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趙鯉像是小狗,沖著沈晏無能齜牙,點起了柜臺上的油燈。
晚飯她已做好在灶上溫著,就等去看兒媳的陳嬸回來一塊吃飯。
油燈噼啪炸了個燈花。
撐在柜臺旁的趙鯉突然神情一變。
沈晏也緩緩睜開眼睛,藏在眼中的笑意散去。
只聽未關的門前,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
趙鯉從柜臺后繞出,路過門洞時很順手地操起門閂。
布鞋底摩擦著干燥的沙地地面,黑暗中那腳步聲跌跌撞撞朝著客舍來。
趙鯉立在院門,側耳聽了一息,突然色變快步迎了出去。
黑暗中疾行的中年婦人跌跌撞撞,時不時朝后望去。
她手里燈籠和空食盒已在慌亂中丟失,驚懼奔跑。
眼見將到家門前時,被人一把攥住腕子。
本就嚇得不輕的她,三魂六魄險些從嘴里驚飛一半。
正要開口喊,卻聽熟悉的聲音問道:“陳嬸,怎么了?”
等借著朦朧夜色看清楚是趙鯉,陳嬸高高吊起的心突然落了一半。
“阿鯉。”她捏著趙鯉手,急聲催促,“走,快回去!”
陳嬸回望黑黢黢的身后,不等趙鯉反應,將她推攘進前院。
“快,關門。”
她不迭聲低喊,這聲音似乎驚擾了黑暗中的什么。
風吹蘆葦蕩的沙沙聲中,多了幾絲異常聲響。
待插上前院門閂,陳嬸又忙將趙鯉推入前堂。
死死關上門,立在昏黃的油燈光芒中。
滿頭大汗仿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陳嬸,這才帶著點哭腔道:“有詭一路跟著我�!�
詭?
趙鯉和沈晏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個時間段,應該是不存在這種玩意的。
但以防萬一,趙鯉輕按眉心打開心眼觀測。
屋中陳嬸身上覆蓋一層象征倒霉的灰氣,還有……沈晏身上黯淡將熄的黑色火焰。
視線自沈晏身上掠過,趙鯉蹙眉。
雖說陳嬸兒媳臥床保胎,但前日她就觀察過,陳嬸身上并無此象征災禍的灰氣。
現(xiàn)在卻又為何出現(xiàn)了?
趙鯉轉動視線,想看看前院時。
啪!
前院院門傳來一聲響。
像是有人拍門一般。
“跟上來了!”陳嬸嚇得一哆嗦,拉著趙鯉朝沈晏方向靠,顯然沈晏的賣相還是很可靠的。
“方才岔路口的斷頭詭跟著我回來了�!�
應和著陳嬸話音的,是門外一陣幽幽的聲音。
這聲隔著門板,像是人掐著嗓子在哭。
門外一哭,陳嬸更是害怕。
卻是沈晏輕笑一聲:“好一個愛哭的斷頭詭。”
趙鯉也笑。
他兩個的反應,倒叫本害怕的陳嬸表情一呆。
她以為是趙鯉二人不曉得事情的嚴重性,強調(diào)道:“真是詭�!�
“我親眼瞧見的,穿著壽衣沒有腦袋,一直跟著我呢。”
蒿里山腳下,那真是迷信重災區(qū)。
便是沒有靈氣復蘇的時代,也是各種神鬼怪談橫飛。
陳嬸顯然極信這個,道:“快,我們一塊去給山神爺燒一炷香�!�
她探手沒拉到趙鯉,卻見趙鯉四下看了一圈。
繞到柜臺后撿起一個落灰的壇子。
陳嬸初時還不知她要干什么,看她拎壇子輕輕開了門出去這才慌。
忙要上前阻攔,便聽沈晏道:“不必擔心�!�
這一打岔,陳嬸錯過了攔趙鯉的時機。
只見趙鯉踮著腳尖入了前院。
縱手中拎著個壇子,也不影響她從左面翻墻出去。
動作輕盈,一看就是積年老賊才有的熟練。
沒等陳嬸驚訝,外頭傳來聲響。
開啟了鼠鼠祟祟技能的趙鯉,落地無聲。
翻出客舍墻,輕腳輕手繞到前門。
便看見門左側,有一個魁梧的黑影。
正蜷縮著貼在門板上,嗚嗚地發(fā)出掐著嗓子的哭聲。
趙鯉掂了踮壇子慢慢靠近。
這門前黑影果如陳嬸所說,寬大的肩膀支棱著,頸子上空蕩蕩沒有頭顱。
貼在門板上哭得認真,趙鯉站在后面了都沒發(fā)現(xiàn)。
趙鯉心頭惡念生起,放下了準備敲下的空壇,轉而緩緩抬手。
“喂!”
她突然出聲,同時手掌大力按在這黑影后背。
對著門縫哭的黑影,被她突然發(fā)出的聲響驚得一哆嗦。
加上趙鯉拍人時的力道,黑影向前一撲。
隨即,發(fā)出驚懼慘叫。
啊————
正認真干活的無頭黑影顯然嚇得不輕,叫聲傳出老遠,回蕩在蘆葦蕩上方。
待著黑影笨拙回頭,便見趙鯉立在后頭,一下一下拋著壇子耍玩。
“在干嘛呢?無頭鬼!”
