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能在民間混出名頭,手上真功夫要有,見機(jī)行事的本事也要有!
他一甩袖子,便打算走。
只方才邁出一步,成陽郡主脖頸上金鱗染著的黑血,突然憑空燃起黑火。
無數(shù)黑煙漫卷,直直沖破紙窗。
這黑煙猶如實質(zhì),卷入海棠林中。
眾人皆聽得在耳邊響起一聲冷哼。
“天道有常,因果報應(yīng)�!�
“毀我身軀,以我為飾,此仇必百倍奉還。”
這聲音聽不出男女,只話中怨毒至極。
方士加快了腳步往外走,準(zhǔn)備開溜。
不意被柴珣侍衛(wèi)持刀攔住。
柴珣臉黑如鍋底,半是勸半是威脅道:“還請先生助我�!�
唰唰,侍衛(wèi)長刀出鞘半寸。
方士再有脾氣也只得按住,強(qiáng)咽下一口窩囊氣,他轉(zhuǎn)身勸柴珣道:“那被剝鱗的水族怨氣極大,許是有功德的水靈渡劫失敗�!�
“如今被剝鱗毀身,怨氣沖天,必來尋仇�!�
“因果有常,信王殿下大可不必插手。”
想到些什么,方士又道:“以我能力難解決此事,若巡夜司出手或可得一線生機(jī)�!�
名號都是打出來的,地動之后巡夜司現(xiàn)于人前。
至少現(xiàn)在普通百姓都曉得,遇上怪事報巡檢,會有一個神秘單位巡夜司出來平事。
方士順勢將鍋一甩。
柴珣一聽巡夜司就聯(lián)想到趙鯉,一想到趙鯉他腰就痛。
頓時沉下臉去,與靠在他懷里的趙瑤光一般無二。
方士會觀氣,眼神好,一看柴珣臉色知此事行不通,他眼睛一轉(zhuǎn)又想了別的招:“黑氣入了海棠林,只恐與白日殘存的晦氣結(jié)合。”
“若那不能離水的水族怨靈借晦氣踏腳上岸,必惹大亂,此處危險不宜久留�!�
“不若至供奉太祖金像的正殿,尋太祖庇護(hù)?”
方士又提了一個方案。
左右是老柴家子孫惹的禍,讓老柴家祖宗去剛。
柴珣果然面色一緩,當(dāng)機(jī)立斷道:“走�!�
康王世子半抱著他惹事的胞妹,沒敢說話。
他們本想將金鱗丟下,不意那細(xì)細(xì)的金鏈無論怎么扯都扯不斷。
便是侍衛(wèi)以利刃相割也無濟(jì)于事。
方士手中握著兩根卜筮的蓍草,又著急算了一卦。
他急得跳腳:“摘不下來便先走吧!”
卜筮的干蓍草原本清香撲鼻,現(xiàn)在在手中仿佛泡了臭水,魚腥難聞。
以他本事已卜不出卦了,來者絕不好惹。
方士不迭聲地催促,加上他生得異相,叫氣氛越發(fā)緊張。
柴珣這點果決還是有的,果斷道:“先去正殿再說�!�
康王世子與侍衛(wèi)護(hù)住成陽郡主。
柴珣本想叫趙瑤光的兩個丫鬟來扶人。
但環(huán)兒那小丫鬟嚇破了膽。
抖如篩糠,扶不住趙瑤光則罷,反倒扯著趙瑤光往地上坐。
柴珣不耐抬腳一踹,正中環(huán)兒心口。
