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終于，在一扇沉重的門扉縫隙下，翠鳥看見了透出的火光。

    里面有女人用獨(dú)特的，有著特殊空靈感的聲音說著什么。

    用盛京最低俗俚語在心中為自己鼓勁后，翠鳥輕輕叩門。

    “瑪女士，您在里面嗎？”

    指節(jié)扣在門扉上，看著厚重的大門已是打開了一條縫。

    暖黃色的長條狀光斑，投在翠鳥身上。

    碳爐和香料燃燒的氣息微風(fēng)般撲上臉頰。

    相較于惡臭又冷的小屋，這里仿若天堂。

    翠鳥狠狠咽了口唾沫。

    屋中陳設(shè)簡單，一張整皮包裹看著綿軟的靠背座椅上，生著怪異大頭的瑪麗蓮女士雙手放在膝上安眠。

    口中夢囈不止。

    那盞造型古舊的提燈，擺在她的腳邊。

    翠鳥鼓足勇氣還要喊時，后方黑暗中探出了一只手。

    這只手極大，虎口手掌都是厚厚的繭子，幾乎將翠鳥的整張臉包在掌心。

    翠鳥連驚呼都來不及，便被這只手整個拖走。

    她雙眼圓瞪，使勁蹬踹著雙腳。

    后背靠著的胸膛呼吸異常的急促與燙，像是貼著某種犬科生物。

    熟悉的感覺襲來，翠鳥恍然記起自己就是被背后這人綁來的。

    身后的人速度極快，手掌幾乎將翠鳥腦袋壓扁。

    她聽見一個壓低的聲音在她耳邊咆哮：“你們這些不知感恩的人類�！�

    “竟敢攪擾瑪麗蓮女士的安眠�！�

    “惡心的骯臟臭蟲，又想向瑪麗蓮女士祈求什么？”

    這三句話的功夫，翠鳥身不由己被挾制著風(fēng)一樣下了樓梯來到中庭。

    巨大、枯死的白色巨樹了無生機(jī)。

    環(huán)繞周圍的是一朵朵覆在雪下的花。

    翠鳥被人一丟，狠狠摜進(jìn)了花叢中。

    她身手在靖寧衛(wèi)中都算不上一流，在這些異常生物面前更是毫無抵抗力。

    這一丟一砸，翠鳥清楚聽見自己身上腿骨斷掉的咔嚓聲。

    她劇烈嗆了一聲，趴在雪以及花中，再抬頭看見立在她面前的靴子。

    靴子的主人一雙油綠眸子死死盯著她，雙唇咧開露出一邊尖銳的犬齒：“那便墜于淫夢，獻(xiàn)出氣運(yùn)吧�！�

    翠鳥勉力向后爬了一寸，她身下凍結(jié)的土突然一動。

    被雪覆蓋的花枝簌簌顫抖，一只只手從花泥中伸出撕扯著翠鳥的衣裙。

    待見到一個個頭部碩大的玩意自花泥下鉆出。

    翠鳥拼盡力氣喊出一聲：“瑪麗蓮……”

    后面的話悉數(shù)被一雙雙帶著花泥的臟手堵住。

    翠鳥絕望閉上眼睛。

    這時……

    “停下！”

    “都滾開啊啊啊��！”

    先后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淡紅華光急射而來，一根細(xì)而長的須髯，環(huán)繞翠鳥的身側(cè)。

    她癱軟在地，嘔出一口帶著花泥的粘痰。

    但見中庭腐爛枯朽的樹芯中嵌著的一團(tuán)水銀似的東西。

    里面生著株怪異的猴面花，紫色霧氣涌動。

    黑白色怪鳥正撲騰著小短腿。

    “誰誰誰誰他娘的敢害我大景之人！”

