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他也不清楚自己一通猛如虎的操作,有啥效果。
有點不確定地收回手指。
那紙黃符還粘在洪氏的眉心。
洪氏眨了眨眼睛,眼球左右轉(zhuǎn)了一下。
突然一把扯下黃符,她捂住臉,低聲呢喃:“走了,走了�!�
洪氏胸口起伏,有些癲狂的又哭又笑。
她的兒女急忙上前來扶她。
洪氏卻一指玄虛子,尖聲喊道:“快,把他趕出去!”
“都趕出去!”
她說話時的神態(tài)有些癲狂,自己挖爛的那只眼睛淌下股股鮮血。
“別看他的眼睛,快將他們趕出去!”
洪氏的丈夫兒女都知道,方才兇險。
若非鄭連玄虛子,洪氏還不知會做下什么。
作為讀書識禮的人,張家男丁都知不妥,很是猶豫。
洪氏卻瘋癲一樣,手摳著自己的空掉的眼窩。
指節(jié)陷進眼窩的肌群里,摳挖出洶涌鮮血。
“已經(jīng)傳給他了,快些將他趕出去!”
聲嘶力竭喊道后邊,洪氏的聲音已經(jīng)接近于嘶啞。
她的丈夫站起身,垂頭看向玄虛子:“道長,您看……”
他說話時,死死埋著頭不敢看人。
不知是因為妻子的話,還是因為羞愧。
趙鯉給立在一邊的鄭連使了個眼色。
玄虛子老道好歹也是國師一般的存在,哪能想趕就趕。
玄虛子抿著嘴唇,幾乎掛不住臉。
只是考慮洪氏此時狀況,又嘆了口氣,對鄭連擺了擺手。
他一句話沒說,甩袖轉(zhuǎn)身欲走。
轉(zhuǎn)身之際,掃了一眼妝臺。
張家家境好,妝臺上的銅鏡磨得十分光亮。
玄虛子的身影,清晰的印在鏡中。
老道起初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轉(zhuǎn)過身,他腳步頓住。
猛地又轉(zhuǎn)身看鏡子。
玄虛子與鏡子里,自己的虛影看了個對眼。
他一愣之際,卻見鏡中的自己,扯動唇角露出一個笑容來。
嘴巴開合,耳邊聽見了一個聲音,說了句什么話。
玄虛子瞧見,鏡中的自己已經(jīng)恢復如常,露出有些驚恐的表情。
肩頭一沉,多了點東西。
從鏡中看去,可見一只蒼白的手,緩緩摸上了他的肩頭。
“阿鯉!”
現(xiàn)在玄虛子也顧不得什么高人風范,毫無出息的喊了他覺得最可靠的人。
同時袖子一動,又從袖中滑出一張黃符貼向肩頭的那只手。
“鄭連,肩上!”
玄虛子聽見趙鯉喊,沒來及反應(yīng),兜頭噴來一口帶著舌尖血的唾沫星子。
卻是鄭連得了趙鯉的指示,上前一步,咬破舌尖豌豆射手般噴了玄虛子一臉舌尖血。
玄虛子下意識的閉眼受了,還沒緩過來,又兜頭迎上一捧朱砂。
一時間,這位被隆慶帝敬重的老道士臉上精彩紛呈。
許久,他才張開眼睛,抬袖小心擦了一把臉:“沒事了吧?”
他頂著一臉的唾沫星子和朱砂,瞇著眼睛看鏡中的自己。
見無異狀,方才心有余悸吁了口氣。
只是,還沒等他這口氣喘勻,玄虛子老道便看見鏡中的自己抬起手。
一點一點剝?nèi)チ俗约旱哪樒ぁ?br />
第480章
爬龜婦
鏡中的玄虛子,剝皮手法十分專業(yè)。
老道士面皮松垮,‘他’一手提著臉上的褶子撐開。
探出尾指,用指甲沿著下頜線往上劃到發(fā)際線。
沿著發(fā)際線走了一圈,又下滑到下巴尖。
正好順著臉,畫了一個不規(guī)整的圈。
殷紅的血珠子,從傷處滾落出來,沿著臉的輪廓匯集成一小股血流。
接著鏡中的玄虛子,一邊陰惻惻看著本體,一邊抬手。
兩只手指揭對聯(lián)一樣,揭起額頭的皮,一點點撕下。
活撕下一張臉皮,是一件有些費力的事情。
伴隨著呲呲,皮革撕裂的聲音。
鏡中的玄虛子,揭下了自己的臉皮。
臉部皮膚下,有豐富的血管。
撕開過程中,血越流越多。
玄虛子老道比較消瘦,松垮的皮膚下筋細脂枯,面皮撕下,肌肉纖維尤在輕輕抽動。
玄虛子心中狂跳。
覺得臉似乎也開始疼起來。
鏡中虛影卻是看著他,雙手將撕下的面皮攤開在掌心,得意地展示。
口輪軋肌上下觸碰,又嘰里咕嚕說了一句什么話。
見玄虛子胸口劇烈起伏,鏡中虛影沒了眼皮的眼珠子轉(zhuǎn)了一圈。
便是沒有臉皮也能看出鏡中人的得意和惡毒。
‘他’一點點彎腰,像是近視眼照鏡子一般,將臉湊近。
鮮血淋漓的臉,貼在鏡面上放大。
然后玩笑一般,將手里的撕下的臉皮塞進嘴里,面餅子似地嚼。
玄虛子蓄著長須,鏡中虛影嚼動時,臉皮上花白的胡須隨著動作一抖一抖。
讓‘他’瞧著如同一只吃草的山喉頭上下滑動,囫圇地咽。
‘他’還要有什么動作,一張花被子從天而降,蓋住了銅鏡。
玄虛子后背生汗,扭頭看見了趙鯉。
“真人莫慌,我知道是什么了!”
