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宮百戶心急之下褲帶解不開。

    眼見那蛇般的白綾，一根順著他腳脖子往上纏，一根朝著他的脖子探來。

    他心中絕望至極。

    本著要死也死得有點血性的原則，抿了口帶血的唾沫呸地啐了出去。

    他先前摔倒，咬破舌尖，這下卻正好。

    朝他脖子探來的素綾，迎面遭他噴了一口喊舌尖血的唾沫。

    素白綾子上頓時像被腐蝕，冒出黑煙，急速朝屋內(nèi)縮去。

    宮百戶眼睛一亮，想坐起身，再啐一口時。

    腳上那根白綾向上攀爬到了他的腿上。

    先前在曾家殺紙人時，田、宮二人染了滿身的朱砂。

    鞋底的蹭光了，但衣擺上還殘留著一些。

    那截素綾觸到朱砂，頓時像是撞上了什么克星，猛地縮走。

    屋內(nèi)隱隱約約傳出一聲，短促但尖利的叫聲后，再無聲息。

    宮百戶四肢攤平，躺在地上喘息兩口，這才坐起身來。

    猛的罵了一句后，大聲對黑暗中田百戶的方向喊道：“老田！嘴里的血對這些東西有克制！”

    第332章

    夢魘

    宮百戶朝著黑暗喊了一聲。

    聲音聲嘶力竭，有些茬了氣。

    他捂著悶痛的胸口，咳嗽了幾聲。

    不敢耽誤，急忙翻身站起。

    指甲掀翻的那只手按在地上，痛得他直冒冷汗。

    但宮百戶沒有半刻停頓。

    瘸著腿趕緊幾步上前，撿起地上的蹀躞帶。

    佩刀和朱砂入手，顧不得手上的疼痛，摸了一把紅色朱砂粉揚在自己身上。

    他抱刀倚靠到墻角。

    滿頭汗水將他臉上的朱砂沖刷得一塊一塊。

    他這時才胸口劇烈的起伏，猛的喘息數(shù)聲。

    “老田！這東西還怕朱砂！”

    宮百戶又朝著黑暗大喊了一聲。

    但游廊那頭一片漆黑。

    沒有任何田百戶的回應。

    宮百戶咬牙。

    這時，經(jīng)歷過險惡沙場的狠勁上來。

    宮百戶將鮮血淋漓的手湊到嘴邊。

    張嘴將只剩一絲皮肉牽住，一動就鉆心疼痛的指甲蓋挨個撕咬下來。

    他越是疼的打顫，面上神色越是兇戾。

    “他娘的！兩個小娘皮，老子還能死你們手上？”

    他咬著牙，將翻開的指甲蓋全咬了吐在地上。

    棄了刀鞘，隨意從衣服下擺撕下一塊碎布。

    將傷手與刀柄綁在一塊，繩結用牙咬緊。

    又用自己的血沾了些朱砂粉末，涂在刀鋒之上。

    “剛剛不還拽老子嗎？來��！”

