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徹底離開這個世界前,阿濤聽見那人吩咐道:“除了向?qū)�,全部就地格殺�!?br />
“其余高于車輪者,斬!”
最后一個斬字說出,天空一聲轟雷。
一閃而逝的光,映在沈晏的臉上,忽明忽暗。
田齊、宮戰(zhàn)、魯建興垂首而立,沉聲應(yīng)道:“是!”
……
趙鯉靠坐在鐘乳石邊。
小信使的腳步聲來來去去。
信使可以自由穿梭在虛與實之間,但可攜帶的物品,僅限于它能拿動的重量。
勤勞的小信使,不知從哪順來一個小小的布包。
來去數(shù)次,才將趙鯉需要的東西全部送來。
趙鯉輕輕摸了摸它汗津津的腦門。
“辛苦了。”
往回數(shù)次,小信使肉眼可見的更加消瘦。
原本合身的小裙子,都變得寬大,掛在枯骨似的身上晃蕩。
趙鯉輕哄兩聲,最后一次委托它去給沈晏報信。
看著小信使的血色腳印遠去。
餓得前胸貼后背的趙鯉,從革囊翻出一塊被海水泡得咸腥的餅子。
這才看著滿地的東西勾起唇角。
百詭百樣。
無論哪個時代,一定有想要走捷徑的人。
而這些人研究出來的邪道,在某些時刻,卻是十分實用。
比如現(xiàn)在。
灶心土,房梁灰、補骨脂……最重要的,是一卷死人席。
有招詭引魂儀式,名曰:補骨。
一個偏執(zhí)的女人,思念丈夫,妄圖使亡魂復生。
不知從何處尋得儀軌。
于燭火中,使丈夫回魂。
除開女人的丈夫尸身已腐,復活的是一個只知了結(jié)執(zhí)念的怪物。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愛情故事。
這個小故事,是趙鯉任務(wù)親歷。
因而這個小偏方,她也就順便記下。
在這遠離人煙不怕擴散的孤島上,再適用不過。
地面的鮫人油還在燃燒。
一滴鮫人油脂,足可燃燒數(shù)日。
微藍的火光,跳躍在趙鯉的臉上。
照得她面色森然。
趙鯉能報的仇,都是立刻就報。
絕不等到日后。
她抓了一把地上的白色海砂,細細擦拭自己雙手沾上的血漬。
隨后視線一轉(zhuǎn),看向了堆放在地面的儀式材料。
她盤坐而起,雙手合十。
在某些時刻,沒有比亡者復生,親自復仇來得更加痛快的了。
第440章
補骨
怎么讓亡者歸來?如何長生不死?
因人類畏懼于死亡,這兩個課題一直經(jīng)久不衰。
尤其靈氣復蘇后,各路牛鬼蛇神摸索出了無數(shù)奇形怪狀的東西。
這些東西無一不是又邪又歪。
且需要十分小心慎重。
畢竟少有人想看見復活的親朋摯愛,變成怪物。
趙鯉卻沒有顧忌,她要的就是怪物。
她盤坐在地,滿身都是灰撲撲的礞石粉。
礞石粉加上可以遮蔽氣息的小老虎圍兜,以及趙鯉自身鼠鼠祟祟的技能。
足夠保證她在將至的紛亂中美美隱身,做一個安全幕后小黑手。
掐算了一下時辰,趙鯉盤坐在地,手還有些發(fā)軟。
面前死人席攤開,按照對應(yīng)位置,分別擺放儀軌需要的東西。
灶心土在下,房梁灰在上,補骨脂居中。
一根白蠟,點燃立在南方。
隨后,趙鯉從腰帶中摸出一個小小的瓶子。
里面裝著小信使偷偷去魚骨屋,尋到的鮫人血。
水生漁村的人,作孽太多。
鮫人血根本不必費力尋找。
信使一并帶回的,還有在案板上摸到的半腐指骨。
指背上帶著細鱗的指骨,一側(cè)還連著撕碎的蹼。
散發(fā)著腐魚臭味。
趙鯉將這根指骨,投入燃燒鮫人油脂之中。
指骨被火焰燒得滋滋作響。
冒出一陣黑色煙霧。
與此同時,這洞窟中光線忽的暗下。
一陣悶悶呻吟自火焰中響起。
這呻吟中仿佛醞釀著極致痛苦。
急促喘息,直觀將聲音主人生前所遭受的折磨再現(xiàn)。
