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爹要將我推進井里?”
兩人扶著井臺同時指責出聲。
他兩人原本同時拿著琉璃燈,現(xiàn)在撒手,那漂亮的燈連著照亮黑暗的火光,墜入井下。
云棲臉色慘白,方才她在井中瞧見她爹要將她推入井里。
再鎮(zhèn)在這井中,作為風水陣眼,保全家富貴。
那趙千戶就是幫兇。
她再不敢信任何人,后退了幾步,轉(zhuǎn)身跌跌撞撞便跑。
在黑暗籠罩過來之前,云主事先想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
黑暗中的那東西,用井水中的幻像,使他們父女相互猜忌。
竟棄了手中保命的燈。
“云棲,回來!”云主事一邊呼喊,一邊揚聲叫道:“趙千戶!”
他這求助一叫,反而讓云棲跑得更快。
眨眼間消失在遠處。
云主事立在井邊,他本就眼神不好。
這一下別說跑,走路都成問題。
沒頭蒼蠅一樣尋了一個方向想走。
卻腳下一絆。
原來他竟暈頭轉(zhuǎn)向,朝著井的方向跑。
絆到井臺,忽而撲倒。
方才掉下的琉璃燈摔入井水,早已熄滅。
云主事朝著黑黢黢的井臺摔去。
黑暗中,井中傳來一些刺啦刺啦的聲音。
長長的指甲刮騷著井壁,有東西緩緩爬了上來。
從井洞的黑暗中,迫不及待伸出手。
云主事什么也看不見。
只覺冰一樣涼呼呼的東西,擦過他的臉頰,將他往井里帶。
耳邊傳來一陣幽幽的唱戲聲。
“郎在芳心處,妾在斷腸時,委屈心情有月知�!�
“相逢不易分離易,皆復如今悔恨遲�!�
幽怨的唱詞,唱腔回蕩在空洞洞的井壁,飄忽又詭異。
這樣的極端情況下,云主事連恐懼也沒有,表情凝固,隨著那手的力道,往井中墜去。
他上半身已經(jīng)在井中,只剩兩條腿耷拉在井邊。
這時,一只手探來攥住了他的腳脖子。
接著這手用大得不像人的力氣,拔大蔥一般將云主事整個從井中拔出。
直到被人拎著后脖領,整個提出來。
云主事才從死亡的恐懼中抽神。
他知道他得救了,救命稻草一般撲上去,想要抱住救他人的大腿。
同時抬頭一看。
卻見發(fā)綠的燭光中,兩個滿臉白乎乎的人垂頭看來。
云主事雙膝跪地喉中咯咯兩聲。
其中一人道:“痰迷了心竅!”
言罷,巴掌帶著風聲扇來。
“啪!”
云主事腦袋一陣迷糊,鼻子下熱乎乎淌出兩管鮮血。
云主事癱軟在地,擠壓著肺部,發(fā)出一聲動物一般的嘶吼。
第699章
驚嚇
“啊——”
云主事的喊聲,傳遍云家。
他這驚極,怕極,又劫后余生的喊聲,腔不成腔,調(diào)不成調(diào)。
不能單一恐懼或是絕望來定義。
夜中聽來,便是陌生人都要生出一身雞皮疙瘩。
傳入云棲的耳中,父親熟悉的聲音,卻叫她更加畏懼。
她與云主事同看井中時,瞧見的是她爹要將她推下去。
他爹的聲音道:“趙千戶說,以女鎮(zhèn)井可保我云家前程富貴�!�
相比起迅速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的云主事。
云棲卻是對這幻象深信不疑。
她想著,就是因為這樣,她爹爹才會將兄姐弟妹全送到外祖家,遣散小廝仆婦,只留她一個!
她爹要殺了她!
內(nèi)心猜忌陰暗被放大時,求生本能讓云棲在黑暗中奔跑。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她跌跌撞撞,摔倒又爬起來。
身上滾了一身涼沁沁的雪泥。
釵環(huán)墜地,發(fā)絲凌亂。
幸好這里是她熟悉的家,走過千百回的路早已熟悉得刻進骨頭。
一通跑竟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門沒關。
一進屋,云棲立刻反身將門關緊插上。
不能讓那些人進來,她要保護自己。
排除心性,作為一個閨中小姐,云棲的反應已經(jīng)算是不錯。
她在黑暗中摩摸索著,拉來桌子,將門堵住。
平常提點重物都嬌滴滴叫手酸的人,今日將桌子拉來半點力也沒費。
剛堵上門,云棲便聽見黑暗中,有腳步聲傳來。
“跑得比兔子還快!”一個男人的聲音抱怨道。
這句話,讓云棲汗毛倒豎。
她雙手環(huán)胸,從未這般怕過。
“喂!云小姐,別跑了!”
