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身上已被大雨淋得濕透，她蹲身在腳邊一個雨水積成的小水洼，輕聲喚道：“嵐！”

    幾乎只是眨眼間，一縷幽幽的紫色煙霧從小水洼中升騰起。

    小信使嵐從這小水洼蹦出，她腦袋頂著小帽，腳上穿著一雙看著就很精致的小鞋子。

    對她來說，人的夢就是食物與能量，好夢似糖，噩夢如香辣鍋。

    以小手爪掩唇，剛跳出便秀秀氣氣打了個飽嗝。

    趙鯉委托她，以對最快速度帶回些供奉長明燈的香油和祭品。

    嵐點(diǎn)了點(diǎn)頭，跳水般一頭扎進(jìn)了地面的小水洼。

    等待的時(shí)間里，趙鯉便站在尚算完好的永壽寺廊下暫避雨。

    寒霧中，諸般聲響已是小了下去。

    霧氣漸漸褪去前，趙鯉隱約見得有數(shù)個極高大的人影，朝著這邊頷首致意。

    趙鯉回應(yīng)后，這些人影又隱入霧中。

    這陣霧氣卷著，朝著深山里去了。

    顯然，這些陰差是十分敬業(yè)的，出了這趟差便打算順便將周圍掃個干凈。

    霧氣從永壽寺褪去，只在地面留下好些鐵鏈拖拽的痕跡。

    趙鯉還看見了一對濕漉漉的馬蹄印。

    只這會功夫，地面水聲嘩啦一響。

    小信使腦袋上頂著個小包袱，從水洼中跳出。

    這小包袱里卷著一身干衣裳，一小包點(diǎn)心。

    除了這些，還有一個極精致的小罐子，里頭裝著清冽的油脂。

    趙鯉還未打開，便嗅到皇家太廟里的紫宸瑞靄香的氣味。

    她忍不住笑，在嵐的腦袋上摸了一下：“膽大包天，竟去太祖爺爺那里順東西。”

    小信使得意左右擺了擺腦袋，帽檐跟著晃了兩下。

    喚醒瑪麗蓮那日，掙脫了鐵鞋子的嵐短暫的發(fā)出過聲音，但后來卻又恢復(fù)到了從前。

    不過這都不影響，她繼續(xù)作為小街溜子四處活躍。

    就比如現(xiàn)在，嵐很順手從斜挎著的小兜兜里，掏出糖塊給黑白企鵝和靈猴蕊。

    三小只一塊吃花生糖，右頰同時(shí)鼓起一動一動。

    見趙鯉又要下去，三小只急忙跟上。

    通風(fēng)不佳的地下，三只干尸崩解的灰塵揚(yáng)得到處都是。

    趙鯉撕下一片內(nèi)衫衣角，做了個簡易面罩。

    再開啟夜巡狀態(tài)下去這地下。

    她看見了供桌翻倒的油燈，還有供桌前崩解的狐尸。

    青灰色的粉末頗為細(xì)膩，遍布這地下佛堂。

    趙鯉戴上手套，拂開案桌上的塵埃，扶起那盞滅掉的油燈。

    油燈燃燒了不知多少年，外層都是包漿的厚厚油煙。

    趙鯉以盡量快的速度，重新調(diào)整了燈芯，放入那枚永壽小牌，將小信使嵐帶來的長明燈油注入。

    隨后扯下面罩，吹亮了火折子點(diǎn)燃。

    皇家太廟里的燈油，是整個大景都有數(shù)的好貨。

    一燃起，紫宸瑞靄香的氣味頓時(shí)升騰。

    明亮很多的火光，霎時(shí)間照亮四周。

    光中，忽而傳來一個聲音。

    “咦，阿鯉？”

    弦子的聲音叮咚咚響，遠(yuǎn)在桃源境地下舊村的地祖奶奶忽而轉(zhuǎn)動斷頸看四周。

    聽到這聲音，趙鯉心里反而踏實(shí)大半。

    拂凈供桌上的灰，在上頭碼了好些嵐帶來的點(diǎn)心。

    “地祖奶奶，我給您帶了點(diǎn)吃的。”

