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這皆青山中霧氣極為濃稠,顆粒狀的霧氣拂過臉龐,甚至有些水霧拂面之感。
怪異的是,方才還不愿邁步的小毛驢和那口肥豬,一入霧中頓時老實安分。
毛驢長耳朵都耷拉下來,顯然害怕至極,再不需要人驅(qū)使,自己一步步朝著既定道路前進。
趙鯉見狀松開了牽著繩頭的手,分神左右觀察。
隨即,果發(fā)現(xiàn)些異常。
一些矮矮的鼓包覆滿青苔,沿木橋擺放,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
趙鯉側(cè)行一步,用方才釣毛驢的竹竿小心去捅。
被捆在竹篾豬籠里的宋寒松,像是預見了什么,身子一抖。
不過他什么話也不說,閉上眼睛一副甘心待死的模樣。
所幸,捅出一包小蛇這種情況沒發(fā)生,趙鯉伸出的竹竿一端咚地捅到了一處硬物上。
是石頭雕塑。
趙鯉借著竹竿,將雕塑上覆蓋的青苔藤蔓拂開。
露出一些形象雕刻得極兇的蛇類雕像。
小信使的燈籠自發(fā)飄向那處,為趙鯉照明。
信使燈籠幽藍光芒照亮方寸,雕像上有什么東西光芒一閃而逝。
趙鯉上前去看,她肩上的阿白突然直立而起,凌空一咬。
待到縮回頭時,口中銜著一只猶自振翅的怪蟲。
這怪蟲色如綬文,鼻上有針,頭部碩大,一看便毒得不得了。
趙鯉細一辨認后,頓時腦仁疼:“腹蟲�!�
見記載于《山海經(jīng)·南山經(jīng)》中。
“捅了山海經(jīng)的窩。”
趙鯉自言自語兩句,自顧蹲身下去查看雕塑上那一閃而逝的亮光。
阿白將銜在口中的腹蟲吞吃下去,小蛇仰頭細聽,聽得振翅之聲不少,且全沖著趙鯉這個方向來的。
趙千戶比較招蟲嗎?
阿白雖不明白為何,還是仰頭張嘴。
蛇信吐了三下,吞吐出些薔薇色云氣。
這云氣升空,稀釋為一層薄紗似的氣霧環(huán)繞整支隊伍。
從橋下空中振翅飛來的毒物,觸薔薇色毒霧即死。
覆著甲殼的蟲軀落地,啪啦啦似落雨冰雹一般。
盧照等人眼蒙黑紗不能視物,但這支十來人的隊伍都是精英,誰也未動未發(fā)出聲響。
唯獨臨時加入的原三和宋寒松之子,兩人鬼喊鬼叫。
下一瞬,一人領(lǐng)了盧照一記耳刮子加和善溝通,這才安靜下去。
幽藍光芒中,趙鯉研究蛇型石雕。
這條蛇雕下半身盤踞,上身支起,嘴巴大張,在喉嚨深處有一亮片。
吐完霧氣的阿白搖動尾巴,尾上黃金環(huán)耀眼奪目。
“蛇鱗�!�
趙鯉得了提示,也認出了鑲嵌在這些雕像嘴里的,是一片光芒黯淡的白蛇蛇鱗。
石雕正是因為這些蛇鱗具備威懾性,讓牲畜順服,沿著石像擺放的方向行走。
一片鱗就有這樣的威懾力,本體又是怎么樣?
趙鯉沒將猜測說出口,未免打擊士氣。
念及方才宋寒松那細微的舉動,趙鯉從旁捧起方才用竹竿扒下去的青苔,將這石雕尤其蛇口鱗片蓋住。
周圍嗡嗡不絕的蟲振翅之聲果然停止,只留下阿白吐霧毒殺的遍地蟲軀。
“繼續(xù)前進,不要觸碰周圍的東西�!�
一聲令下后,隊伍前行。
遍地蟲尸在厚底快靴下,發(fā)出咔嚓聲,清脆而濕潤。
下了橋,他們沿著窄窄的道路走。
過程中,阿白數(shù)次吐霧保駕護航,將一些沒頭沒腦從林中撞出的倒霉玩意毒殺。
趙鯉隨意掃視,發(fā)現(xiàn)不少的珍稀動物,換做后世,趙鯉和小白蛇要坐穿牢底。
突然,眼前一開闊,霧氣都淡了一些。
只見十幾步之外,一汪碧潭。
像是鑲嵌在山間的極品祖母綠,顏色美極。
那美麗之下,卻也藏著無數(shù)危險。
趙鯉聽得右側(cè)方惡風襲來。
樹上一條成年男人大腿粗細的黑蛇,滿嘴涎水撲咬而來。
只是撲到半空,正迎上阿白布下的霧瘴,蛇身一僵樹杈似的從樹上滑落,墜地立死。
趙鯉只要想到這玩意在后世的罕見程度便心虛。
偷摸咽了口唾沫,摸了摸阿白頭頂?shù)镊[片,輕聲道:“做得好!”
