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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這一趟跑路之旅,是趙鯉有史以來舒適度最高的。

    除了時不時有些指甲大小的甲蟲,掉到她臉上,還想爬進她嘴里這一點。

    趙鯉抬手,從臉頰上捻掉一只甲蟲。

    她站起身來,并嘗試和張暉娘親溝通:“這位夫人,多謝救命之恩�!�

    “你可以放我下來了。”

    感覺到包裹著她的根須松動,趙鯉盡可能輕地活動手腳,掙脫出來。

    她這才看見張暉娘親現(xiàn)在的狀況。

    和孫農(nóng)類似,上身為人,下身為植物。

    只是體型要小很多。

    雙手皮膚木質(zhì)化,連臉上都隱約有了樹皮痕跡。

    她正彎下腰,想要觸碰趙鯉掛在腰間的圍兜。

    趙鯉雖體諒理解她的心情,但現(xiàn)在暫不敢讓小老虎圍兜離身。

    免得再被攻擊。

    任由著怪化的婦人將干瘦的臉,貼上了那小老虎圍兜。

    趙鯉扭頭四處看。

    便見自己已經(jīng)到達孫府地面,正站在祠堂的空地上。

    身邊散落著一些碎磚瓦。

    孫農(nóng)雖被火海阻攔,暫時沒追來。

    但那火應(yīng)當只能燒盡地下的尸皮偶斷絕隱患,而殺不死孫農(nóng)。

    接下來的主要戰(zhàn)場,還是在西常山。

    就在此時,趙鯉隱約聽得遠方傳來一聲雞鳴。

    仰望天空,滿月月相漸隱。

    天空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

    這方詭域?qū)⒁А?br />
    趙鯉心中一喜,又看張暉娘親。

    看著她垂下的黑發(fā),心中估量她當前的心理狀態(tài)。

    她花了兩秒,組織語言,只是還未開口,便聽一個男人的聲音問道:“姑娘,你從何處得到我兒之物?”

    趙鯉愕然抬眼。

    這才發(fā)現(xiàn),在張暉娘親的腰側(cè),有一個鼓出的包。

    包裹著黑褐樹皮,趙鯉下意識將那玩意當做了樹生的瘤子一類。

    乍然聽那‘瘤子’說話,趙鯉借著將要消失的月光循聲一看。

    竟是孫府的管家孫福。

    只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能再算一個獨立的人。

    身體融入張暉娘親下身的枝蔓,只有一個木質(zhì)化的頭顱在外。

    若是,見過雌雄鮟鱇魚的共生方式,定會對當前的狀況十分熟悉。

    ‘孫�!举|(zhì)化的嘴巴開合,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趙鯉頓了頓簡短道:“盛京興平坊發(fā)生詭事,我在詭境尋到了一個希望被找到的孩子。”

    “拯救他出了那口大缸后,便得了這個�!�

    趙鯉強調(diào)拯救二字。

    孫福,也就是張暉之父張鈞,聞言忽而慘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難怪,暉兒他娘親說聽見了暉兒的笑聲。”

    兩顆淡綠的汁液,從他眼皮滲出,張鈞哭道:“我竟又再一次失職�!�

    對張鈞,趙鯉并不報多少同情心。

    他的確因幾個惡童家破人亡,但以石碾碾殺惡童出逃之后的一切惡行,皆是他自愿。

    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趙鯉握著刀,暫未發(fā)作。

    張鈞卻道:“我與幼娘送姑娘去西常山�!�

    不待趙鯉拒絕,他道:“我知您必有后手,可那場祭祀,絕不止老爺以為那般簡單�!�

    孫農(nóng)早已因林知所獻的‘丹藥’變得怪異無比。

    孫家上下是化名孫福的張鈞操持。

    那些用來煉‘祭器’的男丁,是他親自送到地下。

    也親眼看見孫農(nóng)炮制的。

    張鈞很清楚,那處的情況不簡單。

    只是他現(xiàn)在因口舌木質(zhì)化,說話很慢,一時解釋不清。

    他對著趙鯉道:“求姑娘讓我們送您一程�!�

    “也當……”為我兒積福。

    后一句話,張鈞沒說出口。

    他喪心病狂,心狠手辣,不是不知道是非。

    自己所作那些事情何等性質(zhì),他再清楚不過。

    積福之言,是再也說不出口的。

    他只竭力轉(zhuǎn)動木質(zhì)化的眼珠,哀求看向趙鯉。

    趙鯉并不看他,只看張暉的娘親。

    巨大盆栽似的女人一言不發(fā),輕輕哼唱著搖籃曲,朝著趙鯉伸出手來。

    言語之間,身后祠堂隱隱傳來響動。

    籠罩天上的天空也裂痕越發(fā)擴大。

    趙鯉不再猶豫,握住了張暉娘親的手掌。

    身后祠堂,一道紅光乍現(xiàn)。

    滿身是火的孫農(nóng),火球一般撞破祠堂。

    強大的復(fù)生之力,讓他的軀體一邊被烈火燒灼,一邊再生。

    上身在包裹在火焰中,燒得滋滋作響。

    在他暴怒的吼聲中,趙鯉被張暉娘親的手一引,大喇喇坐到了盤踞的根須上。

    接著張暉娘親下身根須蠕動,朝著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速度快得叫孫農(nóng)吃灰。

    孫農(nóng)愣怔片刻,這才想起,接應(yīng)趙鯉的應(yīng)是他詭域的地面守護者。

    這般非人模樣,竟也被一個外人拉攏了去?