    抖如篩糠的短腿怪鳥如是說著，甩面條般甩動一根長長的蒼色須髯。

    第1042章

    歉疚

    中庭，枯死的白色巨樹下，呈現(xiàn)對峙之態(tài)。

    翠鳥作為風(fēng)暴的中心，經(jīng)了一番驚心動魄生死的她，往地上吐了幾口唾沫。

    她拖著斷腿，朝著巨樹爬了兩步。

    枯樹里那只小短腿的黑白配色怪鳥，雖然聲音抖得極沒有底氣，但從它口中說出大景二字，足叫翠鳥信任它。

    而另一邊，提燈的瑪麗蓮女士正站立在雪中。

    她頭部腫大，看不清此時的表情。

    但從她剛才的呼喊聲得知，她應(yīng)當(dāng)是極不高興的。

    試圖抓住翠鳥，撕扯她衣裙的那些大頭怪物環(huán)繞幾步之外。

    暫忌憚于籠罩翠鳥身側(cè)的丹紅華光。

    但淫邪垂涎看來的視線，讓任何生物都心生惡寒。

    翠鳥背靠大樹，思忖著求生之法時，一個細(xì)聲細(xì)氣的聲音在她身后提醒：“快抱瑪麗蓮大腿�！�

    翠鳥望去，便見那黑白怪鳥小腿顫顫，一眼看去外強(qiáng)中干。

    “等待主人來救你�！�

    “我的主人是趙鯉�！�

    聽得這名字，翠鳥雙眼一陣濕潤，她并未點(diǎn)頭只喉中唔了一聲以示明白。

    立在三步外的白毛男，收起驚訝神色，他死死盯著黑白怪鳥短手里舞動的細(xì)長須髯。

    踏前一步，便要來奪。

    但賊企鵝豈會如他所愿，將這根龍君須髯以及上面附帶氣運(yùn)平白獻(xiàn)出？

    須知，這些都是它小偷小摸昧下的。

    若是被奪取，無異于資敵。

    被昆古尼爾困死在這，賊企鵝本就有限的對外影響力更廢柴數(shù)分。

    見那白毛狼人要來搶東西，它尖叫一聲，急速收回了護(hù)住翠鳥的華光與龍須。

    翠鳥再一次陷入無庇護(hù)的狀態(tài)。

    抓了個空的白毛男怒意一閃即逝。

    他將視線移向翠鳥，欲挾制人質(zhì)逼迫。

    不料，短暫交流與企鵝達(dá)成共識的聰明翠鳥，大聲嗚嗚哭泣。

    她柔弱向瑪麗蓮展示扭折的腿：“我沒有想要害人，女士�！�

    “我只是想向您尋求庇護(hù)�！�

    能屈能伸的翠鳥，還記得瑪麗蓮討厭謊言。

    她便照實(shí)說了：“我是官府差人，探查無辜平民失蹤時被抓來此地�！�

    “作為一個女性，我不該那樣屈辱惡心的死去。”

    翠鳥身上滾得一團(tuán)臟污，瞧著格外可憐。

    “對呀對呀。”困鎖樹芯中，唯一還能保持形體神志的企鵝用詠嘆調(diào)似的語氣附和，“慈悲的瑪麗蓮女士，請降下憐憫�！�

    她們一唱一和，瞬間被害者氛圍感十足。

    提燈的瑪麗蓮果然上前一步。

    白毛異鄉(xiāng)人張臂欲攔，但手臂險些觸碰到瑪麗蓮的衣裙時，他像是燙到一般收回手。

    “尊敬的女士，那些只是復(fù)蘇奇跡所需的……”

    犧牲兩個字，他到底難以理直氣壯說出口，頓了一頓。

    瑪麗蓮自他身邊路過，所踏之處那些環(huán)繞的大頭詭物紛紛退開。

    瑪麗蓮將提燈放下，輕輕握住了翠鳥的手。

    她依舊是那碩大頭顱樹皮似的臉，但翠鳥莫名覺得她在哭泣。

    “我憎惡奇跡，犧牲也沒有理所應(yīng)當(dāng)�！�

    從她麻袋似的裙下涌出些透明的液體將翠鳥傷處包裹。

    很快，翠鳥腿部折斷處轉(zhuǎn)移到了瑪麗蓮身上。

    說著犧牲不該理所應(yīng)該的她，替翠鳥承受了傷痛與痛苦。

    見狀，白發(fā)男人眼中悲痛一閃即逝。

    他最終沒有忤逆瑪麗蓮，而是一撫左邊胸口，行了騎士禮：“遵從您的意愿，瑪麗蓮女士�！�

    在那白發(fā)男人的目送下，翠鳥侍女一般攙扶著一瘸一拐的瑪麗蓮離開。

    臨去前，翠鳥回首看見困在樹中的怪鳥眼淚汪汪，握拳作鼓勵狀。

    人的影樹的名，趙鯉在靖寧衛(wèi)內(nèi)部名聲是一步一個腳印闖出來的。

    聽她名字，翠鳥知道自己不會被放棄，心中平生勇氣。

    “對不起。”

