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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8章

    復(fù)仇

    今日華林部頭牌朱沖,要在戲樓中唱的曲目叫鳴鳳記。

    這占人很多的大武戲,最是熱鬧非凡。

    戲目陣容齊整,平常不常演。

    也只有年節(jié)時才演一出,對朱沖的戲迷來說,這大軸推出的鳴鳳記,是決不能錯過的。

    只要愛聽?wèi)虻亩紖R集此處。

    馮鈺也是戲迷,花了一年月俸銀子得了一張票券。

    本想著,年初七樂樂呵呵來聽?wèi)颉?br />
    不料,毀滅比快樂先一步到。

    馮鈺原本的計劃簡單、狠絕——朱沖唱得滿場調(diào),踢腿,亮住,滿堂叫彩時,用那柄斷柴刀,剖出自己心肝,從這樓上躍下。

    最好啊,摔得滿地腦漿子,將還帶著熱乎氣的血,濺到貴人的衣擺上。

    馮鈺說著,含著淚水的眼中狠辣與絕望糅雜。

    絹娘聽得心里難受:“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馮鈺本欲冷笑,可見絹娘關(guān)心又難過的神情,稍斂身上尖刺,緩緩道:“事發(fā)之后,我尋了很多人。”

    馮鈺想去五城兵馬司,但在門前雪里繞了整一日。

    終不敢進(jìn)去,述出自己曾遭受的一切。

    翰林院直屬上官得知此事,次日命他歸家思過。

    他曾想著去尋御史,尋黃禮,但他一個翰林庶吉士,連拜帖都投不進(jìn)去。

    又有王長期從中作梗,馮鈺在外奔走的短時間里,翰林院中竟傳出許多不堪的傳言。

    “他們道我與多人有同衾之好,以……以臀迎人魅上�!�

    看著馮鈺發(fā)抖的模樣,絹娘于心不忍,上前想要說些什么安慰一二。

    但又無話可說。

    傷害已經(jīng)造成,任何言語安慰,都無濟于事。

    數(shù)日來,心靈層面的折磨讓馮鈺十分痛苦。

    趙鯉看見他一直不停摳著自己虎口的傷口。

    那傷處裹著絹娘織的帕子,但又被馮鈺摳出了鮮血來。

    他卻好像不知道痛一般,只述說著,他如何走投無路。

    如何,想要在這里殺死自己,用最慘烈的死亡方式,讓人注意到他。

    看見他留下的述狀。

    馮鈺發(fā)泄著內(nèi)心的憤恨,趙鯉卻暗自搖了搖頭。

    大景的現(xiàn)實,和冬日一樣冷酷殘忍。

    見馮鈺想要抬手啃咬,趙鯉開口道:“你就算死在這,也不會有結(jié)果�!�

    趙鯉的話,讓馮鈺忽然整個僵住。

    趙鯉像是沒看見他的反應(yīng)一般,兀自道出最殘忍的現(xiàn)實:“你便是死在這,以王長期的人脈關(guān)系和那一條長舌。”

    “你的死只會成為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你生前一定會涂抹上更多不名譽的顏色�!�

    “口舌如刀,那些人構(gòu)陷罪責(zé)的本事,并不比靖寧衛(wèi)弱多少,你難道不知?”

    馮鈺一直因焦慮而緊繃的身子一頓。

    他緩緩垂下頭去,啞著聲道:“可我,沒有辦法�!�

    “沒有出路,沒有人可以幫我�!�

    他幾日未曾好生梳洗,額上發(fā)絲垂下,像是絕境中的狼。

    “我只恨不得撕下王長期的肉,可我連靠近都……”

    趙鯉打斷了他:“不需旁人相幫,你可以自己幫助自己�!�

    變相勸人也需有個度,趙鯉擔(dān)心真將馮鈺刺激壞了。

    松口給了他一點希望:“有時候懲罰一個人,并不需要程序正義�!�

    靈氣復(fù)蘇天下大變。

    后世也曾經(jīng)有無數(shù)爭議。

    靈氣復(fù)蘇背景下,執(zhí)法者是否應(yīng)該堅持程序正義,各方爭執(zhí)不休。

    法外狂徒趙鯉是實體勝利派,她悠悠然前傾身體。

    “如今天下大變,你有更多的機會�!�

    “而我,會助你!”

