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臉色也……越來越不像活人。
更是一步步,從窗邊挪到了林老夫人的床邊。
昨天夜里,林老夫人又做了那個夢。
夢中婆母眼淚都凍成了霜,面膛青紫。
也不再哭,而是趴在林老夫人的床沿。
用一種十分可怕的眼神,盯著林老夫人瞧。
回想夢中場景,林老夫人再感覺不到半點床褥的熱乎氣。
一種直覺告訴她,婆母越來越靠近她了,這絕不是好事。
這夢,林老夫人誰也沒敢說。
擔心旁人嚼舌根,道她是不敬婆母,哪里做得不好。
悉數(shù)將恐懼憋在了心里,就是對女兒林嬌娘也沒露半點口風。
林老夫人緊了緊被子,略止住心中懼意,拉著林嬌娘的手:“今夜還和我睡吧。”
林嬌娘正要回答,外邊傳來一陣爭吵。
她聽出其中最響的一個聲音——女兒身邊貼身丫鬟環(huán)兒。
在一切事情都還沒變那么壞之前,趙瑤光是林、趙兩家最受寵的女郎。
連帶著她的丫鬟環(huán)兒也大膽放肆了些。
往日,環(huán)兒跋扈倒也罷了。
如今聽得她在外也這樣,林嬌娘頓覺心煩。
出門去看,想讓趙瑤光管束丫鬟。
不料,剛一打開門,便聽一聲脆響。
片刻后,環(huán)兒不可思議的聲音響起:“你,你打我?”
話還沒說完,又一聲脆響。
這一次響聲更大。
一個女聲道:“你算什么東西,打就打了還能咬我一口不成?”
“念在你沒犯大錯,這才沒把你腦袋擰下來!”
說到后邊,這莫名熟悉的聲音中,已滿是戾氣。
這聲音入耳,林嬌娘還沒回憶起是誰,只覺得心怦怦直跳。
待站在欄桿邊,朝堂下望去,便見一個穿著黑虎大氅的嬌小背影,正與環(huán)兒和趙瑤光對峙。
那背影林嬌娘極眼熟,心跳越發(fā)的快。
她握著欄桿的手緩緩收緊,用力到指節(jié)發(fā)白。
還不待她細想,那披著著黑虎大氅的人轉過頭來。
“絹娘,下次遇上這樣的便抽回去!”
堂下嬌小貌美,但莫名氣勢壓人的少女如是說道。
言罷,忽地側身,反手又給了環(huán)兒一耳光。
“就像這樣抽!”那少女揚著下巴這樣說道。
林嬌娘渾身一震,再看不下去,竟抬手捂著臉頰,轉身回屋緊緊關上了門。
趙鯉已經和從前判若兩人,她這不合格親娘一時沒認出。
但她認出了抽在環(huán)兒臉上的巴掌。
林嬌娘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嘴唇都在哆嗦。
堂下,趙鯉好整以暇收回手。
趙鯉的隊伍中,除了多人受寒傷風,還有孫元這個病號。
裹成木乃伊的他,每日藥膏藥湯雙管齊下。
進了驛館,絹娘便去廚中為眾人熬制姜湯,為孫元熬藥。
不料,風風火火進來一個跋扈死丫頭。
見絹娘在忙碌,不問三四便使喚絹娘熬熱湯。
絹娘心善,知道是一個老人家受寒了,也不同她計較,默默去煮湯。
不料,就是有人沒事尋死。
絹娘正熬著湯,這死丫頭又闖來甩臉子,道是絹娘誤了大事。
小題大做,拉扯絹娘要讓驛丞處罰。
第666章
柴珣
窗外大雪紛飛,驛館內一片寂靜。
宮戰(zhàn)許久未回北地,一直念著北邊的羊肉暖鍋。
紅泥小炭爐,箍著銅圈的砂鍋坐在火上。
里邊奶白色的羊湯翻滾。
桌邊圍坐著鄭連、魏世等人,床上躺著木乃伊般的孫元。
宮戰(zhàn)鄭連還好,魏世幾個第一次遭遇這般冷的天氣。
幾個哪還有看見大雪時的興奮,紛紛手揣袖筒里吸溜鼻涕。
聽聞有暖鍋吃,全都溜達來了。
現(xiàn)在這些人都學精了,知道不要跟趙鯉吃飯,單獨在這吃小灶。
喝了一路金銀花露的魏世,體濕胃寒,最近對北地的羊肉上癮。
正嗦著鄭連夾給他的羊蹄。
孫元躺在床上,看著帳頂生無可戀:“你們能去別地吃嗎?”
宮戰(zhàn)不搭理孫元,對玄澤道:“來,玄澤,就點韭花醬。”
玄澤裹得像粽子一般,倒霉孩子進了北地傷風就反反復復沒好過。
“多謝宮百戶�!�
玄澤有禮貌的雙手捧著小味碟。
就在此時,外邊突然傳來爭吵之聲。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啪的一聲。
緊接著,趙鯉的呵斥聲響起:“你算什么東西?”