    耳邊傳來輕輕的道歉，瑪麗蓮沉重的喘息，聲音中藏著一絲絲痛苦：“他只是……”

    只是什么？

    做了錯事還是走了錯路？

    瑪麗蓮?fù)ｎD許久，輕輕嘆息：“對不起。”

    “我什么都阻止不了�！�

    兩次道歉，讓翠鳥眸光微動。

    瑪麗蓮的處境，似乎也并不像她開始以為的那樣好。

    不過翠鳥誠心道謝道：“不必歉疚，瑪女士�！�

    “您救了我，并且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翠鳥的話，引得瑪麗蓮一聲輕笑：“可是，游離畏懼便是錯。”

    瑪麗蓮重新回到那張軟和的椅子上坐下。

    她似乎極為困頓，腦袋都支不起來。

    將手中的一直不滅的提燈交給翠鳥：“這燈可以庇護(hù)你，僅僅是庇護(hù)�！�

    說完，她便又用那種雙手放在膝上的乖巧姿勢睡去。

    口中一聲囈語：“請賜予我安眠�！�

    手中提燈分量不輕，翠鳥這才尋到些實(shí)感。

    她握著提燈的桿，來到門邊探頭看。

    中庭花園中，那白發(fā)男人依舊站定原處。

    他感官極為敏銳，察覺到翠鳥的視線猛轉(zhuǎn)頭來。

    見翠鳥手中提燈，他像是圣物蒙塵被褻瀆一般，呲牙露出憎惡神色。

    那些花中鉆出的大頭詭物，漫無目的游蕩在中庭。

    翠鳥這會站在高處，細(xì)細(xì)一數(shù)，這些游蕩的玩意正好三十個，恰合廊中關(guān)押的怪鳥數(shù)量。

    又看這些大頭詭物黑漆漆的胯下和它們淫邪之態(tài)，翠鳥哪還不明白那些鳥怪受孕產(chǎn)蛋是為何？

    再有那白毛男人所說奉獻(xiàn)運(yùn)勢之言。

    極度惡心加上幸存的僥幸，翠鳥打了個冷顫。

    她哪也不去，蜷縮在瑪麗蓮沉眠的椅子旁，以炭條在布上寫寫畫畫，將所知再次記錄。

    同一時間，趙鯉腰間系著繩索，正全憑臂力在寒風(fēng)中攀著陡峭的崖壁下行。

    夾雜雪片的凜風(fēng)，吹得她滿身雪白。

    第1043章

    出動

    趙鯉墜在繩索上，風(fēng)雪之中搖搖晃晃像是個小鈴鐺。

    有上一次在雪山中追蹤姑獲鳥的經(jīng)驗(yàn)，這一次她又膽大了幾分。

    沒有選擇憋屈在那窄小的階梯上一步步下行，而是使用了更加效率的繩降。

    由她探路后，再叫騎士威廉背著苦修士下來。

    呼出一口白氣，趙鯉估算了一下腰間繩索剩余的長度，擇了一處較為寬闊的石臺作為臨時落腳點(diǎn)。

    她站定后，解開腰間繩索，左右晃蕩了三下發(fā)出信號，便站定此處等候。

    沒一會，一個裹著白霧的高大身影便順著繩索攀下。

    不是誰都有趙鯉這般強(qiáng)大的體能和耐心。

    新教騎士威廉背著苦修士順繩索爬下后，站定石臺立即喘息數(shù)聲。

    像嬰兒一般，被他用一張破布背在身后的苦修士，眼皮耷拉著一派萎靡。

    教廷騎士站定后，扯著繩子蕩了兩圈后一拽。

    這些泰西人在海上多年熟悉各式水手結(jié)，這種使用特殊手法，可從另一端解開的平結(jié)用得得心應(yīng)手。

    拽住松下的繩索回收成卷，騎士威廉這才背靠著山壁緩緩坐下。

    他倒坦誠，直言道：“趙千戶，我需要休息一下�！�

    在這扭曲的世界，縱漫天雪花他們也不敢沾唇，生怕身體被扭曲污染。

    極端天氣下，跋涉雪原給身體帶來很重負(fù)擔(dān)。

    趙鯉看了看苦修士，頷首道：“保持靜默，休息兩刻鐘�！�

    深吸了一口氣，她探頭看了一下下方。

    距離地面那株巨樹已不遠(yuǎn)，趙鯉抱刀盤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