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自有禮部主客司官員接待。
元日將近，四夷藩國皆有使臣入京朝貢，送點亂七八糟的土特產(chǎn)。
禮部主客司官員，忙得焦頭爛額。
但或許是礙于這些泰西使臣，是靖寧衛(wèi)親自護送來。
為了表重視，主客司還是拿出了很高標(biāo)準(zhǔn)的招待——與住在南館的朝鮮使臣一樣規(guī)格。
此番負(fù)責(zé)接待泰西使臣的主客司通事，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官員，姓曹。
生得一張百搭臉，誰看了都覺得他像熟人，覺得有些親切。
此人熱情又干練，天生就該干主客司的活。
引著泰西使團入住會同館時，熱情地向趙鯉介紹著。
路過南館時，曹通事順嘴給趙鯉介紹了一下這處住著的朝鮮使臣。
朝鮮？
趙鯉聽見這個詞，多看了南館大門兩眼。
一只長毛狗兒脖上掛著鈴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膹牟輩怖锔Z了出來。
曹通事心一跳，下意識擋在趙鯉面前。
在盛京之中的傳言中，趙鯉有很多形象。
離經(jīng)叛道，該用臍帶勒死的坑爹逆女。
傳聞中靖寧衛(wèi)指揮使沈晏最寵的第九個小妾。
當(dāng)然，人在做天在看，巡夜司某些事跡傳出些風(fēng)聲后，有識之士都知道，這位絕對不能輕易招惹。
若是趙鯉在這會同館被狗兒咬了，曹通事都不敢想自己得擔(dān)多大的罪責(zé)。
帶著鈴鐺的小狗，通體雪白，扁腦殼，長相類似于獅子狗。
騰騰跑來，搖著尾巴朝趙鯉撲。
半道便被曹通事以腳隔開。
他認(rèn)出這狗兒是朝鮮使臣此次進(jìn)貢的狗兒，十分通人性，連連驅(qū)趕道：“去去，走旁邊玩。”
這小狗吐著舌頭看趙鯉，尾巴搖成風(fēng)車，還要上前。
曹通事又驅(qū)趕。
這時一個聲音道：“我的小狗�！�
一個穿著明艷衣衫的女郎，立在院門邊，年約十四五歲。
若不是生硬的口音，瞧著幾乎就是大景女子模樣。
她用朝鮮語言，喊了兩聲。
大抵是叫小狗的名字。
但這小狗不知是怎么了，竟一點反應(yīng)也不給，熱情搖著尾巴朝趙鯉這邊湊。
這女郎難堪咬住下唇。
還是趙鯉看不過去，叫魏世抓了這小狗送回那女郎手中。
趙鯉沒多少好奇心，也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要去認(rèn)識。
她與曹通事離開。
這本是一樁小事，趙鯉扭頭便忘，但那女郎緊緊皺起眉頭。
被她抱在臂間的小狗，掙扎著要追著趙鯉去。
后邊卻慘叫起來，原是這女郎修剪得尖尖的長指甲，扎進(jìn)了狗兒的肉里。
小狗吃痛，卻不敢咬主人，只嗚嗚吠叫起來。
這抱著狗的女郎才醒神，口中喃喃道：“怎么會呢？”
說話之時，她雙眼瞳孔收縮成一條細(xì)細(xì)的縫。
……
“諸位，便暫住會同館。”
趙鯉與泰西使臣領(lǐng)頭雷德明說道：“元日后，陛下應(yīng)會召見。”
這些泰西使臣的價值，趙鯉只榨干了一半。
因此她沒有過河拆橋，依舊對他們照顧有加。
“主客司的事務(wù)我已經(jīng)打點好了，衣食住行各位都不必?fù)?dān)心�！�
“若有什么麻煩事，可去鎮(zhèn)撫司找我�！�
“宮百戶也會在盛京留一段時間�！�
知道她的善意往往裹著砒霜，雷德明現(xiàn)在半點也不敢松懈。
假笑著道謝。
趙鯉又與主客司交換了文書，她這一趟使團護送之旅算是圓滿完成。
遛遛達(dá)達(dá)往外走。
臨走前，曹通事追來還送了她一堆亂七八糟土特產(chǎn)。
往來四夷藩國，帶來的朝貢之物都有主客司接手。
便是一些祥瑞動物，會同館也有專門的典牧所獸醫(yī)來查驗情況。
其中，自然而然會有些貓膩。
趙鯉隨意一掃，看都不是什么貴重物品，便也收下。
一路心情愉快，回到鎮(zhèn)撫司中。
從后門進(jìn)時，正好瞧見一些三山街飯館的伙計送來席面。
進(jìn)了廳室才知，原來是盧照自掏腰包大出血，請眾人吃席。
“盧爺，大氣！”
趙鯉朝盧照豎起大拇指。
盧照哈哈一笑，連連招呼眾人落座。
“主要是叫南邊來的弟兄，嘗嘗盛京的特色�！�
盧照一邊說，一邊夾了一筷子韭黃給趙鯉。
“嘗嘗，這大冬天難得吃上一口鮮菜�！�
一路行來，越往北地天越冷，蔬菜也越來越少。
一口炒韭黃，便是趙鯉這肉食動物都覺得鮮美。
“都是火室養(yǎng)的，有時缺了這一口菜，嘴角都要生泡�！�
盧照說著又給趙鯉夾了好些。
