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說話間,本已碎開的窗戶,被人暴力一腳踹開。
接著,一柄雪亮的繡春刀,投了進來。
黑暗中,只見得一道亮影。
這刀勢極快極狠,狠狠釘入屋中的木質地板上。
云棲看見自己驚恐的臉,倒映在雪亮刀鋒之上。
掰開她雙眼的手,像是觸到了火,忽地一下縮回黑暗。
而立在眼前的‘人’,一甩水袖,驚叫著想要逃走。
飄忽的唱戲之聲,頓時停止。
屋中霎時安靜,幾道身影從破開的窗戶躍入。
拋出手中雞血繩,將那要逃入黑暗的‘人’團團圍住。
犀角蠟燭光焰晃蕩。
云棲見一雙腳背對自己站著。
靖寧衛(wèi)官服下擺的云海紋晃蕩。
她腦子里什么也不想,一把撲上去抱住了這雙腿。
第700章
事平
將要溺水之人,眼前一根救命稻草,抓還是不抓?
這個問題無須想。
瀕死的恐懼將什么陰謀詭計,都擠出了腦袋。
有熱氣的人,永遠親切過要索命的詭。
云棲手腳并用,張開雙臂,第一次如此虔誠地想要上前去抱人大腿。
趙鯉聽得背后風響,微微提起腳,下意識想踹出去。
但念及云棲年紀,和鹽水桔梗吃得風拂柳般的瘦弱身子,到底停下動作。
這一猶豫,云棲已經(jīng)抱住了趙鯉的腿。
“救救我,救救我。”
受過驚嚇的人,形象都不會太好。
方才被一雙手,從后強行掰開眼睛。
那冰涼手指上的巨大力道,讓云棲的眼角紅腫,密布血絲。
一番驚嚇,更是臉上糊滿涕淚。
她抬起臉,哀乞道:“大人,救……”
話只說了一半。
云棲瞧見了趙鯉,綠油油犀照蠟燭光下,滿是礞石粉的臉嚇人程度,比之方才的索命詭物,差不了太多。
云棲雙眼不自覺的往上翻,喉嚨里發(fā)出渾濁的痰音。
“怎么跟她爹一個德性��?”
趙鯉不喜歡云棲這個姑娘,倒也不是因為她茶。
而是因為她自私,
廟祝曾對她說過這東西兇險,建議她去稟報巡夜司。
但她偏生選了最危險的路。
明明知道自己招惹了東西,卻閉口不談,試圖將風險轉嫁給丫鬟婆子。
也不想想云家上下老小幾十口人。
有時,惹禍并不是她的過錯,但人不能蠢又自私。
想著,趙鯉略挽起了袖子。
“啪!”
像抽云棲這樣的人時,趙鯉其實沒覺多少快樂。
怕將人腦袋扇飛,她必須極力控制著力道,著實不爽快。
趙鯉努力收著的力道,恰好卡在將云棲從生生嚇死的地步拉回,卻又不至于抽暈死過去的程度。
云棲耳朵嗡嗡作響,不由用手捂住臉頰。
發(fā)懵地看著趙鯉上前。
鄭連、魏世、李慶,連著趙鯉,各執(zhí)一根雞血繩。
合圍成圈。
在趙鯉抽手扇云棲的時候,三人已經(jīng)很自覺開始干活。
朱砂香灰齊上,緩緩朝著那藍壽衣的虛耗圍攏。
方才以幻象騙人入井,又試圖生生嚇死云棲的虛耗。
受趙鯉插在屋中的佩刀弒神煞氣壓制,想逃卻又被朱砂雞血繩趕回。
過長的水袖擋在臉前,衣角輕晃,飄來飄去,卻四方受阻。
平心而論,這黑暗中的虛耗,是趙鯉所見最符合‘鬼’這一刻板印象的玩意。
只是,有些弱小。
趙鯉上前來,這藍衣虛耗便忌憚地飄后一步。
趙鯉這才留意到,它竟不是飄,而是……一種古怪的步子。
衣擺不見晃蕩,兩只腳飛快的交替挪動。
“是鬼步�!�
李慶認了出來,這是北戲戲臺上的一種腳步技巧。
對表演者的功力有很高要求。
他稍一解釋,趙鯉再看這虛耗時,眼中有了些思索。
眼前這位生前,應當是位名伶。
云棲既是在林山寺一個村子寄宿時惹禍上身,要追究因由,還是得從那個村子下手。
趙鯉道:“先解決了!”