環(huán)兒一個小丫鬟,哪經(jīng)得住他一腳,頓時撒開手,趴在地上悶咳不已。
柴珣不想再耽誤,一把將趙瑤光打橫抱起,大步出了門去。
環(huán)兒知道自己要被拋下,眼冒金星抬手來求:“小姐�!�
但沒人理她,趙瑤光的額頭抵在柴珣臂膀上一言不發(fā)。
只有趙瑤光身邊僅存那忠心丫鬟,出門前回頭看了她一眼。
……
“起霧了�!�
柴珣一干人等方才踏出房門,便見濃稠似牛乳的霧氣,如漲潮的潮水般漫來。
四周光線肉眼可見地暗了下去。
此間居所距離正殿有段距離,大霧彌散讓他們行路更難。
前邊被侍衛(wèi)逼著引路的方士滿頭大汗,終棄了他手上蓍草,自袖中摸出一根二指粗細(xì)的蠟燭。
蠟燭光一亮,周圍霧氣頓時淡了許多,至少能辨清楚地面鋪就的石板路。
方士不迭聲催促:“快走,此處怨氣太重,蠟燭撐不了太久。”
撐不了太久只是其一,這根巡夜司中流出的蠟燭,內(nèi)有犀角,可照見詭物,使神詭顯像。
誰知這皇家回龍觀中會有什么,若是蠟燭照見,瘋癲當(dāng)場都是輕的。
在他的催促下,柴珣一行人加快了腳步。
但走了一截,方士便察覺不對。
照理來說,這回龍觀中住有其他大臣以及番邦使臣。
可一路行來,他們所到之處,都是一片寂靜。
在這越來越潮濕的霧氣中,整個回龍觀好似死去一般。
腳下的路仿佛怎么走也走不到頭。
眼見手中蠟燭燃了小半,方士兩眼一閉,暗道吾命休矣。
他停下不動,持刀逼迫他的侍衛(wèi)情急之下上前推攘。
不料方士突然將手中蠟燭一丟,直挺挺地躺倒在地。
像是魚一般僵直著身子抽搐。
犀角蠟燭發(fā)綠的光芒下,此景頗為恐怖。
所有人都遠(yuǎn)離了方士,有侍衛(wèi)膽大勾來蠟燭。
這時那方士詐尸般坐起,一邊拍手,一邊磨牙陰惻惻看著隊伍。
“一個,兩個,三個……”
他口邊淌下些涎水,挨個數(shù)人頭。
這模樣讓所有人齊齊后退半步。
柴珣見此景,只得命令道:“別管他了,我們走!”
他們幾乎逃也似的離開,將方士拋之于后。
拍掌數(shù)人頭的方士,獨(dú)自坐在黑暗中,片刻后,他突然一個咕嚕爬起來,嘴里罵了一聲娘。
隨后朝著他之前看準(zhǔn)的目標(biāo)爬去——那處是一口集雨水防火的大缸。
水可隔絕陰陽,方士決定入水缸中藏匿。
他才不跟那些人送死去,茍方才是上上之策。
摸索著,觸到大缸邊緣,心中高興之時,卻聽一個聲音冷不丁在身后道:“水可隔絕陰陽,可此處為鬼蜮,鬼蜮消失你出來可就說不準(zhǔn)身處什么地方了�!�
方士被這聲音嚇得頭發(fā)根根立起。
扭頭便見霧中浮著一盞紫藍(lán)色小燈。
一個穿著靖寧衛(wèi)魚服的年輕姑娘提刀站著,腳邊跟著一只穿魚服的獨(dú)眼貍貓。
方士心中一定,撲上前來。
抱著貍花貓的腳便開始哭:“小貓校尉救命!”