隨后盧照這老油子，又端著酒杯四處尋人喝酒。
大景的官場酒桌文化，有時叫人頭疼。
但需拉進(jìn)關(guān)系時，兩杯溫酒下肚，便能稱兄道弟。
現(xiàn)在鄭連、李慶已經(jīng)能和魏世一塊，欺負(fù)小嫩苗玄澤。
見玄澤被酒辣得吐舌頭，三個壞家伙便一塊笑話他。
盧照則與宮戰(zhàn)肩搭肩，用筷子沾酒去喂沈小花和沈白。
尤其沈小花，被一聲聲小貓校尉豪氣，小貓校尉海量吹捧得飄飄然。
竟將臉埋進(jìn)酒碗去舔酒，沒一會腳步踉蹌，在桌上打起貓貓拳。
席上，只有傷未愈的孫元和不放心孫元的絹娘不在。
問過萬嬤嬤，知道她們那邊單做了溫補的食物，趙鯉這才放心。
端著一小杯溫甜酒，一個人走到了窗邊。
她，想念沈晏了。
正這般想著，手中拇指肚大小的酒杯忽而刺啦刺啦發(fā)出一陣陣響聲，白瓷杯盞內(nèi)壁多了一點細(xì)細(xì)碎碎的爪痕。
朝酒中看去，只見濁酒之中，緩緩探出一只細(xì)細(xì)的爪子。
帶著一頂鑲毛虎頭帽的小信使，從酒盞里鉆出半個身子。
手中捧著一碟桂花鴨。
去骨鴨肉紅亮切成方塊，都是最好的部分，上邊點綴著一些桂花。
香噴噴，還冒著熱氣。
趙鯉臉上落寂頓時一掃而空，接了桂花鴨，左右看看，提了一盞熱甜酒來。
交給小信使，摸了摸它的腦門。
無須言語，小信使爪子抓著酒壺，又回到酒中。
第685章
船難
運河之上，沈晏負(fù)手立在船頭，凜冽的寒風(fēng)夾著一些雪粒子，吹拂過他領(lǐng)上柔軟的長絨毛。
原本計劃，他留水宛處理政事，趙鯉護送泰西使團出發(fā)。
到元日之前，他們定能在盛京相見。
然而，計劃不如變化。
江州那一出，即便沈晏緊趕慢趕，將手下人，甚至玄虛子老道和林著都使喚成牛馬，也錯過與趙鯉約定的時間。
他食言了，趕不回盛京，不能與阿鯉一塊過元日。
想到此，沈晏就心情不佳。
除了在趙鯉面前，沈大人從不委屈自己。
心情不爽就擺在臉上，日日像誰欠了他八百萬兩銀。
他這摸樣，阿詹實在看不過眼。
手里捧著御寒的手爐，想上前卻不敢。
行駛運河之上的船，一串紅茸茸燈籠照亮。
映在沈晏側(cè)臉，襯得他面如冠玉。
只是神情陰鷙，瞧著陰險。
與沈晏同行的林著林閣老，穿著厚實襖子探頭。
忽有些感慨：“從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沈家這小子還是個情種�！�
林著嘴毒，本想說沈晏一臉怨婦像，但念及之前被使喚的經(jīng)歷。
到底沒敢說話。
這死小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尊老愛幼。
阿鯉在跟前，他還裝模作樣像個人，有點人性。
阿鯉不在便原形畢露，誰都能被他不當(dāng)人的使喚。
真正共事過一段時間，林著對沈晏印象早已轉(zhuǎn)變。
大抵……是從陰險毒辣佞臣，轉(zhuǎn)變?yōu)閷嵏膳缮凇?br />
同樣站在一旁的玄虛子，錘著老腰。
他一把年紀(jì)，從前都是求仙問道。
第一遭知道，原來俗務(wù)也能如此累人。
沈晏不舍趙鯉操勞，便逮著玄虛子。
老道這短短時間里，整合了江南道的各大宗教，也累得頭皮發(fā)麻。
聽了林著那情種的評價，再看沈晏燈下，尤顯陰鷙的臉。
玄虛子尬笑兩聲。
可不是情種嗎？
這位指揮使大人，身上唯一的熱乎氣都留給了阿鯉。
玄虛子長嘆一聲：“還有十來日才能回京�！�
“希望路上順利�！�
兩個老頭現(xiàn)在感情挺好，對視一眼后，同時嘆道：“但愿別出事�！�
話音剛落，只聽一聲悶響。
腳下的船竟晃動了兩下。
負(fù)手立在船頭，一肚子火沒處撒的沈晏，一把攥住面前欄桿。
他眉頭緊鎖，探頭望去。
幾丈之下，黑黢黢的水嘩啦作響，什么也看不見。
“怎么回事？”他蹙眉問道。
立時有船上小吏，領(lǐng)船工查看。
長長的竹竿挑著燈籠，從船舷放下。
終照清楚了水面的情況。
卻見水面，浮著大塊大塊的碎木。
瞧著像是解體的船只。
一個船工眼尖，指著塊木板道：“有人�！�
那碎木板上，趴著一個人。
小吏命人取來撈魚的套索，廢了些力，從那人腋下穿過，將人套上了甲板。
還要請沈晏、林著等人回避，免被死人驚擾時。
那撈上來的人，突然咳嗽兩聲。
涼水帶著河沙，猛嗆出口鼻。
紅茸茸的燈籠照著眼睛，這個頭發(fā)披散的人緩緩抬頭。
卻是一個圓臉的男人。
恢復(fù)神志，見周圍都是人，這男人立時呼喊道：“快，快救世子！”
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