    她在心中默念，但這一次并無人回應(yīng)。

    想來就是地祖奶奶也不知道如何回應(yīng)趙鯉。

    就著這盞永壽燈的燈光，趙鯉在這地下暗室翻找起來。

    想要找到些線索。

    很快，黑白企鵝呼喊道：“主人，這有本功德簿�！�

    將詭住持之前跪著念經(jīng)的蒲團(tuán)撕個細(xì)碎，黑白企鵝邀功般揮舞手中藍(lán)皮小冊子。

    趙鯉接了在燈下看。

    嵐與企鵝都湊頭來看，連只認(rèn)得三四個字的靈猴蕊都來湊熱鬧。

    這本所謂功德簿，其實(shí)就是信眾對這間永壽寺的捐贈記錄。

    這永壽寺叫寺廟，干的卻是擺在明面上的買賣。

    每年捐銀二十兩，可在外頭懸掛一永壽牌沾香火氣。

    若是每年捐贈五十兩，那待遇就完全不一樣了。

    能在這地下佛堂，點(diǎn)燃一盞長明永壽燈——當(dāng)然燈油得家屬每年供奉。

    供奉在地下佛堂的永壽燈，可以得到住持的親自誦經(jīng)祈福，祈禱燈中寄名的人福壽延綿，遇難成祥。

    這冊子極為老舊，看起來少說是幾十年的累積。

    趙鯉索性回到地面，換了身干衣盤坐著看。

    一直到清晨，外頭兩聲貓叫。

    先進(jìn)來的沈大黃肥肉顫顫，看見趙鯉便一聲干嘔，從它另一個胃袋里吐出好些存貨。

    指著那些東西，示意趙鯉大方吃。

    趙鯉無言摸了摸它的頂瓜皮，表示心領(lǐng)了。

    后頭跟著沈小花進(jìn)來的岳影，好奇四處看。

    見得趙鯉有些忐忑道：“公主娘娘，這里似乎不太一樣了�！�

    還是那到處是蛛網(wǎng)灰塵的樣子，但莫名給人一種清掃得極為干凈無半點(diǎn)陰晦之氣存在的感覺。

    連帶著寺外的那大片荒地，都像是拂去了蒙著的灰色。

    岳影全將功勞歸在趙鯉身上，雙眼晶亮無比。

    趙鯉笑笑，簡單給她解釋了什么是陰司，并告訴她以后見得異常的大霧一定避開。

    言罷，她向岳影打聽知不知道這永壽寺的消息。

    畢竟從這厚厚的功德冊子看，永壽寺盤踞此處時(shí)間跨度極長，說不得這些常年行走的山民聽過些風(fēng)聞。

    岳影想了很久，總覺趙鯉問的問題，似乎是在長輩嘴里聽說過。

    但斷頭嶺子村這樣的地方，無良長輩眾多，拿來嚇唬小孩的故事更是代代更新。

    岳影自己也記不太清楚，只隱約記得她阿爺曾拿山里鬼和尚的故事嚇唬過她。

    話說到此，這冊子一時(shí)半會也看不完，趙鯉決定先將這些山民安全帶回村才是。

    給長明燈中注滿足夠的燈油。

    與等候在荒地外的其他村民重新碰頭后，趙鯉懷里揣著那本冊子踏上了回程的路。

    第1112章

    母熊

    上山難，下山容易。

    回?cái)囝^嶺子村的路上，密林莽莽。

    行至半途，林中一聲獸吼，驚飛無數(shù)飛鳥。

    隨行的斷頭嶺子村青壯，頓時(shí)警覺。

    岳影年幼，鮮少到這極深的林子來，四處轉(zhuǎn)頭看并未太驚慌。

    但同行的老獵手，卻是一驚，自發(fā)簇?fù)碜o(hù)衛(wèi)在趙鯉左右。

    看他們?nèi)缗R大敵的模樣，趙鯉不由問：“怎么了？”

    為首的老獵戶，自制弓箭也能射得極準(zhǔn)，昨日就是他射殺了那只拜月的紅狐。

    這老獵戶有些緊張催促趙鯉道：“公主娘娘您不知道，近兩個月來這林子里出了大家伙。”

    “這大家伙不知是虎還是熊，兇悍又狡猾�！�

    “曉得人是最方便的獵物，時(shí)常下山滋擾�！�

    “附近村里失蹤了好幾個獵戶和采藥人�！�

    趙鯉聞言蹙眉：“沒有上報(bào)官府嗎？”

    大景官府還是比較負(fù)責(zé)的，每年會組織獵戶上山清理虎熊豺狼。

    若是猛獸異常滋擾，還會張貼告示懸賞，讓周邊的獵戶去捕獵賺取賞金。

    聞言，這老獵戶搖了搖頭：“縣中自是有懸賞告示的�！�

    “但這次的玩意詭異，好幾個老獵人折在林子里。”

    “鄰村有個老大哥接了告示，自己失蹤在山里不說，前些夜里全家竟都暴死家中�！�

    “開膛破肚死相極慘，尤其那六歲的小兒子，被吃得只剩半拉腦袋正正擺在磨盤上，倒好似威懾”