“收起霧瘴,讓我看看,哪路使者來收取祭品�!�
說話間,阿白聽話仰頭一吸,薔薇色紗幔一般環(huán)繞隊伍的霧瘴,又被它吞回口中。
趙鯉拽住毛驢的韁繩,輕輕踢了一腳那口肥豬的屁股。
那瑟瑟發(fā)抖的肥豬無須吆喝,一步步走向深潭。
第933章
渡船
沙沙沙沙——
行走在碎石灘上的肥豬,一邊走一邊嚇得拉了幾大坨。
但它半點沒有耽擱,一步步來到了深碧色的水潭邊。
探入冰涼水中時,趙鯉明顯看見這黑豬一哆嗦。
下一瞬,原本祖母綠寶石一般平靜的水面炸起團水霧。
一張巨口,自水霧中猛沖出來。
這披鱗帶甲之惡物,銜住黑豬往水下一拖,隨后狂暴在水中翻滾數(shù)圈。
一口活蹦亂跳的大肥豬,頓時四分五裂。
噴涌的鮮血染紅半邊水潭。
趙鯉又嘖了一聲:“這地界怎么會有這么大的鱷魚。”
看體型,幾乎比得上咸水鱷。
說話間,滿池潭水嘩啦啦作響。
一些黑影循血腥,從深潭底部潛游過來。
甚至有那急不可耐的,自潭水中探頭。
獨屬于冷血爬行動物的金色雙眼,死盯這趙鯉一行。
趙鯉道:“放豬她身后隊伍中人,立時撒手。
隨行帶來的豬羊牲口,瑟瑟發(fā)抖步向水潭。
啪嗒,一條體型嚇人的巨鱷急不可耐想要上岸捕食。
趙鯉本手握刀上,卻沒想到那條巨鱷前爪剛才上岸,潭水中傳出機括之聲。
它被拽得一趴,硬生拖回了水中。
趙鯉眼尖,清楚看見這巨鱷尾部死死扣著一條鎖鏈,就是這些鎖鏈將巨鱷困鎖在潭中。
不,還不止。
趙鯉抓住身旁的一根樹枝,爬上樹去眺望。
只見隨著越來越多的豬羊入水,無數(shù)尾帶鎖鏈的巨鱷循血而來。
一艘中型貨船竟逆水倒行而來。
船身水底部分包著鐵皮,船首一個巨大蛇形雕塑上,有碗口粗細的鐵鏈,繃得直直的。
趙鯉瞬間便想明白關(guān)節(jié)所在。
深潭之中,滿是豢養(yǎng)的惡獸,這些惡獸平常潛于水中守護河道。
若有人在深潭祭祀,惡獸聚攏爭血食,則機括能通過這些惡獸尾部的鐵索將船逆水拖來。
人可趁勢上船,在惡獸捕食的這段時間里,運貨送人。
等到鱷魚捕食完畢散去,這船又順水而下,照著既定路線前行。
趙鯉回望宋家當家,眼中不由多了幾分探究。
不過現(xiàn)在沒時間廢話,趙鯉道:“暫摘下蒙眼黑布,準備登船�!�
盧照聞言立時摘下眼上黑布,四周環(huán)視一圈后,也想明白怎么回事。
他瞇了瞇眼,估算了船停靠的位置,另一隊人持手弩包抄過去。
帶來的牲口依次走進潭中,那潭水已化為深紅色,水面上密密麻麻都是鱷魚凹凸的頭顱和背部。
當獻祭過半時,只聽吱呀一聲響。
那逆水拉來的船,�?吭谙�。
盧照估算位置,正要擺手命人躍上船去查看時,船艙中行來一老翁。
這老翁背脊佝僂,雙眼是一團扭曲的疤,像是被烙鐵燙瞎的。
盧照手中手弩一轉(zhuǎn),急指向這老翁。
這老翁卻似未察覺,他從船舷一側(cè)拖來供人行走的甲板梯搭在岸邊。
隨后束手立在一旁,開口道:“欲渡忘川,請付含口錢�!�
說罷,立在一旁張手討要。
他話中所牽扯的忘川、含口錢,無不是陰司黃泉傳說中之物。
盧照后背一涼,以為遇上傳說中的擺渡人,到了陰司黃泉地。
不過這念頭只是一閃,隨即他手弩一抬,打定主意先射一箭再說,卻被后來的趙鯉伸手攔下。
趙鯉壓低了聲音道:“盧爺,慢點動手,情況有點怪。”
眼前這老翁,是活人,能喘氣神志清明的大活人。
含口錢,是人死后家人壓在死者舌下的一枚錢幣,又稱飯含口鈴。
在民間葬俗中,為死者去往陰司的盤纏路費。
在趙鯉示意下,盧照咳嗽兩聲,壓低了聲音問道:“什么?”
這老翁不耐應了一句:“渡河交納含口錢。”
“噢噢,好!”盧照一邊咳嗽一邊含糊說話,“傷風嚴重,都忘了。”
他本是想要遮掩自己的聲音,不料那老翁一聽就笑:“你一個死鬼哪還會傷風��?”
“就是害了鬼病罷了,得去找鬼醫(yī)治�!�
這老翁的話讓盧照和趙鯉對視一眼,旋即,盧照答道:“啊對對對,都忘了�!�
一邊說,盧照卻擺手示意眾人上船。
趙鯉到底沒有拋棄她那頭小毛驢。
這驢死心眼朝水潭走,她便拖著韁繩硬拽,最后靠著蠻力將毛驢拉上船去。
她這動作動靜不小。
船上老翁側(cè)耳聽,不過他什么話也沒說,只探手討錢:“諸位,船費�!�
“方才上來許多位呢�!�
他被幾只手弩指著,但一點沒發(fā)現(xiàn)自己如今的處境。
趙鯉她們進山中,吃飽了撐的才會在身上帶銅錢這樣沉重的東西。
盧照上前往老翁手心里放了一粒金瓜子:“黃金給你,交船費。”
不料老翁面色一變,將這金瓜子往地上一扔:“誰要這破爛玩意�!�
“百金不如一飯含,爾等莫不是不懂?”
他還想說些什么,卻覺頸側(cè)貼了一涼颼颼之物。
耳邊傳來一陰惻惻聲音:“本想和你和善相處,奈何你不懂事�!�
瞎眼翁只覺天旋地轉(zhuǎn),整個人被按在了甲板上。
接著手腳被捆起。
又聽甲板上腳步跑動之聲陣陣。
這老翁喃喃道:“怪稀奇了,還有鬼劫忘川渡船的?”
盧照手按這老翁頸側(cè),明明白白感覺到他脈搏血管跳動,又探了他鼻息。
聽他這話,不由套話道:“稀奇,哪有鬼還喘氣有心跳的?”
這老翁納悶反問:“鬼怎么就沒心跳了?”
盧照被他的理所當然噎了一下。
這時派去探查船只狀況的校尉們回來。
報告道,船底船艙都沒問題。
其中一個懂行的,引趙鯉去船首看。
船首雕像下,有一處小牌,上書:大景昭德十八年七月。
盧照也來看了一眼,肯定道:“這是造船銘牌,這船不是什么老物件�!�
“先帝昭德年間所制,距今……二十五年�!�
趙鯉沉吟片刻,看了看在籠中裝死的宋寒松。
又看那極其淡定嘴里神神鬼鬼的瞎眼老翁,忍不住扯出一個笑:“盧爺,你說咱們會不會發(fā)現(xiàn)了一個歷時百年以上的大騙局?”
趙鯉看了看潭水中已進食完畢的巨鱷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