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趙鯉本想說倒也沒那么嚴重,見狀也默默閉嘴。
這些官員安分也好,免得地給接下來的行動添麻煩。
紙人也被林明遠一聲喊,亂了陣腳。
一陣支吾后,冷言道:“果然是那趙家女的娘舅,都一副冷心冷肺�!�
林明遠不答,只對趙鯉一拱手:“趙千戶自按你們的章程行事�!�
紙人見林明遠不按常理出牌,反倒一慌,正想催蟲叫這些官兒們看看厲害,遠處一聲凈鞭響,隆慶帝到了。
第1074章
遺響
夕陽的金紅遍灑在青石地面上,隆慶帝的車架車輪緩緩碾過地面。
見象征大景最高權(quán)力的龍輦來,紙人的異常遮掩不住。
趙鯉蹙眉,橫臥長刀擋在了道中:“陛下來了,王公大臣也來了�!�
“你有什么話要說?”
立在趙家門前的紙人有一瞬像是站不穩(wěn)般的一晃,趙鯉幾乎以為它會跪下去。
可它只一晃后便又穩(wěn)住,黑墨描畫出的眼睛直勾勾看著隆慶帝的車駕。。
車簾一掀,隆慶帝步出馬車。
看他來,先前因林明遠那番話而震懾當場的大臣們紛紛上前。
顯然相比起頑固分子林明遠,纏看著軟和的隆慶帝要更有性價比。
一時間隆慶帝車駕旁,滿是哭聲。
紙人控制人質(zhì)的眼光十分精準,俱拿捏著諸大臣最重要的人。
見得重要之人受挾制,不少人五臟六腑如入熱油煎鍋,掩面在隆慶帝面前哭。
換做其他事,隆慶帝真不一定會給他們好臉色看。
但今日之事已禍連家小,見人質(zhì)中上有老者,下有襁褓中的嬰兒。
隆慶帝難得的沉下臉來:“諸位不必擔憂�!�
這般說著時,他視線移向趙鯉。
趙鯉微不可查搖頭。
行有根由,目前趙鯉只明確曉得操控紙人之人與趙家與趙淮父子有仇。
但那兩個忘八端,究竟做了什么傷天害理之事,惹人尋上門來,她沒有任何眉目。
里頭紙人防備心極重,至今未露真容真身。
只一句要討公道,旁地趙鯉沒套出話來。
只看隆慶帝來了以后,里面人說是不說。
隆慶帝與趙鯉這對便宜父女實際相處沒多久,卻真有些默契。
隆慶帝秒懂示意,在諸多靖寧衛(wèi)的保護下站定,輕咳一聲戲文里的青天大老爺般唱起了紅臉。
“今日你以這種方式求見,朕來了!”
“朕知你必有奇冤,然挾持無辜幼弱絕非解決問題之道。”
“現(xiàn)在朕便在這,你有何冤屈盡管說來,朕自給你個公道�!�
言罷,他一撩龍袍,大馬金刀坐定在趙鯉之前坐的那張圈椅上,模樣瞧著極唬人。
若有沒見過,說不得被這一身正氣震懾一番。
紙人顯然動容,竹紙身體簌簌抖動,似害怕又似激動。
隆慶帝莫看平常偷懶養(yǎng)貓兒修仙,對人心人性的把控準,見狀乘勝追擊:“不著急慢慢說,朕聽著�!�
豈料下一瞬他臉上笑僵住,紙人停住抖動突然細聲道:“我不信你們。”
它加重了語氣:“你們習慣了高高在上,哪里會低頭瞧瞧。”
“我等市井小民,對你們而言不過是黏在鞋底上的灰,親自彎腰撣灰都恐傷了腰�!�
不知過往經(jīng)歷了什么,讓這紙人如此說,但站定一旁的趙鯉早已不耐。
她皺眉喝問:“你要陛下來,陛下來了�!�
“陛下要給你公道,你卻又不信,究竟要做什么?”
