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熟悉的感覺讓趙鯉瞬間黑下臉:“瞧不起誰呢?”
她現(xiàn)在也是坐擁金礦的人好嗎?
聽她喝問,幾個本乖巧坐著的童子屁股底下如裝了釘子,頓時不耐起來。
看著像是想要跟趙鯉好生說說窮富的道理。
這時,沈晏默默負手走到趙鯉身旁站定。
面無表情看著這些躁動的金銀童子。
“今日功課做完了?”
他沒有情緒起伏的聲音響起,方才還跳得很的金銀童子們比見了詭還害怕。
立刻老實跪坐,小手放在膝蓋上。
見狀趙鯉哪還有不明白的:“沈大人,又讓它們念書了?”
沈晏視線在這十來個金銀童子身上一掃而過,沉聲道:“它們剛出世手上便沾了人命�!�
“雖說是無心不懂事,不罰卻是不行的。”
“總歸得叫它們明事理,故而白日念書,夜里便……”
微妙停頓了一下后,沈晏看著趙鯉道:“夜里再憑控金銀的特性,做一個時辰手工活。”
他這話聽得趙鯉直呼好家伙。
這是白天夜晚連軸轉(zhuǎn)啊。
不過趙鯉臉上揚起不懷好意的笑:“教育得好,便該如此!”
“再多加點功課都使得�!�
趙鯉純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壞心眼,引得幾個耳朵尖的金銀童子眼淚汪汪瞪她。
卻聽得啪啪兩聲,一個巴掌大小的玩意,握著比他高的戒尺跳老高。
手里的戒尺在幾個小童子腦門上敲。
紅腦門的老書蟲蹦蹦跶跶喊:“魏先生盯著,你們還敢走神!”
“都繼續(xù)背�!�
原來沈晏弄了只老書蟲來這教書。
聽這老書蟲的意思,趙鯉一轉(zhuǎn)頭便見尊半人高的魏山城隍像擱在上首。
看樣子是老師教導(dǎo)主任都齊活了。
趙鯉頓時樂出聲,手舉唇邊對那些金銀童子喊道:“活該!”
叫這些小東西幾次三番瞧不起人。
大抵是她這擾亂課堂秩序之舉,老書蟲不高興地蹦跳過來。
不待老書蟲呵斥,趙鯉識趣舉起雙手,低聲道:“我錯了,不吵了!”
她這能屈能伸的架勢,倒叫老書蟲不好說她,轉(zhuǎn)而看沈晏。
巴掌大小的紅額頭老翁放下戒尺,不知從何處摸來一套它自己用的小銀茶壺,就壺嘴飲了一口。
那壺太小,趙鯉也沒看清他喝的是什么。
老書蟲道:“沈大人前些時日提及將有兩個學(xué)生要入學(xué),不知何時要來?”
聞言沈晏想了想,給出一個準確無比的時間:“三日后�!�
聽見有新學(xué)生可以教,老書蟲將小茶壺頂在腦袋上,手舞足蹈蹦跳了一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見趙鯉不解,沈晏答道:“我欲讓馮寶與張保保一同入學(xué)�!�
第1093章
過渡
“誰?”
沈晏說出的這兩名字,讓趙鯉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馮寶是他們從太歲所在的村落帶出的孩子。
當時趙鯉離開源寧走得急,也沒想到這一去牽扯進諸多麻煩事再沒回源寧。
馮寶便一直留在源寧千戶所。
熊弼的夫人曉得這孩子可憐,帶在跟前照料。
此番熊弼赴任遼城總兵,照慣例全部家眷都要回盛京,變相作為人質(zhì)。
熊夫人等回京的官船將在兩日后抵達盛京,馮寶也在隊伍中。
而另一個小孩張保保倒是在京中,正是曾救過趙鯉一命的那個小星宿。
地動之后,他們孤兒寡母三人連帶著那頭大青騾,被一并帶回鎮(zhèn)撫司安置。
張保保娘親宋喜是個老實本分卻又倔強的,自認被巡夜司救過兩命,拒受沈晏給出的謝禮。
對她的決定沈晏表示尊重,但私下令人在鎮(zhèn)撫司家屬居住的里坊,安排了間宅子給她們安身。
宋喜和她婆婆都勤快,拾捯起了豆腐營生。
有人明里暗里的護著,這豆腐生意做得也順風(fēng)順水。
夏至前,趙鯉還曾收到過宋喜送來的兩板豆腐。
豆香濃郁,萬嬤嬤叫廚中做了豆腐菜給她吃。
腦海中過了一遍,馮寶和張保保的兩張小肥臉,趙鯉看著沈晏猶豫道:“馮寶就算了�!�
那孩子不能一直丟給熊家,早晚得送進鎮(zhèn)撫司,左右躲不過念書的命。
但……張保保?
