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這些人困在水宛大半年期間，沒有一天放棄過傳教。
甚至開創(chuàng)性的，開發(fā)出了一種傳教模式。
給來聽課的水宛百姓，發(fā)雞蛋。
趙鯉挑眉看著這伙傳教士，心中也不得不夸夸這些人的雞賊。
幸好教義嚴苛，且時日尚短，沒有針對性的本土化。
大景百姓本著是神都拜拜反正不要錢，還有雞蛋領(lǐng)的原則，也會來拜拜這外來野神。
但，要他們從此只信圣母，放棄祭拜天地祖宗，那是絕不可能的。
領(lǐng)了雞蛋就走，下次叫還來。
以上是水宛百姓的常規(guī)操作。
半年來，在這四海會館不停上演著釣魚與反釣魚。
這些傳教士倒是折騰得一貧如洗，吃飯都成問題。
這些遭遇，可憐但是犯法！
趙鯉的喝問，讓雷德明臉上一僵。
他油滑道：“我們皆是異邦人，不熟悉大景的規(guī)矩。”
“而且，我們曾向本地官員請示，他們……并沒有反對啊。”
當然沒同意就是。
提到水宛的那些廢物官吏，趙鯉不由冷笑：“所以，失職的官員已經(jīng)掛上了路燈、不，掛上了橋頭！”
雷德明嘴巴開合數(shù)下。
他左右看看，趙鯉身邊都是膀大腰圓的靖寧衛(wèi)護衛(wèi)，瞧著面相都不太講理，終是不敢油嘴滑舌。
只道：“我們千辛萬苦渡海而來，只想面見大景的皇帝陛下。”
趙鯉側(cè)了側(cè)頭，問了一個她比較關(guān)心的問題：“聽聞你們?yōu)榱嗣嬉姳菹�，帶了些……禮物？”
“何不展示一番，讓我看看誠意！”
雷德明聽她說話似有松動。
急忙點頭道：“我們帶來了世界海圖，還有泰西名工匠制作的禮物�！�
他急忙起身，招呼屬下向趙鯉展示一番。
很快，隨行的傳教士取來一張以蠟封存的羊皮紙卷軸。
還有一些西洋鐘，樂器。
趙鯉的視線，在幾箱書上掃了一圈。
不動聲色揚起下巴：“打開看看。”
一卷發(fā)黃的坤輿圖，緩緩在亮起的犀照蠟燭下展開。
這副坤輿圖十分粗糙。
卻是趙鯉第一次，看見這個世界的地圖情況。
宮戰(zhàn)軍中退伍，且是邊軍夜不收。
叫他讀書寫字很難，看地圖卻沒什么障礙。
瞇眼看了一圈，宮戰(zhàn)厲聲喝罵：“什么鬼畫魍魎！”
“大景當居中，而圖置于西，不知所謂！”
大景人此時普遍接受的是天朝中心論教育，在所有人的心中中土就該居于大地之中。
宮戰(zhàn)一時氣憤，怒罵出聲。
雷德明正要解釋，趙鯉抬手制止了他：“宮百戶不必著急，此后定會想辦法驗證�！�
趙鯉不想當眾反駁中心論這種敏感問題，只將話題含糊帶過。
看罷輿圖，趙鯉將視線放在了一旁的機械自鳴鐘上。
和商人手中流傳出來的不同，這座鐘明顯更加精巧華貴。
上邊鑲嵌的珠寶，在犀照蠟燭發(fā)綠的燭光下熠熠生輝。
趙鯉財迷，閃亮的東西不由多看兩眼。
一旁的雷德明心里直打鼓，害怕她像大景其他官員一樣，開口索賄。
正要開口打岔，這精巧的自鳴鐘上，忽然打開了一個小小的窗戶。
一只金片鑲成的小鳥從洞中彈出，布谷布谷叫了兩聲。
原是整點時間到了。
趙鯉掃了一眼表盤，指針正好指向凌晨四點。
趙鯉想夸贊這座鐘時間挺準，卻聽見了一陣叩門聲。
咚咚，咚咚。
四聲拍門聲，在夜間十分清晰。
趙鯉猛地皺眉，和宮戰(zhàn)一起扭頭看向院門。
雷德明支吾了一下，解釋道：“是來聆聽圣母福音的人�！�
說話間，有傳教士應(yīng)門。
外頭人似乎很虛弱，氣不足地問道：“我，可以進來嗎？”
第548章
疫病
“我可以進來嗎？”
若說剛才那個做作年輕傳教士的氣泡音是喉癌。
現(xiàn)在門外問話的人，就是肺癌晚期。
胸口像是破了個大洞，呼啦啦往外漏寒氣。
說話時有氣無力的聲音，活像是個將死的病癆鬼。
趙鯉給宮戰(zhàn)使了個眼色。
外邊是靖寧衛(wèi)的把守。
知道趙鯉在這，他們絕不可能不經(jīng)通傳，放一個普通人進來。
宮戰(zhàn)臉色難看，心中擔憂外邊弟兄出事。
先解下腰間佩刀遞給趙鯉防身，然后將手中犀照蠟燭放在了桌上。
同行護衛(wèi)的靖寧衛(wèi)也都相互看看，遞了一個眼色。
手中握刀，衣下筋肉暗自緊繃，若有異動立刻就能做出反應(yīng)。
前去應(yīng)門的傳教士，倒是十分重視這位深夜上門聆聽圣母福音的虔誠之人。
用生硬的漢話道：“親愛的教友，你今天看起來還是面色很不好。”
他一邊關(guān)懷，一邊側(cè)身想要讓開道路。
宮戰(zhàn)領(lǐng)著兩個身手好的，已經(jīng)走上前來。
門外一片漆黑，看不清門外人樣貌，只見一個白影。