穿著白茅草馬甲的紙人緩緩抬頭。
一聲彈舌的驅(qū)動靈言響起:“嗟——”
趙家家宅左右的人群紛紛挪動腳步,向兩面散開。
不知何時起,趙家的褪色的朱門洞開。
兩面屋檐各懸一盞紅彤彤的燈。
從正前方,可以清楚看見影壁上滿是帶血爪痕。
“五城兵馬司邢捕頭,五城兵馬司張森何在?”
紙人一點,點了兩個趙鯉的熟人。
她微一愣怔后,心念一動。
此事與五城兵馬司有關(guān)?
她腦中急轉(zhuǎn)不已,想要尋到趙家與五城兵馬司的關(guān)聯(lián)。
突然右手無名指一動彈,指上浮出一根虛虛的紅線之影。
趙鯉微一愣怔。
沈晏發(fā)現(xiàn)了什么,借以此法向趙鯉傳信。
被點名的邢捕頭和張大人來得很快。
張大人滿頭大汗,心肝撲通狂跳,將自己生平過了一遍。
最后哭喪臉,自覺他應(yīng)該或許是沒做過什么喪心病狂之事的。
相比張大人,邢捕頭哪怕最近又升官依舊只是一個巡城捕頭。
在諸位王公大臣的注視下走來,早已是軟了腿。
心中暗罵,不知自己什么時候捅了這驚天簍子。
如此境遇之下,兩人倒是有了點患難的情分,相互扶持著走到近前。
趙鯉與沈晏并肩站在一起,兩人袖下雙手交握。
十數(shù)只拇指大小的青鳥,悄聲振翅在趙家上空橫飛。
借由交握的手,趙鯉能清楚看見沈晏發(fā)現(xiàn)的東西。
但見趙家第一進堂屋,密密麻麻張貼著一些白底字符。
從青鳥高飛的視角望去宛如白無常的哭喪棒。
拇指大小的青鳥向下飛了一小截,想要湊近些觀測符紙上的符文。
只可惜還沒靠近便不知被什么擊落。
紙人若有所覺,側(cè)目望來。
可沈晏與趙鯉都不看它。
它不敢確定,將注意力又集中到了五城兵馬司二人身上。
終是揭破了謎底:“二位,可還記得去歲五城兵馬司大獄之火燒死了多少人?”
五城兵馬司張大人本冷汗岑岑,聞言卻是瞬間挺直了背景。
原因無他,五城兵馬司監(jiān)獄對外宣稱的那場大火,真的跟他沒半毛錢關(guān)系。
他只是負責善后圓謊而已。
邢捕頭也瞬間支棱,不是他捅的大簍子,這便有說頭了。
兩人對視一眼,聽那紙人厲聲問道:“說是大火,可監(jiān)獄未見半分損毀焦痕。”
“獄中死去的人犯,沒有任何人見過尸體。”
紙人終說到核心,厲聲喝問:“我兒不過是犯了扒竊之罪,卻枉死獄中。”
“我曾引魂卜筮,未召得我兒魂靈只得半個死前殘像�!�
“他竟是油盡燈枯,早沒了人的模樣�!�
紙人話說到此,趙鯉和沈晏還想不起她說的是什么案子,兩人便可一同吊死梁上了。
沒料到當時為了維穩(wěn)的說辭引來這番波折,趙鯉忍不住按住額頭。
可心中卻早已氣弱兩分,公正客觀的說,被蒙蔽的家屬確實有發(fā)泄憤怒的權(quán)利,只是方式過激。
趙鯉看了一眼沈晏,長嘆一聲正要說話,那紙人突然扭頭看來。
“還有你!”
“我女兒失蹤三載,至今未見尸骸�!�
“家中散盡家財尋找,可為何她殘余人世的最后一眼,竟看見的是你的臉?”
第1075章
潛英之石
紙人的喝問之聲,響徹街道。
趙鯉歪了歪腦袋:“什么?”
