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沈晏抿唇望向飄搖的火光，深吸了一口氣。

    “潼關(guān)獄中可還有死囚？”他問道。

    潼關(guān)不比盛京，請鬼王出巡代價大了很多，且失控風(fēng)險也增加。

    即便有趙鯉在此，他們也需要準(zhǔn)備更多的祭品，以保事情萬無一失。

    聽沈晏問死囚，趙鯉身側(cè)的便宜舅舅長嘆了口氣，似要卸下心中重?fù)?dān)。

    但他毫不猶豫報出數(shù)量：“還有三十�！�

    為了獲取死囚，潼關(guān)，整個大景，法律已經(jīng)嚴(yán)苛到了極致。

    只差將盜竊等也列入死罪。

    但死囚還不夠，遠(yuǎn)遠(yuǎn)不夠。

    “三十……”

    沈晏拇指在右手扳指上摩挲了一下，他沉聲問道：“可，有傷殘年邁之人？”

    林明遠(yuǎn)沒出聲，只默然搖了搖頭。

    現(xiàn)場陷入了一瞬的沉默。

    誰都知道，要弄夠足夠的祭品，要怎么做。

    但誰都不敢開口。

    最終還是沈晏道：“我會想法子弄一些，湊足九九之?dāng)?shù)�！�

    林明遠(yuǎn)呼吸一窒，他閉上眼睛，許久又睜開：“不勞沈大人動手，我對潼關(guān)熟悉�！�

    扒手、混子、小偷，總能尋到些可以去死的。

    總要有人舉起刀，總要有人去動手。

    城墻上，空氣都好似快要凍結(jié)。

    談瑩幾人都面無表情看著遠(yuǎn)方涌動的霧，無一人說話。

    這時，卻聽一個聲音道：“如果我有辦法暫時吸引霧中詭物的注意力，你們可以在這段時間突破霧瘴嗎？”

    這聲音擊碎了沉默，所有人望向那處。

    眼睛明亮的姑娘還風(fēng)塵仆仆，面上神情卻自信得很，挑眉反問道：“你們做得到嗎？”

    第840章

    計劃

    趙鯉來到這并沒有多少底牌。

    點亮后再也不會有人回應(yīng)的信使燈籠，失去光澤的陰差馬頭鈴……

    她知道她應(yīng)該韜光養(yǎng)晦，好好握住底牌步步為營。

    但站在這霧海前，望著在翻騰濃霧中的一點孤燈。

    趙鯉做不到坐視不理。

    她的話音落下，眾人驚愕望來。

    親自從皇宮各個犄角旮旯找到她的紙人，又見識過她跑路水平的沈晏倒還好。

    談瑩等人卻十分驚訝。

    因沈晏含糊給他們介紹，趙鯉是皇帝親女——雖然這親閨女竟姓趙。

    在他們心里，對趙鯉身份暗自有些猜測。

    尤其林明遠(yuǎn)，初聽趙鯉這個名字時走神了片刻。

    但任誰也沒料到，在這要命時刻她會站出來說話。

    如此篤定而自信。

    談瑩眼睛一亮，問道：“什么辦法？”

    諸人都是心思活泛的。

    并不覺得趙鯉胡鬧，也不會聽也不聽便武斷認(rèn)為不可行。

    性子古板不知變通的人，早已被淘汰在頻發(fā)的詭事和惡劣的環(huán)境中。

    能站在這里的，都是大浪淘沙篩選出來的。為了在絕境中求得一條活路，他們什么都敢試。

    趙鯉辦事利索，既已決定插手便立刻行動起來。

    她從后腰摸出一些摻著鹽和香灰的粉末。

    簡單布置防陰神窺聽的線圈后蹲下身，在地面尋了一塊小碎石在手。

    她招財貓似地招呼道：“蹲下，商量商量戰(zhàn)術(shù)。”

