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這個問題，孫元和武成都知道，同時答道。
“是義父的管家�！�
“是孫公公的管家�！�
又一條線與孫農(nóng)連上，趙鯉又問：“江州城中，大量男子失蹤案，知府黃明堂曾上報朝廷，為何百戶所中沒有半點反應？”
孫元答：“我不知此事�！�
武成卻道：“是我遮掩�！�
武成的回答，讓趙鯉坐直了身子：“為何？”
武成翻著白眼，說話有些遲緩：“此事，與孫府有關(guān)�！�
“江州府捕快李甫曾暗中查訪，這些失蹤青年男子，有上山為孫府采藥的，也有為孫府捕獵母鹿的�！�
“若是繼續(xù)探查，孫府恐被牽連。”
趙鯉聽得發(fā)笑。
這人此前還道行事堂堂正正，不懼鬼怪。
這就是堂堂正正？
“那些青年的命不是命嗎？”趙鯉問道。
武成卻是毫無表情回答道：“孫府對孫大哥與我有大恩�！�
有大恩，便可這樣做。
趙鯉強壓怒氣：“李甫曾舉家自焚，與你們有關(guān)嗎？”
這一次孫元和武成都搖了搖頭。
“不知�！�
趙鯉翻了翻卷宗，又問：“除了這些，與孫府有關(guān)的事情，都說一遍。”
絹娘蛛絲擺動。
孫元率先開口：“我義父仁善，常做善事，廣修善堂�！�
趙鯉聽著孫元的發(fā)言，對這人有了新的認知。
糙漢子的外表下，這人是一個極其容易相信別人的傻白甜。
他極崇拜孫農(nóng)，對義父言聽計從。
義父孫農(nóng)是惡人這種選項，他從沒想過。
他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這個孤兒如何被收養(yǎng)，被培養(yǎng)成才。
趙鯉別開頭，正想叫絹娘讓武成交代時，孫元停下歌功頌德。
突然道：“義父最近幾年有些不對勁……從見了那個游歷的年輕大夫開始�！�
第595章
審訊2
年輕的大夫！
一個名字闖入趙鯉的腦�！种�
大景知名春宮圖畫師。
曾在盛京唆使一對木匠師徒，以厭勝之術(shù)害人，并且留下地獄圖。
曾以大夫身份在河房行動，殘害無數(shù)女子，取女子碎肢做裝臟人偶。
后被趙鯉等人設(shè)計圍困，林知最后吞下畫軸，自焚而死。
但趙鯉直覺告訴她，林知并沒有傳統(tǒng)意義上的死去，或許有一日，她們會以別的方式再次相見。
現(xiàn)在趙鯉的直覺被印證。
如無意外，孫元口中游歷的大夫，就是林知。
林知，孫農(nóng)……
趙鯉見識過林知誘常氏師徒，施厭勝之術(shù)。
對于孫農(nóng)被林知誘惑，她一點不意外。
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林知是用什么誘惑了孫農(nóng)。
宦官閹人，在當下社會背景是極容易出現(xiàn)心理問題的。
如大太監(jiān)沈之行，無論為人還是行事，都是當世一流。
依然會遭受無盡的攻訐，原因就是身體的殘缺。
便是得志的太監(jiān)中人，依然將閹割視為奇恥大辱。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常人，許多太監(jiān)都會尋對食，甚至娶妻。
盛京曲坊西苑，便密布著太監(jiān)中人的‘外宅’
且這些太監(jiān)因身體無能，在房事時，反倒更加暴虐極端。
盛京之中，常有外室婦人被中人抓咬虐打而死。
盧照是京中老差人，有時班房值夜，會與趙鯉八卦閑聊。
曾言，很多看不開的太監(jiān)中人為了恢復‘陽道’，多吃牛、驢等‘不典之物’。
諸如挽口、挽手、羊白腰、龍卵等等，西苑早市的肉攤長供不斷。
甚至會聽信無賴棍徒胡言亂語，尋些秘方殺生害人。
隆慶七年，盧照親手經(jīng)辦一案，有京中惡棍，向稅監(jiān)太監(jiān)髙萊獻媚，上進了一道秘方。
‘生取童男女腦髓和藥餌之，則陽道復生，能御女種子。’
太監(jiān)髙萊聞之大喜，私下聯(lián)絡(luò)人牙子買取童稚男女，碎顱刳腦。
一些貧困之家，為了錢財賣兒賣女。
也有街上惡棍，迷藥拐走無辜孩童，敬獻髙萊。
這樁恐怖鬧劇，后來被揭破，還是因為有人依葫蘆畫瓢向沈之行獻媚。
那時的沈之行，還不是如今大權(quán)在握的內(nèi)相。
那時的沈晏，也還只是剛?cè)刖笇幮l(wèi)的小嫩雞。
其中發(fā)生不少爭斗廝殺，盧照沒有細說。
最終結(jié)果，是沈晏連升三級，親自監(jiān)刑。
太監(jiān)髙萊，菜市口凌遲。
初出茅廬的沈晏，啟用梟令酷刑。
將獻計的惡棍，連帶著拍花人牙子，以鐵鉤鉤住脊骨，肉皮墜秤砣，懸掛示眾。
直到肉像是衣裳一樣，被秤砣從骨上剝離。
這些人犯，在菜市口哀嚎了整七日。