第876章
押號
天上烏云蔽月,月相不佳,慘叫之聲回響。
趙鯉聽見蘆葦蕩子里,傳來些窸窣腳步聲。
她沒回頭,側目聽了一下,緩緩勾唇。
被她嚇得慘叫的無頭黑影,也終于回過了神,發(fā)現(xiàn)自己被戲耍。
趙鯉的模樣對陌生人來說是極有欺騙性的。
癱坐地上的黑影顯然已經(jīng)踩點過幾次,認出她來后頓時抖擻。
“好你個小娘皮,敢誤爺爺?shù)氖拢 ?br />
無頭黑影開口說話。
趙鯉一腳踹出,呵呵笑罵道:“一張臭嘴你跋扈得很。”
她沒存踢死人的心,但下腳力道還是讓這黑影倒飛出去。
嘭的一聲巨響。
陳嬸在這荒郊野地開客舍,門板很結實。
黑影將門板撞得晃了兩下,口出狂言的無頭鬼被趙鯉踹得背過氣。
一時也再狂不起來,烏龜一般在地上趴著,散開的壽衣里,露出布衣和一條扎眼的黃腰帶。
卻是一個身量中等的男人,故意墊高了兩邊肩膀,假作無頭,外頭罩著壽衣裝詭。
聽得這邊動手,趙鯉腦后破風之聲和叫罵同時響起。
正是這裝詭的喇唬同伙,見騙局被戳穿決意動武。
趙鯉側步避開一只踢來的腳,同時借轉身的動作甩手,正正好將手里的空酒壇砸到一顆大好頭顱上。
這下手快也夠狠的黑衣喇唬呆站了一瞬,接著嘩啦啦的鮮血從發(fā)際線瀑布似地淌下。
白眼一翻歪倒在地。
趙鯉手里捏著碎酒壇的圈口,似笑非笑道:“吃了熊心豹子膽,詐唬到我門前來�!�
騙局已破,裝樣的和打手躺了兩個在地,黑暗中的人放棄了偽裝。
一根根桐油火把點起。
約有十數(shù)個流里流氣的漢子,站在客舍門前。
職業(yè)一眼能看出來——大景特產(chǎn),光棍喇唬。
趙鯉的臉在跳躍火光中,瞧著貌美得很。
但這些喇唬沒一個敢口花花。
方才這女子打人的模樣看來,是個扎手硬點子。
一個袒胸的強壯青年越眾而出。
初冬夜里寒涼,他卻只穿著一件薄衫。
就為了秀出他胸口的刺青圖。
“對不住了這位夫人�!�
趙鯉踱步行至被她砸翻那個打手旁邊。
抬腳踩上了打手的腦袋,盤問道:“細說說,你們想干嘛?”
趙鯉的問話沒有得到回應,那花臂青年朝著身后手下一擺手。
“點子扎手,大家不必講什么道義,并肩子上�!�
見趙鯉孤身一人又沒帶武器,他想著他們這十來號人,怎么也不會失手。
自信滿滿道:“夫人,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要怪就怪你們漏了財活該倒霉�!�
他上下打量趙鯉,托腮一笑。
“之前手底下人報,說你是個貌美的,現(xiàn)在看來那蠢貨沒學問,形容不出夫人的美貌啊�!�
“啊,不,不應該叫夫人�!�
花臂刺青青年歪嘴笑:“動彈不得的木呆相公丟了算了,倒不如跟我吃香喝辣�!�
“你看如何?姑娘!”
話音落,這群喇唬一擁而上。
……
“姑奶奶!我們錯了!”
少時,方才氣勢洶洶的喇唬們,齊齊整整跪在了客舍前院。
領頭的刺青青年跪在最前頭。
滿頭滿臉都是血,一邊臉發(fā)糕似的飛速腫起、發(fā)紫,浮出一個小巧的手掌印。
趙鯉立在他面前,笑瞇瞇問道:“不是跟了你吃香喝辣?”
她抬手一嚇,這青年立刻反射性抱頭防護。
“小人這賤嘴吃了狗屎,說胡話呢!”
混江湖的混不吝能屈能伸,油滑肉眼可見。
趙鯉冷笑著,抬腳將他踹翻:“說,你們來干嘛的?”
面對趙鯉的逼問,這刺青青年哐哐磕頭,卻回避到底一個字也不說。
趙鯉見狀失笑,用這套來應付她?
緩步行至一個喇唬身邊,她問道:“你說�!�
這喇唬哪敢開口,腆張臉便要討?zhàn)垺?br />
下一瞬,耳刮子帶著風聲呼來,脆生生回響在院里。
吐出半口大牙的喇唬,哼都沒哼一聲歪倒在地。
趙鯉又走到第二個喇唬跟前:“我不想重復問題�!�
有活樣本在前,這喇�?嘀槪骸肮茫蛉�,不是小的不說……”
辯解的話沒說出口,他頂著一個巴掌印翻眼倒下。
趙鯉吹了一下掌心:“我只要答案�!�
她走到第三個人跟前,這人眼淚刷一下掉下來。
“夫人,我�!�
“啪!”
第三個人應聲倒下。
第四個人徹底慌了,看趙鯉走到他面前,他沒有時間斟酌利弊。
受最原始的恐懼驅(qū)使,一連串道:“是長生押號的掌柜,指使我們來取一張扳指當票�!�
他話音落,全部還清醒著的喇唬齊齊松口氣,包括那頭領。
有了第一個賣隊友的,其他人再說就不算有失道義了。
領頭的刺青青年一改之前油滑樣,先是呵斥了兩聲不義叛徒,而后看著趙鯉賠笑。
“既然您已經(jīng)知道,小人也就不隱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