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人頭們紛紛回到畫中。
只余那以發(fā)束作筆,骨肉泥為顏料的老者,仍負手立在畫壁前。
和研磨顏料時的糊涂不同,目下老者看著畫壁,神情帶著一絲癡態(tài)。
它好整以暇欣賞后輩族人在這畫中逍遙快活。
挨個數(shù)著畫壁中的人數(shù),滿意點了點頭:“我家人丁興旺。”
鄉(xiāng)下土地主一般背著手,在畫壁前走了兩遭。
它眼中屬于人類的那丁點光芒逐漸褪去。
吞吐著黃色霧氣,它一步步走到畫壁后。
那處橫躺兩具尸體,一具是被剔去脊柱的宋家人。
另一具是被阿白毒死,已經(jīng)化成一灘濃湯的白色蜥蜴。
皓首老者盤坐在宋家人那具尸體前。
以衣袖擦去研缽中殘余的黏糊骨肉泥。
口中喃喃:“人世百種苦惡,入畫得解脫�!�
待擦凈了研缽,它朝著那具剔骨的尸體彎下腰去。
畫壁之后,傳來一陣細碎咀嚼聲。
應(yīng)和這畫壁中小人宴飲狂歡的聲音。
畫中、畫外,享受饕餮盛宴的人,齊聲道:“解脫,解脫。”
懸崖烈風(fēng)吹過,帝君殿中燈火突然齊齊熄滅。
……
阿白盤在趙鯉脖子上。
一人一蛇正艱難在山崖上孔洞中前行。
孔洞為那些大蜥蜴爬行的通道。
某些地方尚算寬敞,某些地方卻極狹窄,需趙鯉側(cè)身方能通行。
這些孔洞似迷宮,遍布整個山體,輕易進入極易迷失在其中。
但趙鯉帶著阿白,還有小信使。
兩小只協(xié)作,方能幫助趙鯉尋到抵達目的地的路。
只是那些蜥蜴不太講究衛(wèi)生,四處都是糞便,趙鯉穿行時實在體驗不佳。
趙鯉艱難從一處石縫擠出。
足下踩著幾寸厚的蝙蝠糞,趙鯉看了看頭頂上密密麻麻的蝙蝠,擦了一把汗。
從第一刀砍下,趙鯉便覺得不對勁。
她的佩刀本身煞氣滿滿,并且具備弒神特性。
加之她身上有一個‘神也撕給你看’的狀態(tài)。
趙鯉對猖神是有傷害加持的。
即便這位宋帝君再有能耐,雙重加持下,也不該是那樣一點事沒有的狀態(tài)。
被趙鯉斬首,以子孫后代骨血泥作畫的那個東西,并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鬼神邪物。
意識到這一點,趙鯉方才撤退得如此迅速果斷。
宋家確實曾打著鬼神名號,撒下彌天大謊,欺騙此境之人開采金礦。
但靈氣復(fù)蘇后,宋家絕對出了事。
讓應(yīng)該居于上層的宋家人,連個人樣都沒有,入了壁畫去。
那些東西在畫壁中的模樣若叫永生解脫,狗都要笑尿。
宋家,一定發(fā)生了巨大變故。
其中關(guān)鍵,毫無疑問就是作畫的老者。
從某些特征,趙鯉暫且認定他是宋華僑。
她必須暫時停止莽撞的行動,先探查清楚宋家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那被稱為宋帝君的老者,究竟是什么!
為此,趙鯉需要一些情報,一些知情人——比如那些知道一切都是假象的叛亂礦工。
趙鯉救下的那個中年礦工以為,他不開口便不會暴露底細。
但趙鯉并不是他可以輕易打發(fā)的人。
早在接觸時,便順手拿到了那人的一束頭發(fā)。
“阿白,快到了嗎?”