那場景，盧照后來復述都惡心得咽唾沫。
便是賣孩子的人家，也被牽連流放。
那一幕，就是路過的狗瞧見都得做噩夢。
沈晏一戰(zhàn)成名，被御史組團罵了七日，從此開始了經(jīng)年累月的被參之路。
趙鯉想到此，忍不住覺得好笑。
身后用蛛絲織帕子的絹娘，疑惑地扭頭來看：“阿鯉，可有發(fā)現(xiàn)了？”
為什么審訊人，還突然笑起來了。
“無事，只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情�！�
趙鯉輕咳一聲，把自己腦海中臆想的青蔥少年版沈晏甩出腦海。
手指輕輕敲桌面，看向?qū)O元：“那個大夫叫什么？”
她雖然心有猜測，還是想著求證一番。
孫元的眉心扎著蛛絲，幾乎立刻答道：“不知什么名，只知姓林�！�
趙鯉聞言，反倒有一種心落回肚子里的踏實感。
那位不知死沒死的丑貨老對手，在江州留下了什么陰謀。
趙鯉又再問細節(jié)。
孫元似乎很討厭林知，絮絮叨叨道：“那林大夫行為不端，總出入妓館畫舫。”
“且……有些晦氣。”
孫元即便是受控，也緊緊皺起眉頭：“義父卻對其十分尊重優(yōu)待，成日里與他促膝而談�！�
“他們談什么？”趙鯉問。
“不知�！睂O元立即搖了搖頭，“義父從不叫我知曉�！�
“林大夫離開江州后，義父就有些不對�！�
在絹娘蛛絲控制下，孫元一直很老實。
但談及他義父孫農(nóng)時，埋在他眉心的蛛絲，出現(xiàn)明顯震顫。
絹娘察覺到他的抵抗，不由皺眉。
抬起纖細素白的手指，按在了蛛絲上。
她手指輕輕抖動，孫元的抵抗立刻停下。
絹娘提醒道：“阿鯉，得快些�！�
“否則至多半盞茶，他的腦子就會被蛛絲攪散。”
趙鯉不知絹娘蛛絲的審訊機制，立刻點了點頭，接著盤問：“孫農(nóng)哪里什么不對勁？”
孫元眼睛緩慢地眨了一下：“義父……開始研究復陽之道�！�
“修仙拜佛，在西常山南福村避世，再不見人�！�
“便是我，也只在義父需要時，才能隔簾相見�！�
趙鯉聞言心中一動。
卻聽絹娘啊了一聲：“西常山，是我和阿水的家�！�
“你也是西常山出生？”
趙鯉有些驚訝，她此前沒有跟絹娘討論過，竟漏過了這樣明顯的漏洞。
即便是靈氣復蘇，一個小山頭同時出現(xiàn)兩個開靈智的異獸，尤其絹娘已經(jīng)可以人身在人世行走。
這種巧合，實在是……
趙鯉忍不住摩挲下巴，還有西常山失蹤的壯丁，以及在西常山南福村避世的孫農(nóng)。
“你有多久沒見過孫農(nóng)本人了？”趙鯉急聲問道。
孫元答道：“兩年零三十六日�！薄�
換成清醒時候，他一定答不出這樣詳細的時間。
但在蛛絲控制下，他便是具體時辰都能記清楚。
兩年……
趙鯉在桌上敲的手一頓：“江州轄區(qū)，可有出現(xiàn)大量孩童失蹤案？”
他話音落下，孫元搖頭道是沒有。
一旁的武成，卻是突然開口：“有�！�
他抬頭道：“江州尋常百姓中，并沒有出現(xiàn)孩童失蹤�！�
“但是……”
武成輕輕抬頭，說出了一個可怖的消息：“近兩年，孫公公所設(shè)善堂中孩童時有被領(lǐng)養(yǎng)�！�
他說話時，聲音木呆帶著些機械感。
“被領(lǐng)養(yǎng)？”
趙鯉反問的話，很快有了答案。
武成道：“善堂中孤兒，被人冒領(lǐng)，再無下落�！�
第596章
清醒
孫農(nóng)，研究復陽之道。
孫農(nóng)曾廣設(shè)善堂，收容孤兒。
善堂中孤兒，被人冒領(lǐng)再無下落。
……
趙鯉冷眼看著還在微微述說的武成，默默捏緊手邊茶盞。
“孫大哥忙碌，善堂事務(wù)都交給我�！�
“之前還好，但是兩年半以前，善堂孩童失蹤、冒領(lǐng)�！�
“收容的孩童，有些會消失，有些被人牙認領(lǐng)�！�
趙鯉吸了一口氣，冷聲道：“這些事情也是你在這遮掩？”
也是，只有武成這樣的靖寧衛(wèi)總旗，才能將這些事端全部遮蓋。
武成道：“這些小事，何須勞神�！�
他話音落下，便被一縷蛛絲狠狠地抽打了一下。
“小事？”
絹娘沒有多少山靈的自覺，她還是認為自己是人。
現(xiàn)在也如人類一般，氣得臉通紅。
相比之下，撕開了所謂堂堂正正做人，暴露出最真實內(nèi)心的武成，便令人作嘔。
“區(qū)區(qū)孤兒，凍死餓死是死，別的也是死，何須費心�！�
武成說話時，一派理所當然。
即便被孫元庇護，人命如草芥幾個字已經(jīng)因童年的經(jīng)歷深深印在了武成的身上。
趙鯉問及原因時，他答道：“孫府名譽受損，會累及大哥�！�
“為著那些小事，不值得。”
他說道不值得時，十分坦然。
在他身側(cè)的孫元卻是渾身劇烈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