    趙鯉的話,讓馮鈺死灰般的雙眼重新燃起星點光芒:“當(dāng)真?”

    “多、多謝趙千戶!”

    眼前的少女在盛京在文人口中,匯集了天下的不堪。

    但她一點點執(zhí)掌的權(quán)柄,任何人難以忽視。

    就像沙漠中的旅人,遇上綠洲。

    馮鈺的手都在顫抖。

    趙鯉又道:“不必謝我,將執(zhí)行復(fù)仇的人是你!”

    見馮鈺愣住,趙鯉從桌上撿了一塊點心遞去:“怎么?你以為我會發(fā)動靖寧衛(wèi)巡夜司,將王長期扣來大刑伺候?”

    馮鈺接過,卻不吃,愣愣問道:“那……當(dāng)如何?”

    趙鯉輕笑:“那不是美死王長期了?”

    “他招了,外界諸人會說是被靖寧衛(wèi)嚴(yán)刑逼供�!�

    “他不招死了,反倒成了翻在文人舌尖的正直之士�!�

    “左右都得好這種事情,王長期豈不笑死?”

    得了希望,馮鈺的腦子漸漸清明。

    他起身肅立,一拱手道:“還求趙千戶教我!”

    “坐下吧!”趙鯉叫他坐下,“你應(yīng)該幾日沒吃東西了,吃點東西�!�

    現(xiàn)在別說趙鯉叫他吃點心,就是叫他吃釘子喝鐵水,馮鈺也是愿意的。

    他囫圇往嘴里塞了好些棗泥糕,哽得抻脖子。

    絹娘忙給他倒下一盞茶。

    趙鯉不賣關(guān)子,輕叩桌面道:“巡夜司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嗎?”

    馮鈺頓了頓,連連點頭。

    他本生得很好,只是原本身子就不好又遇上這般事。

    面色蒼白嘴里塞著點心的樣子,尤其可憐。

    待嘴里東西咽下,他才道:“雖未擺在明面上說,但大家都隱隱有些猜測�!�

    盛京靖寧衛(wèi)活動許久,也打下了不小的名聲。

    趙鯉頷首道:“明日就是初八,盛京之中,初八流行一項傳統(tǒng)習(xí)俗�!�

    馮鈺北邊人,想也不想的答道:“初八達(dá)官貴人,抱鏡占卜�!�

    傳統(tǒng)習(xí)俗,在人生第二日即年初八,更深夜靜之時,抱鏡而出。

    窺聽暗處市人無意之言,用來占卜今年的休咎吉兇。

    這種傳統(tǒng)習(xí)俗,因大景的宵禁制度,成為權(quán)貴專屬——只有到了一定身份,才不會因犯宵禁被五城兵馬司捕快扭送大牢。

    這種特殊,讓大景官員尤其熱衷這項運動。

    去歲,趙鯉便在卷宗中發(fā)現(xiàn),王長期去年與五城兵馬司起沖突的記錄。

    今年料想王長期也會參加。

    趙鯉含笑看著馮鈺:“我有辦法,讓你自己親自去報仇。”

    她一直覺得,沒有什么比受害者親自復(fù)仇,渴飲仇敵之血來得更加暢快。

    “屆時,法律、階級都不能束縛你!”

    “去他的權(quán)勢、地位、名聲,你可越過這些對王長期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趙鯉所描述的場景,太過動人。

    馮鈺面部肌肉抽搐,扯動雙唇,露出一個瞧著有些怪異的笑來。

    “多謝,趙千戶!”