趙鯉感覺越來越熱,后背衣衫都被汗水打濕。
阿白如項圈一般,盤在趙鯉脖上。
孔洞中雜亂的氣味和通道,都給阿白帶來了不小阻攔。
它艱難地識別許久,方才精神一振,頭扭向一個方向。
趙鯉吁了口氣,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越往前,通道越發(fā)的寬。
兩側(cè)出現(xiàn)了開鑿痕跡,還有……
趙鯉蹲身查看,探指在一側(cè)巖墻抹了一下,指尖捻到一些干掉的血漬。
此處溫度高于外界,這些血發(fā)酵出難聞味道。
指尖一碾,趙鯉立即確認是人血。
她起身,疾步朝著那礦洞走去。
沒走兩步,便聽得一些啪嗒啪嗒跑動和嘶嘶聲。
另有人聲呼喝。
趙鯉加快了腳步前去,繞過一處轉(zhuǎn)角時,一陣惡風(fēng)襲來。
這惡風(fēng)腥臭,一張流著涎水的巨口朝著趙鯉咬來。
趙鯉下意識抽刀一橫。
在撕扯破布般的聲音中,分作兩半的巨大蜥蜴落地,殷紅鮮血流了滿地。
數(shù)十步之外,一場殘酷的廝殺正在進行。
頭頂、兩側(cè)通道中,尖爪蜥蜴像是蟋蟀朝著一處撲咬。
一些衣衫襤褸的礦工,正聚集于一處。
他們手中長桿武器矛頭為黃金,磨礪鋒利后,勉強可用作捅刺。
用這些奢侈而容易變型的武器,礦工們勉強維持住了局面。
曾在廣場訓(xùn)話的鷹鉤鼻男人見狀,覺得恥辱異常。
他仰頭,異常大的喉結(jié)震顫,發(fā)出一陣咯咯之聲。
聞聲,蜥蜴?zhèn)冞M攻的速度越發(fā)的快。
趙鯉見狀本要上前支援的腳步一頓,轉(zhuǎn)了個方向朝著那個男人而去。
第946章
謊言之外
深入地下的洞窟中,開采的規(guī)則痕跡十分明顯。
鷹鉤鼻男人仰頭,喉中咯咯不已。
他操縱著這些蜥蜴,撲殺叛逃的礦工。
親眼瞧見一頭白蜥蜴以長舌卷走一個礦工,然后上下牙膛合攏將人頭壓爛,這男人眼中閃過一抹快意。
就在此時,身側(cè)一陣腳步聲接近。
男人下意識回頭看時,卻只見一個拳頭在眼前放大,以不輕不重但絕對叫人痛的力道,錘在他的喉結(jié)上。
男人碩大的鷹鉤鼻翕動,朝后仰倒下去同時,不受控制嘔出一口帶血的黃水。
失了他這指揮者,下方撲咬的蜥蜴陣勢頓時一亂。
趙鯉單手將昏厥過去的鷹鉤鼻男人靠墻放下。
恐他醒來溜走,留下阿白看守。
然后趙鯉拔刀,沖向那些亂了陣腳只余本能的蜥蜴。
她刀極快,沖殺過去,只見雪青刀影亂舞。
“是,是你!”
趙鯉剁下一個蜥蜴的頭顱時,那些礦工中有人認出趙鯉。
曾被趙鯉救過的中年人,手中握著一根黃金制的矛,脫口道:“你是如何尋來的?”
趙鯉甩去刀上濁血,自不好說她偷扯了一束頭發(fā)。
隨意扯謊道:“我聽見這里的動靜�!�
她說話時,手上不停。
撲咬的蜥蜴無人指揮約束,本就一團散沙。
又感知到趙鯉一身煞氣,自然生畏懼,紛紛掉頭離去。
一直到最后一根白蜥蜴的尾巴,消失在頭頂孔洞。
礦工們齊齊松了口氣。
趙鯉曾救過的中年人,應(yīng)當有些威望,與左右交談幾句后,他越眾而出:“多謝姑娘�!�
看他還要說些什么,趙鯉一擺手先嚇唬道:“沒時間說話了,先去安全的地方�!�
被她打斷,中年人醞釀的說辭都沒處說,又聽她語氣急迫當真還以為會有其他襲擊者。
他回頭,視線掃過眾礦工后,一咬牙:“請隨我們來�!�
趙鯉等的就是這句話,她去墻邊,先將那鷹鉤鼻男人綁上,然后提貨物一般提溜在手中。
“走吧!”