調查之事以后再說,這大景的虛耗她也見著什么樣了。
聞言,鄭連三人緩緩收攏手中雞血繩。
有趙鯉佩刀壓制,這藏匿黑暗中的虛耗,甚至連反抗也不敢。
趙鯉拔出釘在地面的長刀。
緩步上前,這虛耗終放下遮臉的水袖。
一只眼完好,另一只眼眼窩里卻有無數(shù)白點,嵌在肌群中蠕動。
再往下……
便再也沒有了。
大過年趙鯉不想再看,長刀揮出。
一坨濕漉漉的發(fā),掉落在地上。
斷首嘭地砸出聲響,滾了兩圈消散成煙。
整個屋中頓時充斥一股腥不腥臭不臭的味道。
這股晦氣吸入傷身,鄭連立即點起線香揮動。
同時魏世挪開抵門的桌子,眾人退出門外。
看云棲還癱在地上,趙鯉良善一些,拽住她的一只胳膊。
將呆呆捂著臉的她,倒拖出屋子,進了院中。
門前正迎上右臉腫如發(fā)糕的云主事。
見云棲被趙鯉拖出來,頭發(fā)披散,云主事心中咯噔一聲。
還沒哭出聲,趙鯉已撒開手:“云主事,你女兒�!�
云主事這才借光瞧見,云棲雖狼狽,但還喘著氣。
急忙上前去扶:“阿棲。”
先前一通事,說心中沒點膈應是不太可能得。
但這畢竟是親女兒。
他上前去,扶住云棲的肩膀:“糊涂!井里是那邪祟在哄詐于你�!�
“我如何會舍得將你推入井中�!�
再說,將人推入井中這種喪心病狂之事,必遭報應,何來保全家富貴?
也不知女兒究竟是從何處聽見這些歪說。
親眼看著那詭物被趙鯉滅殺,頭上落了些雪花的云棲,終于在安全后尋回了腦子。
稍一細想她爹所說的話,又驚又愧,撲進了她爹的懷中。
“爹�!�
她這一次放聲大哭,倒比從前都要情真意切。
許久,待她情緒穩(wěn)定。
云主事將她拉起來:“還不謝過趙千戶?”
云棲精神萎靡。
經(jīng)歷這些沒被嚇瘋已是不錯,聽他爹說,上前一步。
“多謝趙千戶。”
趙鯉正仰頭看皇宮承天門那的花炮。
唔了一聲。
云主事也上前一拱手,拜謝趙鯉。
趙鯉掀了掀眼皮,見他們父女倆右邊都有一個大巴掌印。
云棲面皮嫩,后來居上,臉腫的程度已經(jīng)超過了她爹。
連右眼,都腫的張不開。
這邊事了,趙鯉幾人便要告辭。
云主事哪敢再呆在這黑漆漆的宅子,忙扯了女兒跟著趙鯉她們一塊出門去。
看遠處花炮煙火好看,趙鯉決定去看看。
她翻身上馬,領著鄭連三個,四人灰撲撲的朝著承天門去。
云主事立在門前,拽著云棲的腕子。
街上黑漆漆,云棲還沒從驚嚇中緩過神,他們不敢久呆。
云主事連門也忘記落鎖,拽著女兒手腕就想走。
卻聽街上馬蹄得得。
是趙鯉折返回來。
云主事暗道:“莫不是擔心他們父女走夜路?”
趙鯉扯住韁繩停下,道:“你們身上也沾著狴犴大人神龕前的香灰,走夜路不用怕。”
他心中一暖,正要道謝。
又聽趙鯉道:“掉進井里那盞燈三十六兩,狴犴大人香灰折本算二十兩,還有我?guī)讉弟兄除夕夜辛苦錢�!�
“你湊湊,記得送到巡夜司班房!”
云主事整個僵住,半晌才點了點頭。
原來……還花錢的?
看穿他的想法,趙鯉驚奇道:“去青龍寺或是哪里,一炷香百兩�!�
“怎么?巡夜司打白工��?”
就是打白工,也是針對百姓是公務。
云家這趟是私活!
趙鯉公私分明得很。
又叮囑云主事記得送錢,別讓她們上門討債。
她這才滿意的一扯韁繩,駕馬去看煙花。
只留云主事父女,站在長街上。
第701章
元日
除夕夜,百姓在家中燃籸盆燒爆竹。
宮門前,卻是各門都有煙火花炮燃放。
大景的煙火業(yè)十分發(fā)達,有《墨娥小錄》記載各類名目。
什么金盞銀臺,白牡丹,水瓶花。
在宮門燃放的,是一種架子煙火。
分將各種各樣的花炮分組綁在木架上,扎架組合。
在用火藥線順序連接,一點燃可以可以燃燒很久。
甚至能出現(xiàn)花鳥、亭臺的圖樣。
在大景百姓都闔家團圓時,趙鯉這街溜子,領著三個跟班站在了距離宮門最近的望火樓上。
望火樓上值班的潛火卒,不知這幾位祖宗灰頭土臉來干嘛。
小意討好的,將他留著宵夜的花生米端來。
趙鯉也不虧了他,大氣從袖里摸出荷包,給了他一粒小銀瓜子。
沈晏給了她一大荷包金銀鑄的小瓜子小花生。
讓她過年零花。
但趙鯉摳搜慣了,除了給幾個小動物一些壓歲錢,旁地她還是舍不得往外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