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伴隨濃烈惡臭的,又是大量碎骨架,不知是人的還是別的動物的。
漫天惡臭中,站著的幾個倀鬼突然哎喲一聲。
那最小的倀鬼一點不嫌埋汰般,跑上前去。
在一堆玩意里,捧出了幾塊小骨頭——它自己的骨頭和丟失的半邊腦袋。
這一幕看著是惡心又可憐。
趙鯉尚且不忍看,更不必說老槐村的村民。
這孩子是村里眾人看著長大的。
看著他慘死,又看著他死也不安寧,一時間眾人心中畏懼去了幾分,只余戚戚然。
這小倀鬼抱得自己的骨頭,嗚嗚哭了幾聲,立時化為一陣青煙。
諸人又細看時,便見其余倀鬼早已消散。
只余地上那只食人巨熊,吐盡了肚里的東西,趴在地上茍延殘喘。
這畜生生性暴虐,到了此時,依舊惡狠狠盯著老槐樹村諸人。
最后趙鯉看不過去,走上前親手剁了它的腦袋。
接下來的事情,便相對簡單些——撿骨。
替那慘死的一家收殮骨殖,再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受害者。
這些倒不需要趙鯉操心,目睹她雄姿的老槐村百姓,以近乎拜祖宗似的虔誠,請她去補覺。
這撿拾骨殖的事,便落在了老槐村人身上。
幸好,這山里村落常與野獸打交道。
也不是沒有村民被野獸禍害需要撿骨斂尸的情況。
只是……這次略埋汰了些。
趙鯉在村長家新漿洗的被褥大炕上,一覺睡到近中午。
一睜眼打個哈欠,便見系統(tǒng)企鵝人模狗樣坐在炕上吃黃米窩窩頭。
它倒是不挑嘴,什么都吃什么都愛吃。
一口黃米面窩窩頭,垂頭啄一絲咸菜。
這模樣讓趙鯉看不過去,起身一把按住它腦袋:“你知道山民吃鹽多困難嗎?你就腆張臉吃人家咸菜。”
山中貧苦,鹽是最重要的物資,山民們的粗鹽咸菜都是腌制了準備貓冬的。
就被它厚顏無恥吃了。
企鵝嘴角還有一絲咸菜,聽趙鯉有責備的意思忙道:“我給錢了�!�
它墨跡沈大財主得到的零花錢,小金元寶可是慷慨給了的。
它說著露出些委屈:“在主人心里,我竟是這樣的嗎?”
趙鯉嘴角一抽,終是道:“好吧,錯怪你了,對不起�!�
企鵝聞言一個虎撲,扎進了趙鯉懷里:“不怪主人�!�
在趙鯉摸它腦門時,賊眼光芒一閃即逝,露出計劃通的眼神。
受不了它的膩歪,趙鯉安撫了它一下,將它推開問道:“斷頭嶺子村那邊無事吧?”
企鵝蹦蹦跶跶從炕上躍下,舉著小半盆洗臉水搖搖擺擺過來:“前半夜有些鬧騰,有倀鬼來找大黃尋仇,不過英明神武的您斬殺了巨熊后便消停了。”
趙鯉洗漱后,重換上靖寧衛(wèi)的官服,剛出大門邊見那絡腮胡漢子走進來。
一見趙鯉他興奮道:“公主娘娘,斷頭嶺子村母熊肚子里的那半具殘骨,在這公熊肚皮里找到了!”
這漢子是個有心的,曉得趙鯉要查那半具殘骨的線索,在清理尸骸時便額外用心了些。
他高興道:“這一公一母的熊應該是兩口子,分食了人故而一邊剩半個�!�
“我記下了衣裳,果在這公熊肚子里找著了�!�
“連帶清理出來的,還有一張戶籍黃冊�!�
“雖被酸水糊了名字,但看戶籍就是余無鄉(xiāng)人,住在什么酒巷�!�
這獵戶目不識丁,只因愛喝酒,認得個酒字。
但這對趙鯉來說,當真幫了大忙。
只要曉得是哪里人,一排查失蹤人口,便能查得身份。
她鄭重謝過了這絡腮胡漢子,本想給些賞銀,但這漢子絕不肯要。
有時候強行給反倒是對對方的羞辱,趙鯉看這同樣窮當當的老槐村,心里想著回頭給他們減稅賦。
簡單交代了熊尸和骸骨怎么處置才不會留下隱患,趙鯉帶著那請謄抄下來的黃冊殘卷來到了余無鄉(xiāng)中。
身邊跟著找官府討賞金的沈小花。
第1117章
酒泉巷
那被熊分食的,是余無本地人,住在鄉(xiāng)中一個叫做酒泉巷子的地方。
