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右手在床邊,取了一個黑陶罐子。
莫看她肥胖,但在不那么餓的時候很有教養(yǎng)。
并沒有伸手去抓罐里的東西,而是有些艱難地抬手,摘下了發(fā)間的簪子。
然后用這尖頭銀簪子,從罐中扎了一塊泡在淡蜜糖水里的果肉。
這是罐糖水桃子。
豐厚的嘴唇張開,先吮了快要滴下來的糖水,然后整個塞進嘴里。
這甜膩的糖水果子,就這般全落入了女人口中。
一口下肚,她瞇眼喟嘆,像是得了什么極大的享受。
隨后又迫不及待去扎下一塊。
這貪婪吃相和女子肥胖的軀體,原本極容易叫人覺著丑陋。
但偏生這吃得陶醉的女人做出來,竟是一點也不叫人反感。
趙鯉在窗戶縫隙間,親眼看著這女子吃下了一罐蜜水果子。
她若有所思蹙眉,打了個手勢,讓邵姓逸夫和吳老四尋個談話的地。
……
魚樂巷
趙鯉抱臂站在一個避人的空胡同里。
她身邊是邵姓逸夫。
兩人靜靜在這等著吳老四安撫好妻子后出來。
他們等了有一小段時間,吳老四才一臉狼狽地進了空巷。
他那妻子不好哄,吃完糖水桃子,便吵吵著叫吳老四去買。
可吳老四哪還有錢,連哄帶騙哄讓妻子重新睡下,這才得以脫身。
吳老四跟著邵姓逸夫混,也是個講究人。
不顧胡同中污水,扎實磕了兩個響頭。
“求大人救娘子�!�
他喊得情真意切,趙鯉卻搖了搖頭:“好生回憶一下,你妻子的背景�!�
吳老四頓了頓,道:“我妻子,其實是我在水上找到的�!�
“當時見她似乎有些神志不清,我便將她救下。”
“問她姓什么叫什么何方人士,她都不回答�!�
“后來我見她無去處,便將她領回了家�!�
再后來,便如邵姓逸夫所言。
吳老四同那女子走了明路。
“只怕,不是不回答�!壁w鯉斟酌著,搖了搖頭:“應當是忘記了�!�
從心眼視角看,那屋中的女人本身就是妖。
而不是什么被惡物附身算計。
女人并不是吃胖了,只是正在恢復正常體型重量。
她自己也不記得,自己究竟是什么。
趙鯉話音方才落下,吳家突然傳來一陣陣巨大的聲響。
趙鯉臉色一變,忙跟著吳老四外出查看。
只見吳家方向,出現(xiàn)一些不同尋常的聲音。
屋子上空煙塵彌漫。
一開門,他的妻子正趴在前院。
吳老四知道,她又餓了。
第796章
阿潤
吳家青瓦院里,方才吃飽了睡下的女人從廂中爬出。
她長到如此體型,正常出門已是不可能了。
從擠窄的門框硬擠出上半截身子。
身側白細的皮膚,都被門框擦出條條血痕。
卻卡在了最胖的腹部。
肉層層堆疊的肚子,緊緊卡在門框,勉力硬擠許能擠出。
但女人怕疼,一吃痛便停下。
然腹內(nèi)饑餓驅(qū)使她出來尋吃的。
于是她便陷入了兩難境地。
圓潤藕節(jié)似的肉胳膊四處扒拉,試圖拆掉門框。
她胖嘟嘟的手背上,生著一些圓溜的小窩窩。
這般有些幼態(tài)的形態(tài),沖淡了一些她體型帶來的違和與可怖。
吳老四見她嫩藕似的手沾了灰,忙上前去拉。
看見丈夫,這女子眼睛一眨委屈掉下淚來。
“我想去尋你呢�!�
一顆顆清透的淚水,從她眼里擠出。
吳老四舉高手臂給她擦拭眼淚,哄孩子似的說:“我馬上救你出來�!�
便是這般可怕的體型差,也能看出兩人恩愛。
邵姓逸夫咽了口唾沫,小心靠近趙鯉,壓低了聲音問道:“趙千戶,我這兄弟是不是……”
“被迷惑了?”