趙鯉神色微妙:“沈大人知道張保保的年紀吧?”
滿打滿算都沒個一歲,裹著尿芥子來念哪門子書?
要不要這么卷?
見趙鯉驚詫,沈晏便解釋道:“前幾日張保保的奶奶傷了腳踝,宋喜幾頭難顧。”
“索性借張保保讀書的由頭,讓他奶奶一起到鎮(zhèn)撫司來,有仆從一并照料�!�
趙鯉聽聞原是這樣溫情的舉措,正要捧場夸兩句,又聽沈晏道:“再者,阿鯉你曾提及胎教之說。”
“既胎里都可教育,一歲兩歲孩童又為何不可?”
沈晏看著趙鯉微微側(cè)頭,眼神清澈又認真。
顯然方才趙鯉沒冤枉他,他就是想要大卷特卷。
打了一下自己閑得沒事做的嘴,趙鯉只得在心里為那兩個小孩拘一把同情淚。
口中亡羊補牢勸道:“沈大人,千萬悠著點�!�
別給兩個小孩弄成叛逆小雞娃。
看她擔(dān)憂模樣,沈晏道:“安心吧,我自會拿捏分寸�!�
不知是經(jīng)由小孩、學(xué)堂幾個關(guān)鍵詞聯(lián)想到了些什么。
沈晏替趙鯉將頰邊一縷發(fā)絲挽至耳后,柔和了眉眼:“只盼著這世界早些安定,那時……”
若生得一個如阿鯉一般可愛的孩子,當是天大幸事。
想起高興的事情,沈晏拉著趙鯉的手:“阿鯉……
私底下趙鯉對沈晏,荒唐事干過,荒唐話說了無數(shù)。
突然面對這人的純情攻勢,趙鯉反倒心肝撲通撲通跳。
她仰頭,臉頰浮著一絲紅,等沈晏說出好聽喜人又綿柔柔的情話。
“二位,我還在呢!”
情話沒等到,卻見著了小順子哭喪臉硬橫進來的半只胳膊。
“求您二位可憐我�!毙№樧涌蘅尢涮浯党鰝大鼻涕泡。
隨著那鼻涕泡啵一下吹破,趙鯉和沈晏同時后撤步,從方才那旖旎氣氛中抽神。
“咦,不害臊�!�
學(xué)堂內(nèi)傳出一陣細細聲的鄙夷,一小溜腦袋貼在墻根鄙視小順子。
卻是那些金銀童子課間來看人類的熱鬧。
這些小東西貪玩又勢力,不敢惹沈晏,只尋著小順子瞧不起。
經(jīng)這一番,再心大這情也是談不下去的。
在沈晏沉默無聲,但莫名壓迫感的注視下,小順子訕笑用袖子擦了一把臉。連連拱手告罪。
“還不回去念書?”看什么都不爽的沈晏遷怒到別處。
視線一掃,扒著墻根看熱鬧的一眾金銀童子俱作鳥獸散。
從充作學(xué)堂的門廡經(jīng)過,便進了證物大庫的正門。
作為鎮(zhèn)撫司中布置第二嚴密的地方,屋頂五脊六獸不提,四角還有狴犴像與赑屃石碑。
魯建興帶人從姜家抄撿出來的東西,便都堆放在第一間屋子里。
魯建興做事細致,已先將物件分類過。
這堆物件里,除卻姜婆子出攤的小木頭車鹵蛋的鍋,便只有一條破被,兩身單衣,一個裝著幾張當票的木頭枕箱。
當日為了去官吏居住的里坊搞事,姜婆子能賣的都賣了,換了些銀錢賄賂各家采買管事。
到事發(fā)那日,姜婆子已是風(fēng)雨無歇,在那里坊售賣了好久的加料鹵雞蛋。
眾人只知她賣的雞蛋極為美味,沒人想到這滿頭皆白的蒼老婦人醞釀著怎樣一個決絕的計劃。
這些雜物之外,便只剩一只楠木的嫁妝箱子。
應(yīng)該是傳下來的老物件,摩挲得油光锃亮。
趙鯉本期待著,能尋到姜家的靈保傳承。
但箱子一開,一股子樟腦的味道撲面而來。
里頭妥善收著一些小孩的衣服和一些木頭玩具。