    再看張鈞那棵木質(zhì)化的腦袋,被背叛的極致羞惱,讓他怒氣沖霄——他救過的落魄惡犬竟也棄了他。

    尤其看趙鯉翹著二郎腿,還有空回頭沖他挑釁。

    孫農(nóng)再顧不得其他,追了上來。

    聽見孫農(nóng)在后邊惡毒的詛咒,趙鯉反倒安心許多。

    又聽一聲雞鳴,迎面撞上了一道白色光幕。

    眼前一花,趙鯉發(fā)現(xiàn)自己已是出了那處月光詭域。

    真實的世界,正值雞鳴時分,是最黑暗的時刻。

    她有些沒適應(yīng)過來眼前的黑暗。

    ……

    “此行一定不順,一定不順�!�

    黑暗中的魏世艱難地用他的公鴨嗓,嘮嘮叨叨。

    自從發(fā)現(xiàn)自己正話反說有奇效,他便迷信自己這項本事。

    手中舉著火把,一邊絮絮叨叨,一邊與鄭連領(lǐng)著隊伍,并肩看著遠處黑沉沉的孫家宅邸。

    他聲音嘶啞,念的話也不吉利。

    鄭連聽得煩躁,本想叫他走遠點。

    不料,原本黑沉沉的黑暗中,猛然憑空竄出一道黑影。

    這黑影如放大的盆栽,根須蠕動的瘋狂之態(tài),八匹馬也追不上。

    后面則有一團火球似的玩意,在后追趕。

    鄭連先是一驚,隨后迅速大聲安撫隊伍,命屬下上弓弦,準備朱砂火油。

    他手中滿是冷汗,靜待著那巨大之物沖上前交戰(zhàn)的一刻。

    不料,那東西卻是一甩尾,轉(zhuǎn)了個方向。

    帶起的煙塵籠罩鄭連等人,碎碎念的魏世更是被嗆得咳嗽。

    鄭連心中不解之際,卻聽趙鯉的喊話聲傳來:“撤遠點!稍后協(xié)助轉(zhuǎn)移孩子,再趕往西常山�!�

    兩個龐然大物,匆匆來匆匆轉(zhuǎn)了個彎走。

    鄭連不解之際,被魏世扯了一下袖子。

    “鄭、鄭連,是我眼花嗎?”他結(jié)結(jié)巴巴道。

    順著魏世哆哆嗦嗦的手看去,鄭連愕然張大了嘴看趙鯉翹著二郎腿搭便車而去的背影。

    他狠狠咽了口唾沫,實在是書沒念好,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當前的心情。

    便聽身側(cè)魏世啞著嗓子道:“趙千戶牛逼�!�

    鄭連頓了頓,默默給魏世點了個贊。

    第614章

    任務(wù)

    西常山

    滿山都是舉著火把的人。

    宮戰(zhàn)騎著一匹方便在山林中行走的矮小蒙馬,奔走不停。

    時不時叮囑道:“都小心點!”

    隨著他的呼喊,江州府調(diào)動來的衙役將一車車火油推上山。

    江州知府黃明堂一邊拭汗,一邊道:“宮百戶,定要如此嗎?”

    瞧這架勢,靖寧衛(wèi)竟是真想要火燒西常山。

    大火一燃整座山林都會被焚毀。

    雖說昨日已經(jīng)將周邊百姓強制遷離,但這場火,必然會牽涉眾多百姓的民生。

    宮戰(zhàn)底層邊軍出身,他如何不知這片荒山一燒,會叫周邊山民失去生計。

    也會影響周邊百姓日常柴火。

    但眼前可不是憐惜百姓的時刻。

    若叫祭祀成功,那種東西降臨在江州府。

    整個江州都要遭殃。

    宮戰(zhàn)擦了把臉上的汗,道:“黃大人,這山怎么都留不住�!�

    趙鯉早前就預(yù)估到西常山中的東西,她采取的辦法很樸素,情況緊急便燒!

    除阿水這樣特殊的靈獸,很少有什么東西是一把火不能解決的。

    火燒西常山之策,勢在必行,只是時間早晚。

    “與其抱怨,不如快些協(xié)調(diào)潛火卒,伐出防火帶,以免火勢蔓延�!�

    黃明堂知道,宮戰(zhàn)所言不虛,長嘆一聲,擦了冷汗去潛火卒處。

    現(xiàn)在絲絹稅失察和燒山兩口大鍋背著,他黃明堂注定得脫了這身官袍。

    倒不如好生表現(xiàn),看能不能保住項上人頭。

    他挽著袍角,走到外圍潛火軍卒處。

    便聽一陣爭吵。

    卻是嚴焱正在頂撞上官。

    “我嚴家三代潛火卒,山林之火兇險,照著規(guī)矩隔火帶應(yīng)伐十丈寬!”

    嚴焱作男裝打扮,站在江州潛火卒總兵前,絲毫不虛:“少一點都不行�!�

    她的上官是一位面相老成的中年男人,被她頂撞氣得胡子亂翹:“你一個小丫頭片子,一朝得勢想在老子頭上撒野?”

    潛火卒多是男性,嚴焱在這男人主導(dǎo)的行業(yè)里就是個異類。

    便是她全憑自己本事,也免不了被區(qū)別對待。

    嚴焱早已習(xí)慣,原則問題寸步不讓。

    在她身后,是她手下的江州府潛火卒。

    雙方的對峙,因黃明堂到來而打破。

    黃明堂兜著一肚子火,但根本不敢沖嚴焱撒。

    只指著嚴焱上司罵道:“我說多少便是多少!”

    這被罵的潛火卒總隊,其實心里也很清楚防火帶的規(guī)格。

    他只是心中憋悶,加上想要省事。

    火焰蔓延開來也燒不著他家,那些山民的生計,與他何干?

    存著這份心理,他才在這為難嚴焱。

    被黃明堂當眾一罵,臉上滿是難堪。

    他嘴上唯唯諾諾,臉上卻是憤恨一閃而逝。

    暗自記下,想著稍后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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