    第725章

    離魂

    年初八,盛京停了一日的雪。

    夜間天上掛上了一些碎星子。

    鎮(zhèn)撫司中詔獄。

    陰冷的地下刑房,今日難得的進(jìn)了一個不需要綁住上刑的大活人。

    馮鈺只穿一身素白單衣。

    他方才才打了井水沐浴,現(xiàn)下長發(fā)濕漉漉地披散。

    昨日雖在戲樓,但無論趙鯉還是絹娘,都沒了聽?wèi)虻男乃肌?br />
    立即帶著馮鈺離開了戲樓。

    趙鯉想著,那幾個找馮鈺茬的混子不知背后有沒有人指使。

    到底不放心馮鈺這一把瘦骨,再自己回去。

    若那些混子背后有人指使,只怕馮鈺活不到初八。

    索性直接帶著他回了鎮(zhèn)撫司。

    休養(yǎng)一日,到了初八夜晚。

    刑室底下陰冷,以陰寒井水沐浴的馮鈺赤足站在地面直哆嗦。

    刑室之中,只有趙鯉和絹娘。

    昨日回到鎮(zhèn)撫司,趙鯉命張?zhí)t(yī)為馮鈺診治。

    在馮鈺服藥睡去后,叫絹娘用了探真的蛛絲。

    確認(rèn)馮鈺所述不假,也不是什么人設(shè)下的圈套。

    趙鯉便開始著手此事。

    馮鈺的遭遇,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傷害。

    因而趙鯉誰也沒說,今日離魂儀軌,只帶絹娘一人。

    事情解決之后,這事會爛在她們?nèi)齻人的肚子里。

    刑室陰寒的空氣,直往人的骨頭縫里鉆。

    絹娘擔(dān)憂地看著一直咳嗽的馮鈺。

    但接下來的離魂儀式,需要盡可能降低馮鈺身上陽氣。

    因此便有火盆也不敢烤。

    趙鯉行至馮鈺身邊:“準(zhǔn)備好了嗎?”

    馮鈺雖病弱模樣,不�?人裕捎谒麃碚f,這一點冷這一點病又算得了什么?

    他一點頭,緩緩道好了。

    趙鯉一指刑室一角放置的陶缸:“進(jìn)去�!�

    那缸中,黑壓壓盛著一缸騷臭難聞的水。

    里面放置了半盅黑貓血,一束墳頭絨草,亂葬崗的一把土。

    常年耕作,老來要被殺死的老黃牛,臨死前流出的眼淚并著斷掉的牛角研磨。

    吊死者左手無名指的指甲。

    ……

    一共六十六種材料,才湊得這一缸臭水。

    趙鯉現(xiàn)在用的,并不是中原之地的術(shù)法儀軌。

    而是一種美洲黑巫術(shù)。

    最早起源于白人奴隸主的種植園。

    種植園中,黑奴并不是人。

    而是一種物件,一件家具。

    某地的種植園中,黑奴為了自己的利益抗?fàn)帯?br />
    白人奴隸主覺得,揮動鞭子不夠震撼人心。

    為了震懾懶惰的黑奴,他抓來一個黑奴的妻女,將女人凌虐致死,扎成稻草人。

    然后向這個黑奴,這位父親,展示了他四歲女兒被砍下的手腳。

    這位父親神情麻木,坐在門檻邊。

    面前邊擺著砍下的小手小腳。

    這一幕,被記者精準(zhǔn)抓拍,成為流傳到后世的照片。

    如無靈氣復(fù)蘇,這照片也只是一張叫人心中難過的照片。

    可靈氣復(fù)蘇后,這匯集無數(shù)怨念的照片,反倒成了圣物。

    一個教派借此研究出一種黑巫術(shù),目的是向白人老爺們討回公道。

    一次任務(wù),趙鯉接觸到了這種黑巫術(shù)。

    這種黑巫術(shù),更接近于一種咒。

    以憤怒、怨恨為燃料,支撐復(fù)仇。

    最妙的一點是,活人也可以使用。

    馮鈺看著眼前這缸腥臭的水,深吸了一口氣。

    趙鯉笑道:“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

    萬事萬物都需要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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