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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死魚爛蝦踩爛進(jìn)了黑泥里。

    光天化日,就可見成群黑鼠在街角覓食。

    黑中帶紅的糟爛污泥,升騰起可怖的臭味。

    在這惡臭的環(huán)境中,往來的碼頭力工赤著腳,毫不在意地踩在軟爛的濕泥里行走穿梭。

    正值中午,力工們難得有空閑,沒有碼頭漕幫打手惡狠狠的注視也辱罵監(jiān)督。

    手里有閑錢的,去了碼頭邊上的茶攤酒館,一碗酒一碗煮雜碎,沾些肉葷。

    手里沒錢的,要么吃著自家?guī)У拇致澄铩?br />
    要么便是等著家里人來送飯食。

    衣裳下擺滿是泥污的中年人,膚色黝黑。

    站在碼頭必經(jīng)之路上,等著自家小兒子來送飯。

    他一邊和身邊熟悉的人,打招呼,一邊看著道路的盡頭。

    往常小兒子早就來了,今日卻晚了將近一炷香。

    “這小兔崽子,又去哪里玩了?”

    他嘴里惡狠狠罵著,但還是邁出步伐,打算去找一找。

    剛走了兩步,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

    一看就身子不太好的半大少年,手里提著蒲葉包的飯食,立在街角,偷偷沖他招手。

    男人大驚,立刻迎上去:“大郎,怎么是你?”

    “你弟弟呢?”

    不待少年說話,男人一把抓住他的腕子,將他往旁邊拉:“快走快走�!�

    男人的臉上滿是著急:“誰讓你來的?快回去!被那些人看見只怕又要打你�!�

    被他拽著的少年也乖覺。

    順著父親的手,走到避人處。

    他咳嗽兩聲,這才道:“母親買了豆油,給小弟拌南瓜吃�!�

    “他肚子受不住,拉了一天的肚子�!�

    少年將手里的午飯,遞給父親:“娘怕你餓著,叫我來跑一趟。”

    男人接過,先是罵了一聲:“那小崽子,狗肚子盛不了芝麻油�!�

    下意識罵了小兒子一句,這男人推攘大兒子的肩膀:“你娘也是,我餓一頓有什么關(guān)系,大郎你快走�!�

    “若是留在這,被那些……”

    男人的話,沒能說完。

    一只骨骼變形的腳,踹到了他的腰上。

    男人吃痛,向前撲倒,卻被一只手拽住了頭頂發(fā)髻。

    抓人的人矮小許多。

    男人被打得一懵,看清來人后,臉色大變:“大郎,快跑�!�

    他喊了一聲,下一瞬便被扇了一個大嘴巴子。

    他讓快跑的半大少年,雖說只有十二三歲,瘦成一把劈柴。

    但是個血性男兒,見父親受辱,他合身撲了上去。

    可惜半路上,被人像是揪小雞一樣拎了起來。

    一個右臂有紋身的男人,單臂掐著這少年的脖子,幾乎讓他疼得快暈過去。

    掙扎之間,懷里揣著的一本薄薄的冊子掉了出來。

    淡黃馬糞紙,是尋常人家就是拿來擦腚的粗糙下等貨。

    現(xiàn)在卻用粗麻線,裝訂成冊。

    上面用燒出來的碳條寫著三個大字——三字經(jīng)。

    馬糞紙吸水,這冊子掉在地上,立刻被惡臭的臟水,弄得一團(tuán)污糟。

    少年見狀,奮力去奪。

    這模樣,卻引來旁人哄堂大笑。

    “江家這小子,倒是不死心,還在想念書呢?”

    “江老三,你還做夢,想當(dāng)狀元他爹是怎么的?”

    這幫漕幫的打手,全笑了起來。

    好像聽見看見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話。

    背上有著鋸齒狀傷疤的男人一甩手。

    將手里的江老三甩了出去。

    碼頭扛大包的力工,都有一把子力氣,但面對這背靠漕幫的矮子,江老三根本不敢反抗。

    在地上撲騰得滿身泥污后,急忙爬起來,磕了幾個頭,濺得滿臉臭水。

    “求求各位好漢,高抬貴手。”

    被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可憐父親,哀求著:“我們馬上走!”

    說完他上前去,想要救下大兒子。

    提著江家大郎的那個漕幫漢子姓唐,他飯后找個消遣。

    見江老三狼狽磕頭,頭上掛了一條魚腸子,倒也撒了手。

    將江家長子扔到泥地上,抬腳一腳踏碎了那本馬糞紙的三字經(jīng)。

    “江老三,你一把年紀(jì)在碼頭忙彎了腰,倒不如好生教教兒子。”

    “早點認(rèn)清楚現(xiàn)實,莫再讀什么狗屁的書�!�

    江老三扶住面色發(fā)白的長子,不迭聲道:“是是是,唐爺說得對。”

    “我回去便教訓(xùn)。”

    姓唐的漕幫漢子擺了擺手:“在這盛茂坊,念書能有什么用?”

    他譏笑道:“就那個妓子私塾,能教些什么?”

    “叫婊子先生,教怎么接客?”

    唐爺話音落下,旁人頓時再次大笑。

    “那婊子白日領(lǐng)著一群孩子過家家,說是教念書。”

    “晚上便張著腿接客。”

    “張腿賺的錢,全弄了這些玩意。”

    唐爺?shù)哪_尖,在已經(jīng)不成樣的馬糞紙冊子上碾了一腳。

    “也不知道那婊子,到底圖什么?”