她瘋狂在腦袋里過了一遍,卻壓根記不得有誰殘余人世的最后一眼看見的是她。
甚至于,她費力壓榨腦袋在原主的回憶里翻找許久。
最后一無所獲,下意識看向一旁的沈晏。
不知道她相好的知不知道有這檔子事。
但沈晏只是默默搖頭:“不必質(zhì)疑自己�!�
大景境內(nèi)無人比沈晏更了解趙鯉。
趙鯉的一切資料以及全部任務(wù)卷宗,都是沈晏親自過目處理。
先前趙鯉還自己捏著毛筆寫任務(wù)報告,到后邊索性撒手不管,蓋因有沈晏在后捉刀執(zhí)筆為她善后。
對趙鯉的經(jīng)歷,諸般細節(jié)沈晏比她本人還清楚。
見他這樣肯定,趙鯉愣愣回頭:“你講話講明白點,什么叫最后看見的臉是我?”
“若要指證,你便拿出證據(jù)�!�
趙鯉的話本是合情合理合法,但在那紙人聽來,卻是徹頭徹尾推脫之言。
它嗤笑一聲:“若不是親眼在殘像中看見你的臉,想來現(xiàn)在我也會被你這無辜模樣蒙蔽過去�!�
以幕后之人本事,可能動不了趙鯉,但咒殺張大人邢捕頭等卻是輕松的。
可她偏生劍走偏鋒,采取了如此極端方式,想來是因為只殺人并不解恨。
如她所說,她要一個公道,要撕下這些為惡之人的面具,從名聲到肉體全面摧毀。
為此,她做足了準備。
話音一落,紙手一探取出塊象棋大小的石符。
這石符似乎是老物件,呈青色,上頭的雕刻都磨得模糊。
趙鯉正瞇眼辨認。
聽得紙人一聲呼喚:“皋——”
一個影子應(yīng)聲而出,虛虛浮出。
這影子周身浮著一層黑紗看不清容貌,大致看著像是藏身紗簾之后的婀娜女子。
那女子在黑紗后折腰而舞,看不清容貌,但一舉一動都給人傾城之感。
趙鯉清楚聽見身側(cè)隆慶帝嘿了一聲。
在趙鯉分神鄙視他之前,那黑紗后舞蹈的宮裝女子停下,纖指一伸。
掀開黑霧似的紗簾一角。
紗簾后未見麗人模樣,只見黑霧翻騰中竟有清晰影像。
“娘,別怕�!�
頭顱幾乎頂?shù)教旎ǖ纳�,難稱為人類。
赤裸腳掌分作兩半又各自蜷起,組成了一個肉蹄子。
后背亂七八糟生著小手小腳的怪異生物頭發(fā)盡白,陰影之中輪廓如廟里的千手菩薩。
這驟然照映的詭異生物,讓方才探著腦袋想看宮裝美人的隆慶帝倒吸一口涼氣。
左右官吏哪真見過這種東西,沒有拔腿就逃是礙于面子和隆慶帝在。
唯有紙人,再看親子如此模樣,心肝都撕裂般疼痛。
“他死前,還在喊娘啊。”
紙人的哭聲凄厲,像是想要通過哭聲將絕望盡數(shù)發(fā)泄。
這種如杜鵑啼血的哭喊,令人惻然。
趙鯉長嘆一口氣,正要說些什么。
紙人已狠狠望來:“你既問心無愧,可敢入一次問心局。”
“不可。”
趙鯉還沒答話,隆慶帝已蹦跶起來高聲反對。
沈晏并未說話,只擋在趙鯉面前,指尖黑火纏繞。
連站在一邊的林著和林明遠也出言反對。
可趙鯉卻笑著搖頭:“原來如此。”
“這般陣仗,只為問心�!�
這問心局三個字一出,趙鯉已知道紙人所握的那塊石頭是什么,也曉得了它將要如何做。
若是其他玩意,趙鯉絕不會涉險。
可若是問心局,那她便沒什么畏懼的了。
趙鯉捏著沈晏的指尖一握當是安撫,上前一步道:“要我進趙家入局可以,但你得釋放半數(shù)人質(zhì)�!�
見她答應(yīng)得如此利索,紙人竟遲疑了一瞬,不知她為何一改之前茍之性情。
趙鯉輕笑一聲道:“我敢入局,你反倒顧慮起來了,實在少了些古時靈保巫師的氣度�!�
她一轉(zhuǎn)身,竟將佩刀遞給沈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