    他兇狠勁上來，吮著舌尖，一轉身進了方才白綾探出的那間房。

    進了屋子，先是一腳踢翻了地上燒紙錢的火盆子。

    然后如強盜進村，在屋中打砸起來。

    邊砸邊罵。

    人道鬼怕惡人，有時不假。

    宮百戶遭了一次險，氣血翻涌，陽氣正盛。

    房梁上悄然探下一根素綾，但剛觸到他后背的衣裳，便猛的后縮。

    宮百戶掀翻了房中的停尸板，踹翻了火盆。

    單手拖來妝臺，在梁下墊腳。

    徐氏女未出閣便投繯而死，也不知上吊繩還在不在房梁上。

    現(xiàn)在腎上腺素飆升的宮百戶根本不知什么是畏懼。

    踩著桌子墊腳看。

    梁上半截素綾的白，在黑暗中十分明顯。

    宮百戶提刀就剁。

    刀砍破素綾，剁入房梁一寸。

    房中猛然傳出一個女人的慘叫聲。

    飄飄搖搖在房中，不知是從哪里響起。

    但現(xiàn)在宮百戶可管不了那么多，他直接撿拾起斷開的上吊素綾扔進火盆。

    灑了把朱砂，吹燃火折子一點。

    素綾遇火就燃，瞬間燒了大半截。

    宮百戶只覺妝臺前有光亮起。

    只見那坐著一個女人，身上亮起炭紅。

    隨著一陣青煙，女人慘叫著轉過身。

    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右眼下一粒顯眼的痣。

    下一瞬，女人整個飛散成煙。

    宮百戶看著火盆中最后一點素綾燃盡，火光暗了下去。

    第一次獨自通關。

    無與倫比的成就感從心頭升起，他猛地握了握拳頭。

    “老田！等著，老子來救你�！�

    現(xiàn)在的宮百戶可謂自信心空前膨脹。

    點了跟蠟燭，踱著方步，大搖大擺的挨個踹門尋找。

    這排廂房，第二間空蕩蕩擺這些雜物。

    踹到第三間房，宮百戶便是一喜。

    借著手中蠟燭的光，他看見簡陋散發(fā)著霉味的房間妝臺銅鏡上，殘留著半張紅色的喜字。

    這間房應該是被收拾過。

    但黏在銅鏡上，沒撕干凈的喜字。

    還有擺在屋角的兩只簡陋喜餅匣子。

    卻明確告訴宮百戶。

    曾有人滿心期待，在這屋中準備婚禮。

    這里，就是那個再婚不成，被人聯(lián)手逼死的可憐女人的房間。

    宮百戶振奮至極。

    他欲趁著勁，故技重施拖來妝臺墊腳。

    只是手觸上妝臺，便忍不住喘息一聲。

    咬掉了指甲蓋的手，鼓鼓脹脹的跳痛。

    指尖又熱又辣，疼進心底。

    就這一疼，一分神的功夫。

    宮百戶沒有及時留意到，一只蒼白的手在觸及他身上朱砂前顧忌的縮回。

    宮百戶將蠟燭擺在妝臺上，垂頭用牙將綁在手上的綁帶扎緊，想要稍止疼痛。

    妝臺上一面銅鏡，在不甚明亮的燭光下，印出宮百戶模糊的臉。

    在他的肩上，懸著另一張黑發(fā)覆面的臉。

    那臉虛虛懸停在宮百戶的右邊肩頭，并不觸碰他沾著朱砂的身子。

    臉的主人抬起手，翹起尾指。

    這根煙霧一般的半透明手指，避開有朱砂的地方。

    緩緩的探進宮百戶的左耳耳孔。

    宮百戶渾身一震，搬運桌子的動作頓時停住。

    接著他這五大三粗的身軀，腰一擰，坐到了妝臺的小花凳上。

    雙腿并攏，淑女的擺在一側。

    眼上迅速的蒙上一層白色翳殼。

    兩只眼珠像是無機質(zhì)的白石頭子一般。

    而后在燭光中，將臉湊到了銅鏡前。

    空著一只手便去摸胭脂。

    高壯的背影側頭梳妝，瞧著詭譎無比。

    ……

    “老田，救……”

    白色的光照下來。

    宮百戶愣神半晌，他忽然皺眉。

    老田是誰？

    好似一個陌生男子的名字。

    他為何會叫一個陌生男子？

    宮戰(zhàn)微微蹙眉有些想不明白。

    但隨即他也無暇多想，一只手從旁伸來，扯了扯他的衣角。

    “小姑姑好沒規(guī)矩！”

    相貌平平，右眼下一粒小痣的女孩皺眉。

    兩條小細眉毛蹙成尖酸八字。

    她沒意識到，自己這晚輩憑什么訓斥長輩。

    繼續(xù)道：“現(xiàn)在江南女孩都要裹腳，能裹腳是我們的福分�！�

    “裹一雙漂亮的腳，以后才好嫁個好人家�！�

    說道嫁個好人家時，眼下有痣的小姑娘眼中閃過不符年齡的光彩。

    她很有志向，也欲說服別人認同她的志向。

    宮戰(zhàn)張嘴想罵，但嘴巴卻好像不受自己控制開口道：“可是好疼��！”

    “太疼了，以后連走路也怪模怪樣。”

    “我不想嫁什么好人家，我只想自由自在的走路�！�

    宮戰(zhàn)嘴巴開合，用同樣稚嫩的女童聲音說道。

    聽了他的回應，眼下有痣那女孩露出十分厭惡神情。

    “父兄命令聽著受著就是，難道同胞骨肉他們會害我們嗎？”

    宮戰(zhàn)還沒從這莫名的對話中回神。

    門吱呀一聲響。

    一個婦人滿臉討好，領著一個叼煙桿的婆子進來。

    “夏嬸，里邊就是我的閨女和小姑子�！�

    “裹腳一事，就勞煩您了�！�

    宮戰(zhàn)抬眼去看，只見那叼著煙桿的老婆子神情冷淡收了婦人遞的銀子。

    “這兩丫頭都那么大了，有些費事，不過……就看我的吧！”

    這老婆子說著，提來一只箱子。

    箱中滿是腥氣。

    第333章

    裹小腳

    夏嬸現(xiàn)在是專門為人裹腳的。

    江南時興三寸小腳。

    雖朝廷禁止，但民間屢禁不止。

    甚至有不管丑俊，腳小就是好女人的說法。

    于是便催生了夏嬸，這樣的職業(yè)裹腳人。

    夏嬸原本是個穩(wěn)婆。

    俗語道：收生有年，五更半夜，不得安眠。手高慣走深宅院，幾輩流傳。

    穩(wěn)婆雖名收生婆，專門替人接生，但走慣深宅大院，也常干些替情女傳信，甚至偷偷打胎的事情。

    不過也因這樣的經(jīng)歷，夏嬸比尋常婦人多了些遠見。

    眼看江南裹腳風氣再興，她果斷轉了行當。

    原本接生的小藥箱，搖身一變成了裹腳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