這些孢子,在太歲的允許下,能將包括金木鐵石或是尸體在內(nèi)的一切死物轉(zhuǎn)化成一種菌類聚合物。
這種菌類聚合物極其美味的同時,成癮性極大。
馮全,就是因為吃過這些孢子轉(zhuǎn)化的死人,得上了異常食欲。
除了美味這種廢柴屬性,太歲孢子另一項特征卻要恐怖得多。
孢子轉(zhuǎn)化后的聚合物,會被人完全吸收。
普通食物經(jīng)過咀嚼、消化、吸收,殘渣會隨腸道排出。
但孢子聚合物不會,這些聚合物會全部被黏膜吸收,進入人體持續(xù)的改造,并且遺傳給下一代!
馮寶就是孢子污染后的二代。
馮全對兒子的異常食欲,就是因此而起。
趙鯉寫到這里時,沈晏的神情一凝,忍不住看向馮寶。
小孩正趴在村長妻子的懷里,貪婪的吞咽著糊糊。
他體質(zhì)極好,小小年紀(jì)被喂了那么久的黃鱔水草湯還能白白胖胖。
似乎發(fā)現(xiàn)沈晏在看他,小胖子抬頭沖著他露出一個笑。
“可需要?”
沈晏沒有把話說完,但趙鯉明白她的意思。
他是在問,馮寶可需要處置?
趙鯉搖了搖頭,在他掌心寫到:不必。
這種被污染的二代體質(zhì)異常,但并不具備多少危害性。
頂多就是血的味道可能會很鮮。
只要他不繼續(xù)誕下后代,讓這種基因?qū)用娴奈廴狙永m(xù),其余的危害并不那么大。
趙鯉盡量用簡潔易懂的語言,將這一點告知。
沈晏這才悠悠然將視線從馮寶身上收回。
趙鯉心中還在想著太歲的一百種開發(fā)方法,卻被他反手捏住了手掌。
不要將此事對任何人提及。
沈晏一字一字在趙鯉的手心寫下。
泉下的,有且只有水神。
見趙鯉露出迷茫神色,沈晏繼續(xù)在她的掌心寫道:陛下,喜求仙問道。
一個喜求仙問道尋長生的人間帝王,發(fā)現(xiàn)一尊太歲,第一反應(yīng)當(dāng)然不可能像趙鯉這個傻姑娘只知道錢,只知道開發(fā)益處。
帝王會不惜一切代價,奪取并獨占。
奪取的過程,很可能是清泉村、清崖縣乃至于整個泰州的浩劫。
而這過程中,趙鯉這個發(fā)現(xiàn)者,則是最危險的先鋒。
于家國他不能為了獻(xiàn)媚,讓天下板蕩,無辜者喪命。
于私心,他不能讓趙鯉陷入可能的危險。
沈晏的意思很清晰的傳達(dá)給了趙鯉。
趙鯉這才從發(fā)現(xiàn)金山和人分享的喜悅中脫離出來。
是了,這個時代天下都是皇帝的私有物。
好東西,他當(dāng)然只會想到獨占。
利國利民的奉獻(xiàn),并不會出現(xiàn)在封建社會的朝廷和帝王身上。
趙鯉長長嘆了口氣,突然覺得有點無趣。
沈晏看著暗自好笑,捏了一下她的手。
趁著她喪氣,沈晏的拇指輕輕在趙鯉手背上摩挲數(shù)下。
“沈大……人……”
一旁的呼喊,嚇得趙鯉做賊一樣抽回手。
雷嚴(yán)聽聞沈晏親自來了,便著急得跑來在上司面前刷刷臉。
遠(yuǎn)看趙鯉和沈晏并排坐著。
走到近處,雷嚴(yán)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不好。
這兩位關(guān)系似乎有點不一般啊。
擾人好事被驢踢。
雷嚴(yán)在沈晏刀子一樣的注視下,怯怯道:“沈大人,咱們在那邊臨時搭了個竹棚,搬了些家具,不然先讓趙千戶去那邊?”
