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嘴巴抽了數(shù)下,終垂下頭去,不知死活。
手臂受傷的鮫人眉頭緊蹙。
他本是來尋找走失的族人,卻不想在魚祖之冢竟有了外人。
也不知魚冢之中是什么情形。
要是驚擾了魚祖的安息,實在是罪大惡極。
銀色魚尾在水中甩出一個半圓弧,他打定主意,以魚冢為重,先去探查。
轉身之際,他卻忽然察覺到了一股可怕的韻律。
似是……心跳。
他駭然回頭。
……
雖說嫁給了漁民,但被丈夫寵著的魚兒環(huán)抱雙腿縮在床邊。
即便一遍遍告訴自己,有魚祖骨骸相護,詛咒還是怪物都進不來。
可是外邊的肉球,便是撞不進來,也一直徘徊在外。
哭泣、慘叫……
匯聚成一種叫人頭皮發(fā)麻的噪音。
尋常人聽著尚且受不住,更不必說某些心虛之人。
鮫女魚兒將自己的頭發(fā)抓得蓬亂。
在剝開短暫時間嬌養(yǎng)出來的天真安逸后,縮在這里的她好似又變成了魚冢中那個孤零零的鮫女。
她這般狀況,若是她的丈夫還在,必會擔心。
但她的丈夫,此刻并不在此。
她心中怦怦狂跳之際,一個人走進門來。
面上滿是黑黃溝壑的老婦,被外邊嚎叫的聲音,弄得心煩意亂。
外面的怪物進不來,可他們也出不去。
若是不想辦法,這些人會被活生生困死在這。
老婦常年面對被縛的鮫人,養(yǎng)出了無由來又可憎的優(yōu)越感。
她看見縮在床邊的鮫女魚兒,只覺得憎惡。
加之擔心孫子阿鮫,便上前來撕扯:“都是你這賤婦,若不是你,我們何至于此?”
“我兒子和孫兒若是不能平安回來,我定將你扔到外邊,讓你嘗嘗我們采珠的手段!”
聞言,鮫女魚兒神經(jīng)質的縮起肩膀。
她很清楚這些人用了何等業(yè)障手段取采鮫珠。
她下意識的尋找丈夫的蹤跡,看向右手上丈夫發(fā)絲編的手繩。
就在她松了口氣之際,手繩忽然收緊,隨后嘣的一聲細響。
穿在手繩上的珠子散落了滿地。
這根繩子,是丈夫發(fā)旋發(fā)絲編制,眼下一斷,意思再明顯不過。
她的丈夫,死了。
鮫女魚兒發(fā)出一聲慘叫。
她毫不知情的婆婆受驚了一陣,隨后更加用力的提起她的頭發(fā)。
“你這賤婦,叫什么?”
鮫女了愣愣看著散落地上的珠子。
村長老婆上前一步,鞋跟正正好踏碎了一粒細細的珠子。
她拖著鮫女的頭發(fā),揚手給她一個狠狠的耳光。
“破家的喪門星,你嚎什么?”
村長冷漠叼著煙桿立在門口。
看老妻教導兒媳婦。
卻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鮫女魚兒的狀況。
雙目赤紅的鮫女,被婆婆一耳光打醒。
她忽的抬頭,看向公婆。
又撕扯了一陣,見老妻越戰(zhàn)越勇,村長終于咳嗽一聲,問地上的鮫人道:“現(xiàn)在就沒有辦法讓外面的東西停下嗎?”
被婆婆揪著頭發(fā)的鮫女,突然抬起頭,開口道:“有啊。”
第448章
變故,搭便車
“有啊。”
鮫女的回答,出乎村長和村長老婆的意料。
尤其村長老婆,她之前詢問不過是尋個收拾兒媳的借口。
現(xiàn)在卻聽見這樣的回答,不由勃然大怒。
既有辦法,為何不早說?
要叫她的兒子孫兒去涉險。
尤其阿鮫,受了那樣嚴重的傷,竟被逼著下床外出。
一想到此,村長妻子心疼得五內
俱焚。
“為何不早說?我看你就是故意使壞!”