    沈晏幾人互望一眼，紛紛一撩衣角蹲下來，圍成了個圈。

    趙鯉以碎石在地面畫了一張簡圖。

    “宮百……千戶，勞煩你簡單點出此處山勢和陷落角樓的位置，并且標(biāo)注準(zhǔn)確距離�！�

    宮戰(zhàn)聞言應(yīng)了一聲。

    這段城墻是他的防線，他日日都來巡視，記得很清。

    林明遠(yuǎn)眼神不大好，瞇著眼睛忙叫隨從點燈。

    趙鯉歪著腦袋看了看：“我?guī)熼T傳下一門秘術(shù)，叫做騙鬼吃豆腐�！�

    出門在外，身份和本事都是自己現(xiàn)編的。

    趙鯉眼也不眨繼續(xù)胡說道：“以這種秘術(shù)，可以做出一種臭豆腐�！�

    “這種臭豆腐能暫時安撫詭物怨氣，讓范圍內(nèi)的詭物安靜，停留原地一段時間�！�

    趙鯉話音一落，沈晏不由又認(rèn)真打量了一下她。

    剩下人卻都眼睛刷的一亮。

    “當(dāng)真？”宮戰(zhàn)和林明遠(yuǎn)異口同聲問出。

    “若真能讓詭物暫時停留一段時間，那我們再進(jìn)霧中會安全很多�！�

    宮戰(zhàn)兩只粗糙開裂生著厚繭的手，摩挲得沙沙作響，難抵興奮之情。

    他嗓門大，聲音頓時高了一截。

    談瑩和田齊三人立刻道：“住嘴�！�

    沈晏也仰頭看了看頭頂上翻滾的霧氣：“進(jìn)角樓燈下再說。”

    趙鯉卻搖頭：“無妨，地上的線圈是香灰和鹽，可防陰神窺聽�！�

    聽她肆無忌憚又泄露出一個師門秘方，沈晏不說話只暗自記在心里。

    若有機(jī)會，便以其他方式補償。

    不過經(jīng)過這一插曲，宮戰(zhàn)還是壓低了聲音：“霧中最多最棘手的是詭物，其余一些異獸妖靈，還有……老鼠！”

    說到老鼠時，趙鯉都能聽見宮戰(zhàn)磨后槽牙的聲音。

    “剩下的玩意，雖可怕但刀刃斧鉞可傷，較之詭物威脅小了許多�！�

    林明遠(yuǎn)莫看是個文官，但過往經(jīng)歷讓他思考路數(shù)也十分接近趙鯉等人。

    他托著下巴，補充道：“有貓兒在潼關(guān)之中領(lǐng)差事討生活，我們可暫雇傭協(xié)助。”

    見趙鯉有些不解的樣子，林明遠(yuǎn)解釋道：“關(guān)外那潑貓好美色�！�

    “生的孩子太多，便往潼關(guān)丟奶貓�！�

    “賴給我們養(yǎng)�！�

    “這些貓兒游蕩在潼關(guān)之中，抓抓老鼠有時做護(hù)衛(wèi)鏢師討生活。”

    趙鯉聽完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她大概能猜到關(guān)外潑貓指的是誰，只是沒想到那渣貓居然這般無恥。

    林明遠(yuǎn)又道：“這些貓兒雖未繼承父親能力，但較之尋常貓兒聰明，能聽使喚，若城下有鼠群想來可以派上用場。”

    趙鯉點了點頭，心道這便宜老舅行事風(fēng)格還挺讓人舒服。

    她開口道：“我也知道你們對我所說多少存有疑慮�！�

    “但我現(xiàn)在沒有時間實驗給你看，所以我們兩套方案并行。”

    趙鯉一指沈晏：“沈大人自去尋……祭品，若我失手可做彌補方案�！�

    頭一遭被人指著使喚，沈晏感覺有些奇妙，點頭應(yīng)下：“可！”

    趙鯉沒察覺有哪里不對，看向談瑩三人和林明遠(yuǎn)：“林大人，我制作這種豆腐需要用到一些奇怪偏門材料，需要您來籌措�！�

    林明遠(yuǎn)沒有半點猶豫道：“是，一個時辰之內(nèi)必給殿下滿意答復(fù)，否則林某提頭來見�！�

    這利索的作風(fēng)，趙鯉越加贊賞，又道：“還有，雇傭貓兒隨行的事情也拜托您�！�

    “貓兒靈活，可選強(qiáng)壯的背負(fù)少量燈油到角樓處穩(wěn)住那邊的情況�！�

    林明遠(yuǎn)神情嚴(yán)肅，又應(yīng)下：“殿下放心我立刻就去辦�！�

    趙鯉又看談瑩三人：“各位需要組織一支精英小隊進(jìn)入霧中�！�

    “此行，我們最優(yōu)先要保證角樓火光不滅�！�

    “其次，沿途重燃燈火，構(gòu)架相對安全地帶，方便工匠修復(fù)城墻。”