趙鯉開啟女配欺騙技能,不迭聲催促。
說話的中年人驚訝于趙鯉力氣時,視線在她手里提著的鷹鉤鼻男人身上轉(zhuǎn)了兩圈:“走!”
獨自走了很長一段路的趙鯉,成功與這一批礦工匯合。
這些礦工衣衫襤褸是標配,數(shù)量約有三四十,手中金質(zhì)長矛的矛尖在火把光中閃爍。
相比起趙鯉,這些礦工對整個通道更加的熟悉。
穿過礦道,來到一間看起來明顯是死路的孔洞,接著在墻側(cè)一推。
渾然天成的巖壁后,立時出現(xiàn)一條通道。
若無人引路,單憑趙鯉一人不知要找到什么時候。
從這通道進入,趙鯉看見有人自發(fā)留下善后處理腳印。
回轉(zhuǎn)視線,趙鯉看見這些人手中都提著一些布袋子。
從破口可見是一些巴掌大小的黑色蝙蝠。
在這些人的足下,復(fù)雜的礦道都不算事。
他們領(lǐng)著趙鯉一路向下,就在空氣燥熱得趙鯉難受時,前面一空。
趙鯉她們出現(xiàn)在了一處突出的平臺。
這巖石平臺上打著一截木樁子,上面綁著可供攀爬的麻繩。
趙鯉探頭看了一眼,石臺下高不知多少。
可見一口熒綠泉水,正在山崖之下。
這泉水散發(fā)亮色光芒,水極清,從上向下看像是一眼風(fēng)油精匯成的泉。
在泉旁邊,有不少極為簡陋的帳篷還有一些篝火之類。
這就是這些反叛礦工的大本營。
到了這里自覺已經(jīng)安全,那中年人走上前,對趙鯉道:“姑娘,向下攀爬艱難,不如將此人交給我吧�!�
他說話時一直看著被趙鯉提著的鷹鉤鼻男人。
趙鯉沒有錯過他眼中憤恨之色,也沒錯過他握緊長矛桿的動作。
顯然,這鷹鉤鼻這種監(jiān)工鷹犬是極為招人憎惡的。
但趙鯉不可能將人交出,她道:“此人或許知道更多上層的情報,我需要他活著�!�
她說得堅定,中年人也不好逼迫,勉強點了個頭。
這些人以繩索將幾麻袋的蝙蝠放下。
這鷹鉤鼻男人也享受了一把高空吊貨,在昏睡中被帶到底部。
沒他拖累,趙鯉下滑速度極快,幾息便下到洞底。
此處更加的熱,站著都忍不住冒汗。
趙鯉不由挽起袖子,將視線移動到那口碧綠泉水上:“我可以討口水喝嗎?”
聽她問話,順著她視線望去,中年人大驚失色:“切不可靠近!”
“那不是泉水�!�
趙鯉不由一愣。
見她似乎不太信,中年人擔心她亂走出事,親帶著她靠近那口泉水。
走了兩步,趙鯉就察覺到不對勁。
照理就算此地再熱,有水源都應(yīng)當能感覺到水汽。
但現(xiàn)在趙鯉越靠近越覺得熱風(fēng)撲面,沒有感覺到半點潮氣。
行至數(shù)十步外,中年男人止步。
他身上一條犢鼻裈可謂衣不蔽體,只手中攥著一只活蝙蝠。
他示意趙鯉看,然后遠遠朝著那口油綠泉水將手中蝙蝠拋出。
這活蝙蝠丟至半空便振翅,只是翅膀撲騰了兩下,竟周身燃燒幽綠。
眨眼功夫,便被身上纏繞的綠色燒成一團干巴黑炭。
“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