    一個捧臭腳的瘦皮猴笑道:“說不得,就是喜歡這調(diào)調(diào)唄。”

    他哈哈大笑著:“下次,叫那婊子在她的牛棚私塾接客,她想必也是愿意的�!�

    瘦皮猴的話,又叫這些人笑了一遭。

    卻有一人正色道:“不行了,聽說她害了花柳病,下邊比咸魚還臭�!�

    這些漕幫的打手,提及這個話題便眉飛色舞。

    方才還安靜攙扶著父親的江家大郎,聽著他們的哄笑聲。

    只恨不得咬碎后槽牙。

    只是他到底記得師長曾教導(dǎo)過他的話,只垂頭不說話。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不能再像上一次那么沖動,害累家里爹娘擔(dān)心。

    察覺到兒子的忍耐,滿頭泥污的江老三狠狠拽住他的衣襟。

    父子倆都不反抗,這些打手也就失去了興趣。

    唐爺吆喝一聲:“走了老幺。”

    他叫著那個后背有鋸齒狀傷疤的矮個男人,笑道:“走,喝酒去�!�

    “我們還想繼續(xù)聽你做白日夢,睡了水宛什么大戶人家夫人呢!”

    第499章

    亂戰(zhàn)

    漕幫的唐爺,腳下使勁,將薄薄的三字經(jīng)碾進(jìn)泥里,這才招呼矮小的同伴走。

    江老三聽見唐爺這樣說,當(dāng)下松了口氣,扶著兒子便打算離開。

    不料去路被人擋住。

    名為老幺的矮個男人,人如其名,矮如三寸釘。

    但他擋在路中時,卻讓江老三臉色大變。

    漕幫多惡人。

    這些行船跑江湖看場子的人,成日里刀頭舔血,都是豺狼。

    但這些豺狼之中,卻又以眼前這像灰老鼠一樣的矮子最陰毒可怕。

    老幺只穿著一條單褲,雙腳踩在泥地里。

    黑泥從他的趾縫擠出。

    他面部扁平,長眼大嘴,咧嘴一笑格外可憎。

    “想走,可以。”

    老幺說話時一字一頓,給人一種遲鈍的感覺。

    但他閃爍毒辣惡意的眼睛,卻能讓人透徹此人比豺狼還要卑劣的事實。

    他立在道中,岔開腿解開了褲子。

    “從下邊過!”

    也不知是誰給他的勇氣,讓他恬不知恥的暴露不堪之處。

    受潮掃帚上,生出的灰蘑菇似的東西晃蕩。

    便是和他一邊的唐爺,也覺得他惡心,罵道:“老幺,差不多得了!”

    叉腿站著的老幺,卻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

    指了指胯下:“來,朝這里過�!�

    場面僵持一瞬后,江老三賠笑上前:“好,好,我鉆�!�

    他笑容僵硬,在長子的手腕上狠捏了一把后,便上前來屈膝欲跪。

    江老三個子中上,即便是弓腰的謙卑之態(tài),也高了老幺一截。

    老幺臉上笑容不變,猛地伸手推了江老三一把:“讓他鉆,你好好,看著�!�

    他黑黢黢的手指指向江家老大。

    惡意滿溢。

    “不可!”

    江老三是個父親,他可以跪,可以下賤如豬狗,兒子卻不可以。

    聽他如此說,老幺揚(yáng)起手掌便扇。

    他臉上還掛著笑容,打人時卻像是一條瘋狗。

    踹翻了江老三后,順手抄起旁邊挑貨的棍子劈頭蓋臉便打。

    砰——

    就在棍子快要敲上江老三腦門時,卻是江家大郎為父親擋下一棍。

    棍子砸在他的肩胛骨,發(fā)出沉悶的聲音。

    老幺看著比他還稍高一些的江家大郎,扯著嘴角笑,露出缺了兩瓣的大黃牙。

    他再一次抬起棍子,還欲揮下。

    “老幺!”

    一旁的漕幫人也再笑不出來,唐爺急聲喝止。

    然而棍子已然砸下。

    江家大郎護(hù)住父親,閉目承受。

    下一瞬,卻聽一聲嗤笑:“你們這幫狗日的,只知道欺負(fù)小孩?”

    一只手斜刺里探來,抓住了棍子。

    來人敞著衣衫,高壯的身子肌肉緊實發(fā)達(dá),露出滿背刺青。

    驚艷鮮明的線條,在胸口勾勒出一副兇獸窮奇圖。

    窮奇腳踏尸山血海,雙目赤紅。

    “張荷?”

    漕幫的唐爺,驚呼出聲。

    一只大腳從后踹出,踹了他一個狗吃屎。

    “張爺?shù)拿�,也是你這雜碎能叫的?”一個聲音怒喝。

    待唐爺從爛泥地里爬起身,便見自己和手下,全被一群牛高馬大的漢子包圍了起來。

    唐爺?shù)氖窒略谶@些人的映襯下,像是一群雞仔。

    人群之中,是名為張荷的刺青漢子與老幺對峙。

    不,與其說是對峙,不如說是被單方面的鄙視。

    張荷輕輕松松一手捏著將打到江家大郎的棍子。

    似笑非笑看著老幺:“你什么玩意,就那么點東西也好意思露?”

    “驕傲得很?”

    老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他們在這碼頭上,從來都像是螃蟹橫著走,從沒遇見過敢招惹他們的。

    現(xiàn)在遇上硬茬子,老幺棄了棍子,彎腰去提褲子。

    在他后邊的一人,露出惡心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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