這白影像是竹竿上撐著的大衣裳，晃蕩了一下，又問道：“我能進來嗎？”
就在此時，四海會館的閣樓上，突然傳出一個癲狂又痛苦的喊聲。
聲音用異國語言，高喊著一個詞匯。
聲音中滿是痛苦。
同時閣樓上傳出稀里嘩啦的打斗聲。
開門的傳教士微胖，聽見響動便回頭去看。
他沒有回話，門外的白影也老老實實的立在黑暗中等待。
“樓上有什么？”
趙鯉平靜問道。
雷德明正要解釋，趙鯉與身邊靖寧衛(wèi)卻突然暴起。
本立在座鐘前的趙鯉一個箭步?jīng)_向雷德明。
手中制式長刀應(yīng)聲出鞘。
雷德明眼睛反應(yīng)過來，但身體完全不聽使喚。
見趙鯉刀光襲來，反應(yīng)不及，呆立當場。
趙鯉并不想殺他，刀將要架到他脖子上時。
一個聲音插嘴道：“美麗的淑女，不該如此粗暴。”
一只手帶著金屬拳套，擋在趙鯉刀前。
正是那位喉癌強行氣泡音的年輕人。
“約翰騎士！”
雷德明長出了口氣，見他與趙鯉對上，又不免擔憂，急喊道：“別傷了這位小姐�！�
教廷中的騎士，一路護送他們來到大景。
實力自然是有的，雷德明很放心。
然下一秒，擋在他面前的騎士便像是斷了線的風箏，直直飛了出去。
約翰騎士沒穿教廷的鐵罐頭鎧甲，但本身身量高壯。
現(xiàn)在飛在空中，卻像是一個紙人。
劃過一道弧線后，重重摔倒在地。
雷德明腦子糊里糊涂，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
便被一只手拽住了脖領(lǐng)子，一柄鋼刀架在喉頭。
一個囂張得無法言說的女聲道：“你教老娘做事？”
趙鯉像是提小雞一樣，制住了雷德明，一腳踹翻教廷的守護騎士。
前幾日才出了倭國滲透的事情，現(xiàn)在這些泰西人這出了事，趙鯉不由往最壞方向想。
立即先下手為強。
她身邊帶著的人手也紛紛動手，屋中傳教士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都被放翻在地。
立在門邊的傳教士，聽見屋中騷亂，茫然之際，無辜的腹部迎來了宮戰(zhàn)一記重拳。
餓了幾日的胃，哪經(jīng)得起這種蹂躪。
哇的一聲，吐掉了方才咽下果腹的粥水。
宮戰(zhàn)箭步上前，想看清門外那白影是個什么玩意。
不意，只見一張極長極消瘦的臉半藏黑暗中。
“我能進來嗎？”
門外的東西，十分機械問話道。
它對著宮戰(zhàn)緩緩抬起手，露出寬袖下奇長的手。
手中捧著一把白花花的東西，瞧著像是米。
它捧著這米，向前遞了一下：“我能進來嗎？”
“不行！”
宮戰(zhàn)腦中念頭急轉(zhuǎn)，出于直覺，大聲拒絕。
門外的東西，不是第一天來這，第一次被拒絕有些不適應(yīng)。
手縮回袖中，又捧著更多的米遞來。
這他娘的鬼東西還知道賄賂？
宮戰(zhàn)心里犯嘀咕，一手握著門扉，另一手在背后猛招，叫屬下給他遞刀，想抽冷子先捅一下。
大抵是察覺到宮戰(zhàn)的惡念，門外站著的人衣裳晃悠了一下。
腦袋忽然緩緩地升起。
以遠超正常人體型的高度，垂頭看向?qū)m戰(zhàn)。
似在疑惑，為什么不讓它進去。
方才吐了胃里的粥，捂著肚子滿地滾被制住的傳教士，看清門外那東西的模樣。
驚呼一聲后，額頭觸地，開始默默念起異國語言。
眼見這玩意似乎不太聰明，宮戰(zhàn)緊緊閉著嘴。
終接到了屬下從后面遞來的刀。
他臉上黑須直豎，染著朱砂的刀猛然遞出。
刺啦一聲。
宮戰(zhàn)耳朵一動，便知道不好。
手中的刀沒有一點捅到活物的觸感，更像是扎進了紙扎人里。
他心一橫，刀勢一轉(zhuǎn)橫著豁開。
操作猛如虎，對面卻輕松得很。
那張奇長的蠟白怪臉沒有一點表情。
石子似的眼珠子居高臨下看來。
“能讓我進去嗎？”
宮戰(zhàn)離它最近，這破風箱似的問話聲，好似吹拂在耳廓。
叫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宮戰(zhàn)咬牙還想上前，遠處黑黢黢的巷子里，卻傳來一聲雄雞打鳴的聲音。
天要亮了。
方才被砍了一刀還沒事的怪物，忽一哆嗦，手上捧著米嘩啦掉了一地。
像是某種怪昆蟲，奇長的手臂攀著墻壁游了出去。
宮戰(zhàn)眼見著那白影游入黑暗，不敢去追。
里邊控制住大多數(shù)傳教士的趙鯉命令道：“分一隊人手，帶著犀照蠟燭檢查閣樓！”
言罷，她迅速出了院子，來到宮戰(zhàn)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