聽見他們搭好了臨時休息的棚子,沈晏這才移開如刀視線。
不顧趙鯉的反對,將她托起,朝著雷嚴(yán)指示的方向走。
臨走前,沈晏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馮寶。
看著沈晏遠(yuǎn)去的背影,雷嚴(yán)落下兩步,偷偷在后面松了口氣。
第266章
王荔
正午的陽光灑滿大地。
往日清泉村自帶的清涼消暑屬性,似乎有些失效。
整個村子都熱得出奇。
村長第三次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他站在昨日趙鯉站的棧道旁,發(fā)愁的看著水中飄著的那三十來號人。
王荔是清泉村的�?�,從王知縣到任以來,王小姐每一年都來這里避暑。
現(xiàn)在水里飄著的,全是王家的護院。
三十多個漢子,現(xiàn)在全像湯圓一樣頭朝下飄在水里。
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除了一下死那么多人,村長更擔(dān)心的是清泉村會不會牽扯進什么要不得的大案里。
現(xiàn)在清崖縣的靖寧衛(wèi)趕來,已經(jīng)將整個清泉村封鎖。
村長很清楚,在朝廷面前,清泉村百十來戶人家什么都不是。
村長忍不住嘆了口氣。
身邊幾個顫顫巍巍,拿著繩子的人不知他為什么突然嘆氣。
一旁的鄭連抬臉看了一眼日頭,開口道:“午時已到,麻煩各位了。”
天正熱,泉眼里飄著的尸體不管從哪一方面說,都必須是要管的。
索性就地征發(fā)清泉村的村民幫忙。
幾個壯實漢子站在水邊。
這里是他們打小光屁股洗澡的地方,但是現(xiàn)在幾人腿邁出去幾次,都沒敢踩進水里。
村民們不傻,昨晚的異狀眾人嘴邊不提,卻都心里犯嘀咕。
誰都知道水下有東西,誰也不敢保證這些東西白天不會出來。
有那心思活泛的,已經(jīng)想好舉家搬走了。
見他們猶豫,鄭連走到村長旁邊:“老丈拜托了�!�
說著,示意了一下水中。
倒不是他們?nèi)钡拢屧评洗彘L去趟雷。
只是整個清泉村,應(yīng)該只有他能保證在水中安全。
他的女兒云洵,就是水神靈媒。
介于生與死之間的云洵并不同于其他詭物,她很大程度保留了生前的記憶和理智。
趙鯉曾將自己昨夜的遭遇如實告知過村長。
村長自是和妻子抱頭痛哭了一場。
得了鄭連的請,村長盡管心中忐忑,面上卻沒表露半分。
他挺起胸膛,沒好氣的看了幾眼村民:“看你們那慫樣!”
說完,暗自吸了口氣,赤足踩入水中。
冰涼的泉水幾乎沒過膝蓋。
村長停了一會,這才將另一只腳放入水中:“這不是沒事嗎?看你們那樣。”
幾個村民悻悻互看幾眼,面子有些掛不住,陸續(xù)也大著膽子下水。
見他們都無事,鄭連也挽起褲腿下水。
隨著嘩啦啦的蹚水聲,幾人走到了一個最近的尸體旁。
這是一個有些肥壯的漢子。
須發(fā)在水里一飄一飄的。
見村民們不敢動手,鄭連上前,用刀柄抵在尸體的腰下。
稍一用勁,將尸體整個翻了過來。
現(xiàn)場響起整齊劃一的抽氣聲。
“我的天娘老爺!”云村長往后退了一步,險些沒站住。
只見這尸體雙眼圓瞪,大大張著嘴。
大張的嘴里塞滿了頭發(fā)。
而圓瞪的雙眼中,眼球上也密密的插了一圈頭發(fā)。
不仔細(xì)看,倒叫人以為是超長眼睫毛。
最為可怖的,是死者面部的神情。
痛苦、扭曲、絕望的表情凝固在死者的臉上。
難以想象在漫長的死亡過程中,他一直經(jīng)受著怎樣的恐懼和煎熬。
“是王家的護院�!逼渲幸粋村民再次確定了這個人的身份。
“前幾日還看見他在王家別院的大樹旁跟人打葉子牌呢!”
鄭連用刀柄戳了一下尸體。
這些尸體在水里泡了快四個時辰,卻一點顏色都沒變,也沒有一點臭味。
刀柄戳上去,好像在戳一個皮口袋。
又等了一小會,見沒有任何異狀。
幾人這才分散開來,將手中的麻繩套在這些尸體的腋下。
再由岸上的靖寧衛(wèi)拖動繩索,套上岸去撒鹽燒掉。
四散的村民們,時不時在水中認(rèn)出一兩個熟悉的面孔,有些甚至還能叫出名字。
然而此時,這些死者的主家,卻像是沒事人一樣站在竹林前,求見沈晏。
昨夜一夜未睡的王荔沒有帶仆婦,她不卑不亢的立在竹林前的小石道上。
平常都有丫鬟攙扶,王荔鮮少有自己走路的時候。
道上的小石,硌痛了她筍尖似的小腳。
“我有要事要見沈大人!”她抿著唇,再一次厲聲說道,“若是耽誤了,你們吃罪得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