這幾個字他聲音格外的低,說得也格外快,深恐被那女子聽見。
同樣在旁看的趙鯉搖了搖頭:“不是�!�
妖靈惑人,大差不差就是那么些手段。
被迷住的人,也大多精神恍惚,倦怠憊懶。
但吳老四身上并無這些癥狀。
他臉色不好,腰佝僂更像是伺候人時受了勞累。
其余的精神很正常,雙瞳也未有白線。
吳老四如此呵護,當是他發(fā)自本心想要呵護這女子。
趙鯉忍不住撓了撓頭。
竟在這遇上了不離不棄的純愛系。
趙鯉和紹姓逸夫?qū)υ挄r,吳老四正抱著他妻子碩大的腦袋輕哄。
手輕輕摸著她頭頂上編得有點亂的辮子。
隨后便要去尋東西來破門框救人。
趙鯉上前道:“我來吧。”
被卡的女子臉上還掛著淚珠,見趙鯉疑惑側了側頭。
“你是誰?為何來我家�!�
她問話聲音、形態(tài)都像是小孩子。
趙鯉一抖手,解開裹著佩刀的布:“我是你們的鄰居,見你們有麻煩,便來幫忙�!�
趙鯉隨口胡謅的話,這女子深信不疑。
她點了點頭,下巴肉肉晃蕩:“謝謝你,回頭叫我相公給你做魚吃。”
趙鯉微笑謝過,手握刀柄上前。
靠到近處,趙鯉嗅到一股味。
一些食物的味道,一些汗味,還有一股淡腥味,類似魚卻夾著一股蘭香。
距離近了,趙鯉又看這女子的雙眼。
果如紹興逸夫所說,確是一雙圓而無神的眼睛。
趙鯉突然一怔。
某樣記載于極偏僻書籍中的東西,浮出腦�!挓�。
靈能局檔案處外圍,有一些可對外公布的資料。
其中有載,在靈能局初建時,曾有一個肇慶人送來盞怪異的燈。
燈中盛著透明的油脂。
點燃燈后,照歌舞宴席,美味佳肴分外明亮。
若是點燈制醬洗衣,或是讀書紡績則燈芯火焰黯淡。
因這些特性,這燈被稱呼為饞燈。
燈中油脂,來自陽江水中的一種魚。
肇慶縣志記載,這種可以提煉油脂的魚,分雌雄。
雄魚發(fā)短叫海和尚,生在海中,雌魚發(fā)長為懶婦魚,生在江河。
曾聞過饞燈點燃香味的前輩,將這種氣味詳細記錄了下來。
腥而有蘭香,正合眼前女子的身上味道。
當然這女子不可能是饞燈,她是煉制燈油的懶婦魚!
相傳,懶婦魚曾是家婦,懶織績,溺死水中后化為魚。
在岸上似山豬,入水則化為蛟螭般的巨魚,雙乳垂腹,后背有孔通頭,氣出呲呲作響。
看出眼前女子真身,趙鯉再抬頭看她。
果見她雙側口角隱約裂開。
若是再不想法子,恐不日便要生出山豬似的彎曲獠牙。
趙鯉嘆了口氣,拇指緩緩推出刀刃。
她刀身煞氣重,懶婦魚所化的女子受驚扭動身軀。
吳老四下意識想來攔。
卻見刀光一閃,門框被一刀剁開。
接著趙鯉收刀,雙手摳住裂開的門框,使勁一掰。
白堊灰簌簌掉落,門框被趙鯉蠻力掰爛。
女人卡在門框處的肚子,水球一般彈性十足地晃動了兩下。
她踉蹌向前一撲,險些將吳老四壓在身下。
幸有趙鯉出手扶了一把。
這女子太胖,只有兩段布匹遮身。
露出來的皮膚卻手感上佳,光滑細嫩似羊脂白玉。
趙鯉強忍多摸兩下的沖動。
將她扶正后,對吳老四道:“你先去準備些吃的�!�
“我和她聊聊�!�
聞言吳老四一僵,有些擔憂也有些窘迫。
擔心趙鯉持刀對她娘子干點什么,也窘迫于身上無錢。
地動后,便有文書壓制,物價還是漲了一些。
吳老四家里養(yǎng)著這樣一個吃不飽的,家底子早掏空了。
但他最終什么話也沒說,強笑道:“是,您稍等,我去買一筐魚回來做飯。”
正好中午,他想著柴米油鹽的各去借一點,怎么也要做桌飯招待來客。
吳老四先去后廚,取了家里最后存下兩張大餅。
像是逗狗兒一般,誘哄著妻子回到房中。
這期間,那女子趴著的模樣有些不雅,邵姓逸夫背身面門回避。
待安置好妻子,吳老四才重出了門去。
邵姓逸夫大抵知道他的窘境,什么話也沒說,只捏了捏腰間錢袋子跟著他一塊出去。
院門傳來落鎖聲。
趙鯉坐在椅子上,觀察著這女子。
后世懶婦魚已絕跡,趙鯉看她如看珍稀動物。
“你叫什么名字?”
趙鯉扯下腰間荷包,里邊裝著一些她從宮里帶出來的蜜餞。
啃著干餅的女人圓溜眼睛一亮,探手就要來抓。
趙鯉向后一縮,避開同時道:“先告訴我你叫什么�!�
這女子看見甜食便把持不住,智商刷刷掉。
雙手揮舞便來抓取。
她手臂力量極大,有心搶奪時,平常人是奈何不得的。
往常她能輕松從婆母和吳老四手里搶來吃的。
但今日她面對的是趙鯉。
锃然一聲,長刀出鞘同時,趙鯉空出的那只手將她奪食的手鉗住推開。
嘗試了幾次,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搶不到東西的女人終于消停。
她悶聲悶氣道:“相公叫我阿潤。”
“阿潤�!�
趙鯉默念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