一旁已經(jīng)提腳欲踹的趙鯉,有點尷尬地蹭了蹭鞋底。
小信使緩緩爬上她肩頭,戴著新鮮海棠花環(huán)的光腦門親密依偎著趙鯉。
第914章
灰色漁村
深夜,皇家祠廟被濃霧包裹。
一點幽綠色的燭光晃動,三步之外便只見濃霧。
四周詭異的寂靜。
回龍觀柴珣十多歲時曾來過,那時剛登基沒兩年的隆慶帝將他領(lǐng)到供奉的太祖金像前。
命他為太祖上了一炷香。
只有他。
年幼的弟弟們,立在后邊看。
柴珣現(xiàn)在回憶起來,依舊記得那一刻難抑的激動。
有什么東西,觸手可及。
那次之后,柴珣被派往北疆。
現(xiàn)在重回回龍觀中,激動不在,只余越加擴(kuò)大的恐懼。
眼前的路,好似怎么走都走不完。
眼見領(lǐng)路的侍衛(wèi)手中蠟燭燃燒過半,可供奉金像的主殿仍然不見蹤影。
柴珣心中越發(fā)焦急。
他抱著趙瑤光的手臂開始發(fā)酸,卻實在拉不下臉,叫人下來步行。
這時,白色解語花有了行動,情緒、分寸、時機(jī),把握得恰到好處。
“信王殿下,我可自己走了�!�
美嬌娘柔柔弱弱,卻說著堅強(qiáng)又貼心的話:“殿下一直抱著我,若遇危險拖累殿下,瑤光萬死難安�!�
趙瑤光輕輕推了一下柴珣的肩頭,掙扎著下來。
如花墜枝頭的力道,叫柴珣內(nèi)心松口氣之余,心湖蕩起漣漪。
順勢將趙瑤光放下,柴珣正欲說些什么。
趙瑤光已從懷中掏出一個散發(fā)淡香的護(hù)身符,掖進(jìn)柴珣腰帶。
她沒說什么多余的話,只叫身邊跟隨的丫鬟來扶她。
濃霧中這一點小插曲很快過去。
這只隊伍繼續(xù)前行,但有些東西又悄無聲增加了些。
點著的蠟燭只余三分之一時,前方領(lǐng)路的護(hù)衛(wèi)終于一聲驚呼。
一陣魚腥撲面而來。
他們終于走出了那條仿佛無盡的石板道。
面前驟然開闊,眾人立在了一遍地死魚的村子前。
灰色的霧氣裹挾惡臭腥味。
散落遍地的死魚,渾濁眼球張著,炸鱗的魚身裹著一層灰色粘液。
天上一輪灰月。
康王世子瞇眼細(xì)看后,本就臉色蒼白的他,嘴唇微微顫抖。
仿佛被恐懼扼住喉嚨,他從喉嚨中擠出一絲氣音:“這里是……”
“當(dāng)時那怪……那魚擱淺的漁村�!�
那美麗的金鱗大魚,在一場大風(fēng)暴后擱淺岸邊。
漁村百姓迷信,見它生得遍體燦金,不敢傷它。
反倒自發(fā)組織,往魚身上潑水救助。
有村老設(shè)下香案祭祀。
這事傳到成陽郡主耳中,去瞧稀奇的郡主娘娘一眼看中魚身上美麗的金鱗。
那時柴瓊怎么說來著?
她說:“所謂祥瑞,愚民之言罷了。”
“我大景皇族天命所歸,一條魚剮便剮了,還需問天問地問民問意?”
分封各地的藩王多自由,所行跋扈,柴瓊就是個驕縱性子。
想要得到的東西,一定要得到。
百姓供奉祭拜的線香青煙裊裊,透過煙幕,柴瓊眼睛亮晶晶看著擱淺的金魚。
時有漁村村老跪在路邊勸阻,老頭磕得滿頭血,道:“左右漁村有漁船遇風(fēng)浪迷航,幸有水中金鱗大魚引導(dǎo)�!�
“此番神魚托夢,道是借香火七日,屆時自會離開�!�
“萬不可傷了神物�!�
成陽郡主聽了滿不在乎,揚(yáng)起馬鞭將這村老抽得滿地打滾。
最后遣王府侍衛(wèi),強(qiáng)行驅(qū)散百姓,踹翻了供桌,就地活剮魚鱗。
金燦燦的魚鱗到手,將死魚推入水中。
柴瓊興致勃勃命匠人為她制衣衫首飾。
然后高興的穿著裙子,在花園中轉(zhuǎn)圈撲蝶。
那時康王世子只覺妹妹活潑可愛。
現(xiàn)在……看著遍地死魚的漁村,他渾身汗毛倒豎。
康王世子的話,成功讓在場十?dāng)?shù)人,陷入恐慌之中。
柴珣腮幫咬緊,看了看依舊昏厥著的成陽郡主。
強(qiáng)壓心中惡念后,道:“退回去�!�
眾人轉(zhuǎn)身,頓時呆愣。
身后是漁村生滿藤壺的破爛木屋,哪還見來時的石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