    “有這畜生在，我們都只敢活動在外圍，再繼續(xù)下去連生計(jì)也保不住。”

    說這些話時(shí)，老獵手有些期待地看著趙鯉。

    顯然，是將他們的生計(jì)寄托在趙鯉身上，盼著趙鯉出手或是有官差上山。

    趙鯉倒也沒辜負(fù)他們的期望。雙指含在口中打了個呼哨。

    但聽得頭頂樹葉沙沙響，沈小花和沈大黃兩顆貓腦袋鉆了出來。

    趙鯉一指林中道：“小花，你不是缺錢嗎？”

    “獵殺滋擾村落的玩意，可是有賞金拿的！”

    見沈小花完好的貓眼睛一亮，趙鯉又看沈大黃：“大黃，無論是熊掌還是虎掌，都很好吃哦！”

    她是懂看人下菜的，話一說完兩只貓對視一眼。

    一轉(zhuǎn)身朝著林中去了，連著黑白企鵝和靈猴蕊都跟著去湊熱鬧。

    沈大黃和沈小花兩個貨越來越精，有百姓供奉的它們也越來越強(qiáng)。

    趙鯉對老獵手道：“我們繼續(xù)走吧�！�

    趙鯉對沈小花和沈大黃放心，這些沒親眼看過兩只小貓校尉神威的獵戶卻不踏實(shí)。

    跟著趙鯉走了一小會，頻頻回頭神思不屬。

    就在此時(shí)，林中又是一聲參天怒吼。

    隨之而來的，是什么東西猛烈撞上樹干的嘭嘭聲。

    像是一頭野豬在林中橫沖直撞。

    斷頭嶺子村的村民，頓時(shí)生出一陣騷亂。

    趙鯉心道，這幾個小東西不會遇上扎手點(diǎn)子失手了吧。

    她手握刀上正要去看。

    但見遠(yuǎn)處林子煙塵陣陣，有大樹翻倒。

    下一瞬，自那煙霧中，撲出一只體型碩大到幾乎有三個趙鯉高的巨熊。

    這熊不知多少年歲，黑毛油潤無一點(diǎn)雜色。

    隔著老遠(yuǎn)都能聞到腥臊臭味。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這胖壯的熊身上竟裹著一身花里胡哨的女人衫子。

    碗口粗的樹在它掌下，就像根筷子，一掃即斷。

    赤紅雙目朝著趙鯉等人沖來。

    斷頭嶺子村的山民，十分有血性經(jīng)驗(yàn)豐富。

    竟無一人后退逃跑，反倒舉起自制的弓箭便射。

    只劣質(zhì)的箭頭撞上熊軀便掉落在地，竟連油皮也沒蹭破。

    這受驚的瘋熊，見人便撲，朝著這邊橫沖直撞過來。

    瘋熊眨眼到了跟前，幾乎可以嗅到它嘴里的腥臊，看見它赤紅雙目里眾人的倒影。

    就在諸人絕望時(shí)，趙鯉踏前兩步：“沈大黃，沈小花，你們兩個到底行不行？”

    話音落，兩聲尖銳貓叫于煙塵中響起。

    沈小花口中叼著它的小短刀，在樹枝間借力跳躍。

    斜刺里，一個八仙桌大小的橘黃毛球悍然與這瘋熊撞在了一起。

    沈大黃只有腦袋拳頭大，身子已經(jīng)膨脹成球。

    與巨熊撞成一團(tuán)時(shí)，竟半點(diǎn)不輸力氣。

    沈小花叼刀高高躍起，在空中旋了一圈，而后旋轉(zhuǎn)的力道重重落下。

    無比鋒利的短刀，直直砍中這熊的右眼。

    氣球戳破的噗嗤聲中，瘋熊右眼鮮血淋漓。

    更加發(fā)狂探爪時(shí)，利爪卻頓在半空。

    原來，太陽換了個角度，終于在地面照出這熊的影子。

    沈小花腳爪一踩，將這巨熊控制住。

    又聽得一聲叫，遲遲趕來的企鵝在瘋熊腦門上印了無關(guān)緊要撓癢癢似的一腳。

    靈猴蕊小爪中尖刺一晃，便要刺下。

    幸好趙鯉看見喝止：“別刺，毒死肉就不能吃了�！�

    聽見肉不能吃，撞了一下就渾水摸魚想等趙鯉解決的沈大黃，重新?lián)渖稀?br />
    一個泰山壓頂，將這巨熊壓得躺倒在地。

    隨后肥貓一邊嫌熊臭，一邊將貓爪狠狠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