在盡量不弄亂這些東西的前提下,翻找了一通。
蹲身在箱子前的沈晏搖了搖頭。
一無所獲的趙鯉有種有點失落,卻沒想太多。
只伸手拉起沈晏后,對他道:“將這些東西燒了吧。”
姜婆子違了規(guī)矩,早與姜寒殘魂在烈風(fēng)中磨為齏粉。
這些東西留著也沒什么意義。
很快,在證物大庫后,專門開辟出來銷毀詭案物品的火池中,炭火重燃。
姜婆子的木頭推車,那些簡單家什,還有那一箱子的衣裳玩具都在火焰中化為飛灰。
證物大庫的小吏,還照慣例在火坑旁焚燒了一扎紙錢。
隨著煙氣直上云霄,隨著詔獄中唯一幸存者郭浩被堵了嘴送進最底層囚室,一切看似告一段落。
但實際上,后續(xù)收尾工作并不簡單。
罷朝三日,官吏各歸其家照料親屬。
而巡夜司則是繼續(xù)獵犬一般搜尋圣城耶萊掉下的骨骸。
因這些骸骨被百姓當祥瑞藏匿,自又引發(fā)了不少亂七八糟的事。
這過程中沈晏趙鯉各自忙得不可開交。
就是鎮(zhèn)撫司里最悠哉好命的沈黑,也被牽出去找骨頭,四處奔走跑得腳爪墊脫皮。
又過了兩日,趙鯉在外跑了一天,深夜回到鎮(zhèn)撫司,想尋點夜宵吃,前腳踏進門便聽人喊道:“姨姨!”
趙鯉轉(zhuǎn)頭,便見鎮(zhèn)撫司紅印印的燈籠光下站著一個披頭散發(fā),穿著青色大袖的‘人’。
這人渾似身上沒骨頭般半倚靠著墻,臂彎中抱個小孩。
小孩肥肥嫩嫩,正沖趙鯉直招手,笑得見牙不見眼。
第1094章
棉花娘親
“是……馮寶啊!”
趙鯉有一瞬間的結(jié)巴。
把人家小小一個丟在源寧,時隔那么久這小孩還能一臉燦爛認出趙鯉來,這叫趙鯉再愧疚也不過了。
尬笑著走上前去,見到抱著馮寶的這‘人’先是一愣。
但見這‘人’扎染成黑色的絲線作頭發(fā),竟挺柔順。
自‘發(fā)絲’的縫隙間看去,還可看見它面上蒙著的白棉布。
一看就是仿照著馮寶娘親魚娘做的。
黑更半夜這玩意立在紅融融的燈籠光下,怎么看都有些詭異。
幸好這是鎮(zhèn)撫司大門前,否則不知嚇壞多少人。
“姨姨!”
馮寶倒是一點沒覺得哪里不對勁,短胖小胳膊沖著趙鯉直招。
見趙鯉靠近,這披頭散發(fā)的青衣棉花人突然一動,將馮寶遞了過來。
趙鯉波瀾不驚,細打量這東西。
有些訝然發(fā)現(xiàn),這棉花人身上竟有清崖太歲的氣息。
趙鯉探手接過馮寶在懷,啟心眼看,便又留意到棉花人身上還有馮寶的氣息。
念頭回轉(zhuǎn),趙鯉想明白其中關(guān)鍵。
馮寶是這天下獨一無二的太歲孢子人。
自與太歲有十分緊要的聯(lián)系。
隨著太歲這清崖水神位列官方祭祀名錄,信仰越發(fā)擴大。
內(nèi)河外海的船只,都會擇清崖水神或是晏公供奉。
如海瀚商會的遠洋船,則二者同時供奉,以祈平安。
供奉太歲力量越強,馮寶便也沾了光。
竟能御使一些水澤生靈,附體在紙人或棉花上,讓死物活動起來。
啟了心眼后,趙鯉清楚可以看見附身在棉花人身上的一股淡黃妖氣,并嗅到魚腥。
也不知是哪類水澤精怪,竟倒霉栽在馮寶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