趙鯉這一聲呵斥,就像是一個開關。
鄭連和馬全放下筷子,魏世呸地吐出嘴里的骨頭。
隨著凳子吱嘎作響的聲音,幾人全站了起來。
魏世抬袖擦嘴,還聽玄澤這小子嘴里不干不凈罵了一句什么。
孫元掙扎著半坐起來。
宮戰(zhàn)擲了筷子,道:“走,去瞧瞧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玩意,敢招惹趙千戶。”
他以舌尖剔去牙縫間的肉絲,率先打開房門。
剛一開門,他們又聽啪的一聲。
丫頭環(huán)兒腦袋暈暈乎乎,跌坐在地上。
趙鯉極力控制了力道,但三記耳光也險些將她腦漿子扇勻。
她趴在地上,淌出兩管鼻血。
忽而一陣狂風,從半掩的館驛大門卷入。
卷起趙瑤光的衣角。
她的眼瞳倒印著趙鯉的模樣,臉色煞白。
庫房兩場大火,連帶著燒了趙家大半家財。
加上鋪子莫名被擠兌,今年趙家整體過得緊緊巴巴。
趙瑤光這一季未制新衣,還穿著去歲的舊衣裳,緞地繡花斗篷顏色發(fā)白。
這時見了趙鯉,她臉上狼狽一閃即逝,向后退了小半步。
咬住下唇,一時竟沒有與趙鯉對視的勇氣。
鹿皮快靴踏在館驛的地板上,趙鯉披著靖寧衛(wèi)制式千戶黑虎大氅,好整以暇打量著她。
“趙瑤光,好久不見�!�
上下掃視了趙瑤光兩遍,她道:“看見你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眼前的趙瑤光,與趙鯉記憶中的那個人,完全不同。
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的窘迫。
趙鯉輕笑。
瞧瞧,身處窘境時,誰不是一樣狼狽!
見她不答話,趙鯉又道:“只是你還是那個死樣子,自己的丫鬟都管不好�!�
趙瑤光嘴唇哆嗦了兩下,煞白著臉不說話。
趙家隨行的家丁、仆婦都聽到這場騷亂。
換做從前定要上前護主。
但今日堂中所站都是靖寧衛(wèi),又看趙鯉身上公服。
無一人敢張嘴。
便是林嬌娘身邊親信嬤嬤,都立在樓梯邊不敢上前。
人最擅趨吉避兇。
現(xiàn)在已經不是當時他們團結站在趙瑤光身邊,排擠‘趙鯉’的時候了。
也不知是外邊吹進來風,還是趙鯉眼神。
眾人注視之下的趙瑤光,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瑞王將娶正妃,她近來吃不好睡不好,本就消瘦得很。
現(xiàn)立在寒風中,微微發(fā)抖的模樣更添幾分可憐。
瞧著像是立在懸崖上的一支嬌花。
趙鯉看她,又看已經昏厥過去的環(huán)兒,頓感無趣。
正想叫趙瑤光帶著她的丫鬟,滾出視線。
卻聽一聲輕笑。
靴底吱嘎踩在地板,帶著些雪泥。
從門外走進來的男人,眉上還沾著霜:“京中靖寧衛(wèi),還是這樣大的官威�!�
這突然說話的男人,約莫二十多歲。
中等身量,面膛發(fā)黑。
雖看著滿身風雪,但唇周須髯修剪得整整齊齊。
一隊精悍的軍士,踏著漫天大雪進了這間館驛。
這男人身后,跟著一個疤臉漢,此人個子極高。
視線在趙鯉和趙瑤光之間一掃,咧嘴一笑:“靖寧衛(wèi)什么時候來這么個愛欺負人的小姑娘了?”
趙鯉微微挑眉。
能認出靖寧衛(wèi),不可能認不出趙鯉身上千戶袍。
卻一口將趙鯉定性為愛欺負人的小姑娘。
這疤臉惡犬,很懂說話的藝術。
她正要開口,一壺還溫熱的酒伴著風聲,摔向了那疤臉漢。
酒壺來勢極快,疤臉漢雖后仰避開,還是濺了一身的熱酒。
“誰他娘的褲腰帶沒系好,露出你這龜孫?”
宮戰(zhàn)罵人的聲音,中氣十足。
趙鯉側目,看見自己身后擋風墻一般站了一排人。
宮戰(zhàn)上前,臉上黑須一抖:“多年不見,你姓竇的,還是一張吃屎的臭嘴!”
“當年田齊就是心不夠狠,換成老子一刀剁下你的狗頭!”
宮戰(zhàn)視線落在這疤臉漢的臉上。
這疤臉漢忍不住抬手,捂住臉上那道幾乎將他腦袋砍成兩半的疤:“宮戰(zhàn)!”
他念宮戰(zhàn)名字時,咬緊了牙關,兩腮的肉都在哆嗦。
顯然,兩人不但認識還積怨很深。
“你他娘的說什么呢?”
疤臉漢唰一下,抽出腰間長刀。
“說你呢!”魏世最近嗓子保養(yǎng)得好,抽刀喊話時,聲音很洪亮。
“宮百戶說錯了嗎?你他娘就是一張吃屎的嘴!”
鄭連、馬全不說話,但早抽刀在手,拱衛(wèi)在趙鯉身側。
玄澤張弓搭箭,箭尖直指著疤臉漢子眉心。
第一個說話的男人,沒想到自己手下竟沖動得動刀。
讓事情直接從動嘴皮子,上升到難以控制的程度。
他更沒想到,對面如此之跋扈囂張。
視線不由落在了趙鯉臉上。
趙鯉沒有絲毫慌張,也不勸止手下。
簇在白毛領子里的臉上掛著一絲莫名笑意,手卻握在腰間佩刀上。
外表看著無害,但沒有一點怕事摸樣。
面對一個莽夫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對一群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