頓了頓,那聲音道:“事大,你很危險,要死了��!”
又一個聲音搭話道:“魏世,你可閉嘴吧,這不越喊越跑?”
先前那人說“我這不是好心嗎?”
隨著外頭的喊聲,腳步越發(fā)靠近。
云棲在黑暗中左顧右盼。
聽那腳步聲停在門前,有人推了一下門。
她頭發(fā)一炸。
忽想到自己的繡床。
云棲墊腳摸索過去,不顧床下蛛網(wǎng),從腳踏和床的縫隙中翻了進去。
舊時大戶小姐的拔步床,既寬又大。
幾乎是一間小廂房。
床底空間寬裕,只是有些灰塵的味道。
云棲捂住癢癢的鼻子,蟲一樣蠕動到最里邊,捂住口鼻再不敢出聲。
門前那人推了一下門,沒推開。
在門前搗鼓了一下,云棲聽得門閂被什么撥弄開,掉到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她心也一突。
幸而還有桌子擋門,撥開門閂后,外門的人推門被桌子頂住。
那人嘿了一聲道:“還他娘的頂門?”
說完這話,外邊再無聲響。
他們走了?還是想辦法破門?
云棲精神高度緊張,不由更往床底縮。
她后背貼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
本以為是墻壁。
不料,一樣東西從后探來。
緩緩搭上了云棲的腰。
蒼白的手臂似蛇纏了上來。
云棲耳邊隨之傳出一陣幽怨的曲調(diào)。
涼涼的氣,呵在云棲的耳后皮膚。
寒栗爬遍全身。
云棲啊的慘叫,四肢并用朝床外爬。
門外的人聽見聲響,喊道:“云家小姐?”
云棲哪有閑工夫應,費力朝床外爬。
抱住她腰的那只手,力道不小地勒著她。
求生之下,講究儀態(tài)的小姐連蹬帶踹。
她一把推開腳踏,半個身子爬出了床底。
雙手四處抓,想找到一個借力點。
與此同時,門窗處傳來劈砍之聲。
卻是門外之人,正在砍絹帛糊的窗戶。
綠油油的光,透過砍爛的縫隙照入。
添加了犀角粉的蠟燭,發(fā)綠。
相比起其他蠟燭,并不算亮,卻是這黑暗中的唯一光源。
光照進來的瞬間,云棲只覺得自己腰上的手一松。
她來不及思考是怎么回事,奮力前爬。
綠色犀照蠟燭光下,卻見一雙腳。
黑藍緞子的下擺,在黑布鞋上兩寸晃蕩。
云棲整個僵住。
她緩緩抬頭,由爬姿,換為坐姿。
眼前立著的‘人’一動不動。
長發(fā)覆面,身上穿著青黑色的壽字寬袍。
雙手行禮一般拱起,以長長的水袖遮住臉。
水袖間有一條半指寬的縫隙。
弓著腰,一只只有眼白的眼睛,在亂發(fā)和水袖的縫隙間窺視著云棲。
綠油油的犀照燭光下,眼白上密布的血絲,格外清晰。
‘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
“休戀逝水,苦�;厣�,早悟蘭因�!�
唱戲聲飄飄忽忽,斷斷續(xù)續(xù),夾雜著像是卡帶一般的沙沙聲。
一邊唱著,這‘人’壓低腰身。
湊近云棲同時,擋臉的水袖緩緩挪開。
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云棲一點也不想瞧見這‘人’水袖下的模樣。
但她像是中了木呆藥,根本動不了。
更移不開視線——一雙慘白的手從云棲腦后探來。
死死掰開云棲的眼皮。
冰涼涼的東西貼在腦后,讓她閉不了眼。
連暈倒過去都是奢求。
身為人的直覺告訴她,這‘人’水袖挪開,露出臉的瞬間。
就是她死亡之時。
云棲已經(jīng)喊不出聲,耳邊充斥著自己幾乎快要跳停的心跳。
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臨到此時,她想自己的家,想起爹娘。
一滴眼淚,緩緩滴落。
湊來的人越發(fā)靠近。
這時,一個聲音突然道:“當著巡夜司的面,想要將人嚇死�!�
“是不是有點瞧不起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