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公熊沒有追到嗎？”

    既有母熊帶崽，有公熊在正常不過。

    沈大黃紅布似的舌頭探出一舔嘴角，露出老謀深算的神情，抬爪一指地上四對熊眼珠。

    獵殺幼崽時，沈大黃故意在熊尸上留了自己的一撮貓毛。

    并帶回眼珠，如此挑釁那公熊若真接近精怪，必來尋仇。

    趙鯉不由在它頂瓜皮順著后背到尾巴狠狠擼了一把：“大黃真是巡夜司智力擔(dān)當(dāng)�！�

    得了夸獎沈大黃一點(diǎn)不驕傲，肥肉顫顫自去等著吃小火煨出來的熊掌。

    它美美吃東西去，趙鯉卻接連下了好幾道命令。

    令信使嵐帶話，叫從余無鄉(xiāng)各處支應(yīng)人手，照這山的周圍看守防備。

    又讓村老派出村中青壯，通知山中村落，布置陷阱并不要外出。

    當(dāng)一只野獸有了思考能力時，對普通人來說便是最大的災(zāi)難。

    不管那熊智力有沒有高到玩調(diào)虎離山，該防備的終歸要防備。

    最后，便是重點(diǎn)的斷頭嶺子村和死過人的村子。

    常理來看，這兩處是公熊極有可能來的地方。

    趙鯉想了想，令沈大黃和沈小花留守斷頭嶺子村。

    蹭肉吃的小廢物企鵝，暫充當(dāng)聯(lián)絡(luò)員。

    而她自己，卻是找岳影尋了身衣裳換上，將長刀一包。

    自和絡(luò)腮胡漢子，帶著剝下的熊皮與泡酒的熊膽離開。

    這絡(luò)腮胡漢子他們的村子叫老槐村，與也斷頭嶺子村只隔了半座山。

    一進(jìn)村，趙鯉便覺得溫度都降了幾度。

    再看村中那株幾人合抱的大槐樹，不由心中搖頭。

    她來得極為低調(diào)，臉糊得臟兮兮，開啟鼠鼠祟祟狀態(tài)在旁邊，就是看見她的人也會將她忽視。

    老槐村的村民。圍著熊皮哭了一遭，最后將這還帶著血腥味的熊皮，送到了一戶人家。

    這人家無人居住，可見破損的門窗。

    院中一個大磨石上，血跡尤在。

    趙鯉翻身上了屋頂，這一呆便呆到了半夜。

    夜里烏漆嘛黑，她正躺茅草屋頂看星星，忽然聽見院中有咚咚聲。

    悄聲探頭一看，一個半大孩童立在磨石邊，肩上無首，拍球一般玩著他自己半拉腦袋。

    同時，院中傳來人肺癆似得咳嗽聲。

    第1115章

    熊倀

    夜幕低垂，天上稀薄幾點(diǎn)星子。

    這座位于村子邊緣的農(nóng)家院子，自那樁慘案后，便是下午陽光最盛的時候也不會有人來。

    院落兩側(cè)的荒草枯枝，在夜風(fēng)中搖曳。

    保持得尚算完好的柴門半掩。

    院中忽而咳嗽與石磨之聲并起。

    石磨無人推動，卻擦啦啦緩慢轉(zhuǎn)動起來。

    兩塊沉重磨石間雕刻出的鋸齒狀磨齒，在滾動摩擦中發(fā)出悶悶的嚓嚓聲。

    一個矮小的半大孩子，在這轉(zhuǎn)動的磨石旁一下一下拋著手里的‘球’。

    每拋一下，便不要錢似的在地面灑下好些血點(diǎn)子。

    趙鯉本開啟了夜巡狀態(tài)，躺在屋頂看她從永壽寺翻出來的‘功德簿’。

    但她本就不是個有耐心的，加上這一年被沈晏給慣壞了，哪有耐心在發(fā)黃的紙張里一點(diǎn)一點(diǎn)扒著看無聊的數(shù)字。

    若讓她看有趣的卷宗畫冊，一宿不困。

    看這個，卻像是中了瞌睡蟲，才前半夜便眼皮直墜。

    院中磨石響起時，趙鯉一激靈清醒。

    有種終于來事的興奮與解脫。

    探頭一看，見到了在黑漆漆的院子里玩自己半邊腦袋的鬼小孩。

    她心中咯噔一下，這些被殺死的人已化為了倀鬼。

    果然，心念剛動，磨盤旁陸路續(xù)續(xù)多了好幾個埋頭弓腰推磨石的‘人’。

    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但從玄學(xué)角度磨石磨盤都是有特殊含義的。