讓每一個聽見的生靈,都寒毛直豎心生懼怖。
一遍又一遍,痛苦的聲音并未停歇。
反而越來越大聲。
男、女、老、少,越來越多聲音加入進來。
趙鯉聽見一聲耳熟啼哭。
與魚骨廟中斬尾的幼年生物一般無二。
儀式補骨,可挑撥所有口含秧氣的未腐骨。
一點執(zhí)念像是繩子,牽引著這些亡魂回到還未腐爛的尸骸。
空蕩蕩洞窟之中,哭聲呻吟聲無處不在。
里面蘊藏的痛苦,越來越強烈。
趙鯉才受重傷,正是氣虛體弱的時候,她凝神不去聽那些慘叫。
鮫人油脂火焰劇烈抖動起來。
幾經(jīng)搖擺,險些熄滅。
趙鯉卻取出鮫人血,一滴一滴滴到了火焰之上。
藍火遇血爆燃。
周邊溫度驟降。
濕透衣衫貼在身上,趙鯉呼出一口白氣。
手臂上汗毛紛紛立起。
擺放在地的補骨脂在這寒氣中,一點點變白,最終化為灰燼向著空中散去。
一股讓生者恐懼的陰寒蔓延開來。
“好疼……”
與方才含糊呻吟不同。
這個聲音,清晰在趙鯉耳邊響起。
趙鯉渾身肌肉緊繃,卻動也沒動。
“好痛……”
聲音再次響起時,已經(jīng)離得遠了些。
趙鯉肉眼看見一團虛影,一點一點向外爬去。
這虛影并不是某個單一個體,而是這個島上,枉死未腐骨的集合怨氣。
它們朝著自己尸骸的方向蠕動。
它們很痛,就要去找給它們帶來這樣痛苦的人。
第一次,親手制造出一個詭物。
趙鯉看著那團虛影離開,緩緩吐出一口氣。
……
“你們聽見了嗎?”
魚骨屋下遺跡中,穿著皮圍裙的男人忽然察覺到一陣寒意緩緩從背脊攀上。
什么也看不見,但又清晰靠近的感覺,讓他驚懼四下張望。
手下失了分寸,將手下鮫人的鱗片翹了一片下來。
綁在刑架上的鮫人垂著頭,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
多日折磨,它失去的不止是魚鱗魚鰭,口中尖牙,還有一對眼珠。
身體更是連最基礎(chǔ)的完整,都不能保持。
受驚的男人左看右看,卻沒見異常。
“我說老福,你是不是最近沒干這些事,手生了��?”
另一個男人彎著腰,嘻嘻哈哈說道。
在他面前的是一個雄性鮫人。
他撬開鮫人下腹魚鱗,做著什么。
同是雄性,顯然他很懂得什么是痛苦。
鐵索綁在刑架上的鮫人,張著黑洞洞的嘴,連慘叫也沒了力氣。
一顆帶著點點殷紅碎珠,從眼角滑落。
行刑的男人直起身,驚喜探出滿是鮮血的手去接。
“哎,不錯有收獲!還是帶紅的!”
他嘿嘿笑著:“就得早些使上這般手段,村長顧慮太多�!�
“弄死了,再誘來就行�!�
說完,他摩挲方才接到的珠子。
歪歪扭扭,光芒暗淡。
就像這鮫人的生命。
男人不滿得很,隨手將手中價值不高的鮫珠扔到油膩案板上。
他拽住鮫人濕潤的頭發(fā),怒罵兩句。
卻發(fā)現(xiàn)這鮫人已經(jīng)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男人氣惱得很,在鮫人頭上擦了擦手上血漬:“賤骨頭�!�
他罵了一聲,直起腰活動活動筋骨。
卻聽見一個聲音。
咕咚——
身后血池,翻滾出一個巨大泡泡。
這個血池,是用來圈養(yǎng)鮫人的。
還兼著他們的便池,糟污無比。
但里邊理當沒有活物才對。
男人疑惑扭頭詢問身邊同伴老福。
卻看見老福,僵住站著。
雙目圓瞪盯著刑架。
一陣騷臭傳來,黃色液體順著老福褲腿淌下,堆積在腳邊。
男人急忙回頭看。
便正正對上了一張臉。
黑洞洞眼窩里,曾有一對漂亮眼珠。
被男人親手剜出。
張著的嘴,禿禿的牙齦腐敗萎縮。
那些尖牙,是男人一粒一粒親手拔下。
舌尖也是他親手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