玄虛子狂跳的心落下,忽地感覺到了安全感。
他擦了一把臉,拭去臉上冷汗唾沫星子舌尖血和朱砂混合物。
……
黃昏,橋邊小攤上。
一老一小兩個清虛觀道人坐著吃餛飩。
這家店衛(wèi)生條件并不很好,桌上臟兮兮。
但不妨礙小道姑吃得噴香。
店家知道清虛觀行走的道人,有些本事,特意每碗多加了兩個餛飩。
他假裝不經(jīng)意靠過去,想聽些八卦。
近幾年來,水宛怪事頻發(fā),城中做買賣的商戶,時常都能聽見些八卦異聞。
剛才靠近,就見那老道士啊地叫了一聲,抬手掀翻了餛飩碗。
店家心里一跳,這反應(yīng)莫不是吃出了蟲子?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清楚在他家,吃出蟲子真不稀奇。
急忙上前擦拭桌子,嘴里不住道:“對不住對不住�!�
老道士張了張嘴,想解釋什么又放棄。
讓店家給他收拾了面前的狼藉。
不等店家提起賠償,便道謝道:“多謝。”
說完,示意店家走遠點。
見客人不計較,店家也走回自己煮餛飩的鍋前。
只是手上假裝忙碌,頭卻側(cè)著,耳朵高高豎起。
就在此時,攤子上又來了一個臉頰消瘦的年輕人。
店家正欲上前接待詢問,這青年已經(jīng)腳步匆匆從他身邊走過。
來到桌邊,對道士和小道姑說了些什么。
店家一邊擦桌子,一邊往那邊湊。
突然三人討論的聲音停住。
店家抬頭便看見三雙眼睛全瞧著他。
他不好意思嘿嘿兩聲急忙走遠。
卻聽那個小道姑說:“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nèi)ツ��!?br />
小道姑指了遠處一個酒樓。
店家心說別啊,他還沒聽到呢。
著急之際又聽小道姑道:“我想吃荷包雞,干貝糕�!�
店家郁悶地看著三人,在小道姑的指示下走向河對岸的酒樓。
一邊收了桌上的餛飩錢,一邊酸溜溜道:“小道姑嘴饞就是嘴饞,還說些借口�!�
他這邊嘀嘀咕咕,那邊趙鯉等人進了河岸邊挑著幡子的酒樓。
這酒樓門口同樣掛著些菜譜的小牌子。
別的地方,因為街上不識字的文盲多,小菜牌都是寫字加畫畫。
水宛的酒樓,卻是一水的行書餐牌,掛在門前屋檐下,風一吹叮叮當當。
趙鯉三人進去酒樓,店小二出來迎,就是一愣。
近來水宛城中多有清虛觀弟子行走,但這些弟子都有一個特征——拮據(jù)。
摳摳搜搜的沒幾個錢,真的能吃得起他們酒樓的菜嗎?
小伙計有點懷疑,不由上了點心。
領(lǐng)著他們進了一間相對隱蔽,不好跑路的雅間。
“三位吃點什么?”
店小二詢問時,眼睛在小道姑身上轉(zhuǎn)了一圈。
水宛街上鮮少見女子行走,今日難得見這樣生得鮮嫩貌美的。
便偷看兩眼。
卻聽那小道姑頭也不抬道:“你們店里有的全上!”
店小二一驚,點這么多,莫不是真的要跑單?
他猶豫要不要失禮時,一行人中的老道士摸出一枚金葉子。
店小二眼睛一亮:“三位稍等�!�
他一溜煙跑了。
雅間里,重歸安靜。
鄭連并不落座,先出門左右仔細看了看,這才合上門走進來。
他從懷中摸出一面被布包著的銅鏡。
“趙——阿鯉小姐,方才盤問得知,張家詭事是從五日前,因這銅鏡而起�!�
趙鯉不管鄭連使了什么手段盤問,她只關(guān)心結(jié)果:“張家人五日前與什么人起了沖突?”
鄭連點頭道:“是的,洪氏曾與一個爬龜婦因磨鏡一事,生出矛盾�!�
爬龜婦,是江南比較特殊的一種職業(yè)。
在水宛女子不能上街,因而賣婆走街串巷。
還有一些做著特殊買賣的婦人,駕著烏篷船在水宛的河道上穿行。
為這些不能出家門的女子們服務(wù)。
人多了自然生事。
常言道女子縱有千般毒,最毒莫若“爬龜婦”
這些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研究賺錢的爬龜婦時常背負罵名。
她們有時客串牙醫(yī),修補牙齒。
有時客串接生婆。
有時客串香母,為人占卜。
什么賺錢做什么。
與洪氏產(chǎn)生矛盾的這位,是一位專門的磨鏡人。
舊時銅鏡要保持光亮,就需要尋專人來重新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