    通常來說，石磨分上下兩扇，下扇固定死上扇卻是可以轉(zhuǎn)動的。

    最中心位置鑿有孔洞楔入木棒穩(wěn)定，形制正和天地、陰陽。

    加之石磨多轉(zhuǎn)輪研磨對人類來說至關(guān)重要的五谷，使五谷化為供人生存的能量。

    因而民間常將磨石與輪回掛鉤。

    磨石旁偶見無名黑影，推著磨轉(zhuǎn)，便是這樣的原因。

    下頭的院子，隨著磨盤一次次轉(zhuǎn)動，推磨的人逐漸清晰起來。

    整八口人，逐漸從殘缺被食的可憐狀恢復(fù)。

    原本缺手缺腳腸肚掏空的模樣不見蹤影。

    除了臉色實在青紫眼皮耷拉，走夜路上被眼神不好的誤認(rèn)為活人也是可能的。

    又是兩聲咳嗽，一個后腰別著煙桿的老頭兒突然直起身。

    掩唇又是兩聲咳嗽后，這老頭兒莫名陰狠的三角眼一瞇。

    未曾言語，但隨他一聲咳嗽，推磨的玩自己腦袋的都紛紛停下。

    它們齊齊轉(zhuǎn)頭望向了平靜的老槐村。

    人死為詭，詭物無心。

    更不必說這些被玩弄的倀鬼，以人類的愛恨情仇價值觀去預(yù)測它們的行動會犯下大錯。

    整八口老小，依次照著高矮秩序同手同腳朝著老槐村去了。

    顯然并沒懷什么好心。

    趙鯉伏在屋頂，如機(jī)警的狼，豎著耳朵搜尋暗處操縱這些倀鬼的東西。

    但她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也不知是沒來還是藏匿太好。

    趙鯉不欲打草驚蛇，將那本厚冊子藏在屋頂茅草里后，自屋后偷溜下來。

    一路踩著陰影向前。

    在半路見到了肩搭肩的八個倀鬼。

    白日里，趙鯉以至陰的槐樹皮擺放路旁，又在幾條重要道路上暗埋了礞石線。

    這幾只倀鬼，只見得村子就在不遠(yuǎn)處，村中讓人妒恨的活人正在酣睡。

    但它們絕走不出這條迷魂道。

    但借著天光，趙鯉看見八個倀鬼肩搭肩在一處繞圈。

    它們雖無形無質(zhì)，卻將地面及膝深的荒草蹚出了一條極為規(guī)整的紋路。

    若從高處向下看，約莫可見是個螺旋形。

    趙鯉并未發(fā)作，而是尋了個陰影處蹲身潛藏，與幕后之物比耐心。

    一直等了約有兩炷香，夜里惱人的蚊蟲停了她滿腦袋時。

    忽而聽得灌木叢中一聲輕響。

    趙鯉本以為來的會是個大家伙，不料黑暗中火光忽明忽滅，卻是一個抽著葉子煙的青衫老頭兒。

    趙鯉不敢開心眼觀測，甚至觀看都是以手中銅鏡折射，只一眼望去這老頭兒是與人類無異的。

    她不由皺眉，難道判斷錯誤，其實并非兇獸作亂而是人禍？

    然而下一瞬，她便驚覺不對勁。

    那青衫老頭兒的頸子衣裳，并不是臟而更像是血跡。

    邊緣有黑毛露出。

    她暫歇了暴起之心，按兵不動。

    這時那老頭兒拂草走近，見得幾個繞圈的倀鬼頓時暴怒。

    他的怒態(tài)極為暴虐，手中燃著的煙搶，直朝著最前頭那矮小孩眼窩按去。

    這孩子本就被食了半邊腦袋，推了半晌磨石才回復(fù)人樣。

    被他這煙槍一燙，腦袋噗嗤癟了下去。

    小小的倀鬼什么也不明白，只捧著自己半拉腦袋瑟瑟發(fā)抖。

    這青衫老者喉中呼嚕嚕幾聲，并未叫罵但異常大的手揚(yáng)起又落下。

    打得幾個倀鬼抱頭蜷縮。

    這青衫老者泄了怒氣，方才四處看，四腳趴在地聞聞嗅嗅。

    一路像是狗一樣，嗅到了趙鯉埋在道中的礞石線前。

    他伸出厚而發(fā)黃的指甲去扣，方摳得一些，眼中警惕之色一閃即逝。

    待要抬頭，卻被一只腳不輕不重踩在后腦勺。

    那踩在他后腦的腳力逾千鈞，在他腦袋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什么之前便像是挨了一記重錘，整個腦袋砸向地面。