各種惡毒罵聲,隨著唾沫點子飛出。
常年勞作的手一使勁,生生拽下了鮫人的一大縷頭發(fā)。
巴掌高高揚起,重重揮下。
村長家世代漁村貧戶,借著染血鮫珠才富貴了沒多久。
村長妻子暫學不會什么儀態(tài),打罵撕扯起兒媳來毫不手軟。
鮫女魚兒神情麻木的任她撕扯。
在剛見公婆時,她就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
被磋磨得沒奈何,丈夫才不得已道出鮫人泣珠的內情。
之后……
一切開始失控。
想到那些被公婆逼迫泣珠的日子,鮫女突然打了個寒顫。
若是丈夫已死,她日后絕無好日子可過。
她這時倒想起了那個怪物兒子。
愈加堅定了心中一閃而逝的惡念。
“有的。”
被打得嘴角流血,鮫女魚兒抬頭看向公公。
“只是需要特殊的儀式�!�
往常鮫女給人留下的懦弱印象實在太深,且不知兒子已死。
村長夫婦很快答應了鮫女的要求。
在堂屋之中的方桌上,擺放了一個小小的魚骨水盆。
鮫女在臼中研磨了些黑色粉末。
細細撒入骨質水盆中。
“公公,婆婆,你們看。”
臉側細鱗充血發(fā)紅的鮫女示意了一下。
屏退旁人的村長夫婦探頭來看,便被盆中突然騰起的淡淡黑煙噴了滿臉。
兩人同時像是中了木呆藥,僵硬伏倒在方桌邊。
村長的妻子想要咒罵,奈何口舌麻木,扯著嘴角只滴答出些涎水來。
村長卻是心中狂跳,看得鮫女取來一把魚骨匕首。
在這凝結了世間至暗的小島上,便是純白無瑕的茉莉也要沾上臭。
更何況鮫女這樣的靈魂。
丈夫死去,打破了她自欺欺人的安逸幻想。
她抖著手眼圈發(fā)紅,終于掉了幾滴眼淚。
圓潤的鮫珠,啪嗒摔在地上。
鮫女手發(fā)抖道:“現(xiàn)在我只有阿鮫一個指望�!�
“公公婆婆,一定也是愿意為了這個家顧全大局犧牲的,對嗎?”
這是當年公公險些逼得她哭瞎時,說的原話。
她這外來的怪物,為這個家庭犧牲便是榮幸。
村長的妻子喉嚨里嗚嗚不停,這當口還在咒罵。
鮫女上前有樣學樣,拽了她的頭發(fā)。
魚骨匕首的刀刃呈齒輪狀,有段時間沒磨,已經(jīng)鈍了。
切在肉體上并不那么順當。
鮫女一手拽著婆婆油膩的頭發(fā),一手握著魚骨匕首。
左右橫拉,來回的切割。
一股股喉頭熱血,熱乎乎的涌了出來,全接進了魚骨小盆。
鮫女道:“這都是為了阿鮫好�!�
“待阿鮫帶我逃出島去,我定逢年過節(jié)祭祀二老,絕不遺漏�!�
言語間泄露本心,鮫女已決意外逃。
村長的老婆翻著眼睛,死死看著鮫女,喉嚨里嗬嗬作響。
唇角涌出些黑紅沫子。
干瘦老婆子噴帶淌,接得小半盆熱血,鮫女便停住了手。
在村長驚駭?shù)哪抗庵�,她露出一個笑,緩緩走了過來。
“該你為了大家犧牲了,公公�!�
皮耷拉皺起的脖子,鈍刀割著十分費勁。
單手拽著公公的發(fā)髻,聽著魚骨鋸齒鋸開喉頭的聲音。
鮫女唇角掛上一抹笑。
待到魚骨盆裝滿,桌邊趴著兩個還未徹底斷氣的人。
鮫女看了看自己雙手沾上的血,喃喃自語道:“夫君定會原諒我的。”
她迅速的自己安慰了自己。
又在血盆中,灑了一些黑色粉末。
她本是族中巫祭,某些邪法使得得心應手。
比如此時的獻祭。
血盆中粘稠的血翻滾,咕嘟冒泡。
她探手,在盆中畫下一個圖騰。
輕輕喚道:“阿鮫,快來尋娘親。”
……
魚冢深潭之中,亮起一抹妖異的紅。
鮮紅圖騰,像是浸在血中一般。
鬼氣森森的白光,在昏暗河底亮起。
在旁的鮫族戰(zhàn)士,駭然發(fā)現(xiàn)穿刺在骨矛上的壯碩人影正在發(fā)生著變化。
從肩窩圖騰開始,一點點膨脹。
一點一點從水中骨矛剝離,緩緩浮起。
浮起過程中,皮下漲大出一些拳頭大小的皮脂腺疙瘩。
頃刻間,已經(jīng)在沒有半點人模樣。
倒像是一只鮮紅的海蟾蜍。
“咒?”
鮫人戰(zhàn)士一眼認出巫祝的把戲,他不敢靠近,反倒是離遠了些。
鮫族戰(zhàn)士豢養(yǎng)的惡鯊,在不受控制時,克制不住鯊魚看見什么都想咬一口嘗嘗的天性。
張開血盆大口咬去。
接著便像是啃上了沸騰的黏膠。
牙齒和唇吻都迅速融化。
特大號掛件一樣,粘在了已經(jīng)不成人形的東西上。
借著水面鮫人油燃燒的火光,能看見這惡鯊迅速粘黏、融化。
最后化成一灘液體,成為了他人壯大的養(yǎng)分。
鮫族戰(zhàn)士看得心驚,忍不住又退了一些。
坐在了及膝深的淺灘上。
氣球一樣漂浮在水中的東西,渾身上下只有半張臉還依稀有些人模樣。
他沒有去管方才還打生打死的鮫族戰(zhàn)士。
側頭傾聽了一下什么,嘴巴開合發(fā)出兩個氣音:“媽媽——”
說完,便游魂一般,順著水流,朝著洞外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