    ……

    又對了一些行動細(xì)節(jié)，最后趙鯉鄭重道：“諸位應(yīng)該都知道，凡秘術(shù)必要付出代價�！�

    “而我使用這種秘術(shù)的代價就是，這種臭豆腐范圍內(nèi)的詭物在清醒后會陷入對我的極度仇恨之中�！�

    趙鯉所說的代價，讓沈晏緊皺的眉頭微微松開了一些。

    他道：“只要不是損及你的身體，這倒無妨，你可在角樓之中受詭王庇護(hù)�！�

    “只庇護(hù)一角庇護(hù)你一人，潼關(guān)之中三十個死囚為祭綽綽有余�！�

    如此，倒不必再犧牲更多無辜的人。

    趙鯉不打算逞強(qiáng)，聞言道：“多謝沈大人。”

    “那么，我們開始吧！行動起來！”

    在趙鯉的催促下，幾人各自散去，照著自己分領(lǐng)的任務(wù)行事。

    沒多久，趙鯉便站在了宮戰(zhàn)駐扎城墻根的軍營之中。

    第841章

    豆腐

    軍營中，不止有靖寧衛(wèi)還有尋常士卒。

    宮戰(zhàn)帶兵有一套，即便是在這危險的前線，整個軍營都很有法度。

    幾輛裝載物資的推車運送進(jìn)營門。

    宮戰(zhàn)來通知趙鯉材料已送到時，她正蹲在軍營伙房吃干饃饃。

    嘴里嚼著咸菜絲出門看，見車上晃晃悠悠幾大板豆腐，趙鯉不由給自己便宜老舅的速度點了個贊。

    她飛快拍掉手上碎屑，揚聲喚道：“干活了！”

    伙房里的火頭軍們頓時振奮。

    沒料到啊，他們這些火頭軍有朝一日也能幫著干大事。

    “殿下，您說要干什么！”

    火頭軍的頭叫楊福，是個腦袋大脖子粗，一臉市儈的中年人。

    笑容諂媚得趙鯉接不住，只對他道：“先把東西搬進(jìn)來，你們幫我打下手�！�

    趙鯉立在灶臺前道，道：“遮臉！”

    言罷，她先取出一塊包了藥材碳灰的布包，蒙在口鼻上。

    火頭軍們無人言語，紛紛將提前準(zhǔn)備的布包蒙在臉上。

    但很快，越來越多的材料送進(jìn)來以后，他們開始真誠感恩趙鯉的先見之明。

    趙鯉要做的這個玩意，來源于在原家布施餓詭時，轉(zhuǎn)職鬼才稀罕的暴力幫廚。

    當(dāng)時轉(zhuǎn)職給了趙鯉一個菜譜——鬼才稀罕的臭豆腐。

    趙鯉只試作過一次，做到一半就連鍋帶東西全扔出去用石灰埋了。

    埋這東西的那塊地，一直有貓用爪刨，試圖再埋一次。

    她一直沒想到這臭豆腐能派上上什么用場。

    這一次，才從記憶的邊角旮旯里再一次撿出來。

    林明遠(yuǎn)送來的東西很全。

    在火頭軍們的幫助下，一板板豆腐很快切成麻將塊。

    楊福立在趙鯉旁邊，神色莫名看著趙鯉腳邊那幾大筐黑黢黢的玩意。

    心砰砰直跳，誰家好人做臭豆腐放那個��？

    他心中越發(fā)敬畏，雙手捧了一大罐臭蝦醬給趙鯉。

    趙鯉面前托盤碼著蛇蛻、蚯蚓、辣椒粉……

    一盤新剪下來的腳指甲殼。

    這些指甲都是軍營里新鮮征集的，擺在那里都冒煙。

    趙鯉多看兩眼也犯惡心。視線逃避似地移開。

    相比起這盤東西，剩下的一罐虱子這類的玩意沖擊力反而沒那么強(qiáng)。

    在這帳中，趙鯉氣都不敢大口喘。

    見東西送來了，她死死閉著嘴巴嗚嗚了兩聲：“干活！”

    開始臉都恨不得笑爛掉的楊福，現(xiàn)在再無半分笑意。

    他距離最近，一張臉青中帶紫。

    做這臭豆腐實際并不需要耗費太多程序。

    豆腐塊碼進(jìn)小酒壇里，再照著比例把稱量好的材料全弄進(jìn)去，略微攪拌均勻。

    這過程不難，但對趙鯉造成了嚴(yán)重的心理傷害。

    三斤裝的酒壇子，很快裝滿一個。

    趙鯉扭頭叫楊福領(lǐng)人趕緊將罐子密封——根據(jù)配方介紹，此物隨著密封時間臭味會大幅增加。

    封存十日，已是可滅一里坊的神物。

    扭頭望去，卻見楊福蒙著臉，雙眼直勾勾一個勁干噦。

    趙鯉暴躁得很，立時踹了他一腳：“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