    嘭的一聲在夜間格外響亮，驚得林子里的鳥喳喳亂飛。

    老槐村中偶見一戶人家亮起燈，隨后又猛熄滅。

    不少人握著武器，抵著門板屏息聽外頭的動靜。

    趙鯉沒留力，一腳踩下的力道，足將正常人的腦袋踩成張餅平攤地面上。

    但這面容陰狠的老頭卻只半邊腦袋嵌進(jìn)了泥地里。

    他喉中忽而一聲獸類的嘶吼，后腦黑毛見風(fēng)就長。

    眨眼間唇吻抽長，遍生黑毛。

    身體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起來。

    趙鯉唇邊一抹冷笑，徹底解除了鼠鼠祟祟潛行狀態(tài)。

    湛青長刀厲嘯出鞘。

    “難怪沈大黃它們四個出手，都沒揪住你�！�

    “竟這般善于偽裝�！�

    說話間，這滿身煙葉子味的人類老者已化為一頭巨熊。

    較之趙鯉她們之前遇見的那頭，更高壯也更人性化。

    猩紅的雙眼幾乎與人無異，看人時一股子沖天戾氣。

    它雙爪揮舞，側(cè)頭咬向趙鯉同時，喉中震震。

    八個倀鬼立在遠(yuǎn)處欲撲，卻因趙鯉長刀震懾踟躕徘徊。

    但聽得一聲輕笑，趙鯉不算大的手橫空扼住這巨熊的喉頭。

    而后，她單手猛然施力，將這高她許多的熊如棉花玩偶一般，拎著在地上摜了兩遭。

    地面被砸出幾個坑洞，夜里猛獸吃痛嚎叫和骨頭斷裂的聲音齊響。

    第1116章

    半具殘骨

    趙鯉找線索無聊，加之看這玩意對倀鬼的暴虐，早已是兜了一肚子火氣。

    拎著這化原型后腥臊難聞的巨熊，便是一通砸。

    半個屋子高壯的巨熊，在她手里像沒重量的棉花玩偶。

    被砸得尖牙與熊毛齊飛，身上骨頭咔嚓咔嚓響，不知斷了多少根。

    待趙鯉泄了心頭怒意，被她暴力毆打的這巨熊已沒了先前威風(fēng)模樣。

    空地的米口袋一般，雙腿耷拉在地。

    “畜生就是畜生！”

    趙鯉罵了一聲，將這巨熊丟在地上，順手扔下手里抓掉的一滿把熊毛。

    這熊身上衣衫撕成條狀，前爪無力在地面撐了一下。

    那雙赤紅的眼睛，褪去了些癲狂，人性化露出恐懼來。

    趙鯉只覺動手那只手掌腥臭難聞，從后腰取了條帕子擦手，方才拔起剛才隨手插在地面的刀。

    她一步步靠近，這趴在地上的熊山蠕動也跟著蠕動向后縮。

    這時，它忽而如回光返照般，腹里蠕動了一下。

    趙鯉閃身同時，聽見旁邊數(shù)個顫抖的聲音喊道：“殿下小心。”

    避讓開的趙鯉側(cè)首看，便見老槐村的青壯獵戶在那絡(luò)腮胡漢子的帶領(lǐng)下持著弓箭木矛圍攏過來。

    他們本是聽得獸吼，實在擔(dān)心趙鯉出事，這才沖出來救人。

    不料這一沖出來看了場大戲。

    一時也不知該害怕地上那殺人熊，還是怕不費(fèi)吹灰之力拎著著熊暴力毆打的趙鯉。

    幸好，這些人都比較會安慰自己。

    那絡(luò)腮胡漢子低聲道：“怪道人家是殿下，皇天貴胄呢！”

    這天子的親閨女，暴打一頭熊怎么了？

    十分合理！

    這群人從害怕縮在旁邊灌木林，到說服自己，再到振奮只用了那么一小會。

    現(xiàn)在看那熊的模樣，忙出來護(hù)駕。

    “公主娘娘，那熊被你打吐了！”

    這絡(luò)腮胡漢子趕上前來，一副要用他身體替趙鯉擋的仗義模樣。

    話音落，但聽得一聲巨大的干噦。

    黃的綠的……小噴泉似從那身上骨頭斷了大半的熊嘴里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