趙鯉來到余無時,余無鄉(xiāng)理事的老人與巡檢,并著趙鯉封公主后,來余無處理相關事務的禮部官員,都已經齊齊整整站在了余無鄉(xiāng)的橋上迎接。
站在最前面的,是巡夜司一個副百戶,他在這負責策應桃源境中坐鎮(zhèn)的盧照。
這些個人在余無鄉(xiāng)的橋頭,站得比看見班主任的小學生還筆挺。
遠見趙鯉騎著她的小馬悠哉過來,齊齊上前迎接。
趙鯉隨意擺手叫他們起身,還沒說話,便見一只壯碩貍花貓從她馬背跳下來。
沈小花一落地,連蹦帶跳捂著貓鼻子走遠。
原是因為趙鯉馬屁股后拖著的一包碎骨并著四枚熊牙,和幾對熊崽眼珠。
碎骨是熊胃里扒拉出來的,熊牙是從那兩只兇獸嘴里拔的,熊崽眼珠是昨日挖的。
在這不冷不熱的天氣里,雖不至于立時發(fā)酵出極致臭味,但對沈小花這樣的靈的貓鼻子而言實在是折磨。
若不是為了賞金,為了自家崽子的小魚干,小貓校尉早甩尾巴走貓。
沈小花一落地,便在人群中掃了一圈。
京城混跡了一段時間,它跟著沈大黃是半點沒學好。
抬爪指了指立在最前面的副百戶,喵嗷一聲找了個代領賞金的。
趙鯉懶得說它,只對那副百戶道:“官府懸賞的作亂兇獸已除,熊牙眼珠為證,勞煩你待會替沈小花領賞銀�!�
來迎的官吏登時馬屁聲陣陣。
那副百戶臉上堆笑,來取趙鯉馬背上的包袱時,又聽趙鯉道:“里面還有一具從熊胃里扒出來的碎骨頭,你記得單獨取出來�!�
剛才在橋邊美美吃了早飯的副百戶,看著那小半人高滴著血水的包袱,臉上笑容霎時間僵硬。
便是左右說著好話的官兒,都不著痕跡后退了半步。
任誰也沒想到,趙鯉就這樣不講究地一張包袱皮打包了包死人骨頭來——還是從熊肚子里撿出來的。
見那副百戶將裹尸袋卸下來,趙鯉自懷中取出一頁紙。
是她謄抄過來的,原件被胃酸腐蝕得不像樣子。
趙鯉將這紙遞去。
負責余無鄉(xiāng)事務的老人與巡檢接了湊頭看。
這‘老人’并未年齡描述,而是大景鄉(xiāng)一級的管理,半公半民,但極為熟悉當地事務。
只掃了兩眼,便與巡檢同時道:“是酒泉巷子人�!�
巡檢本欲請趙鯉去官衙坐著,等他們查清回報。
但相比起在官衙傻坐,趙鯉更喜歡自己親自去查。
因而兩句話打發(fā)了橋上來接的官吏,只帶著本地巡檢和幾個差役去了酒泉巷。
酒泉巷位于余無鄉(xiāng)的西邊,旁邊是一條清澈的溪流。
趙鯉路過時還順帶牽著她的小馬,下去沖了一下馬屁股上的淡血水。
還未真正進酒泉巷子,趙鯉已先聞到了一陣酒香。
這種酒香像是百年來已經沁潤進泥土之中。
趙鯉不由動了動鼻子:“這里人都以釀酒為生嗎?”
她本以為與江州織造坊一樣,不料巡檢嘴角一耷拉露出苦相,猶豫片刻后他道:“從前確是家家釀酒,家家都有不傳之秘的釀酒方。”
“可以后卻不一定了�!�
不待趙鯉追問,他一股腦道出實情。
原來,這酒泉巷子釀酒產業(yè)與宋家有極大關系。
宋氏在桃源境造假陰司,做土皇帝。
加之有宋華僑那個日日醉生夢死的酒桶,酒水消耗量極大。
但桃源境中糧食根本不夠吃,哪有釀酒的余地。
因此酒水都是在桃源境外采買。
有需求就有供給。
可以說,百年來藏匿在桃源境中的宋家,造就了這條酒巷的誕生。
因而在宋家被徹查以后,酒泉巷中的酒水便失去了最大的買家。
許多人新釀的酒積壓在手,已經是面臨破產背井離鄉(xiāng)的境遇。
大景這個背景,這類釀酒小作坊貨物積壓,資金鏈斷裂就是個死。
聽完,趙鯉頭疼撓了撓頭皮:“稍后我想想法子吧�!�
看看能不能讓海瀚商會吃下這批酒水。
實在不行,她公主府采買也可。
殺詭是救人,能想辦法解決當前困境亦是救人。
巡檢聽得神情一動,急謝道:“殿下仁德�!�
“有您相助,定少很多慘事�!�
巡檢話剛落,巷子盡頭突然爆出一陣哭聲并著爭吵聲。
趙鯉和巡檢加快了腳步,轉過彎一看,便見巷中滿是外圓內方的白紙錢。
巷子中段,有戶人家門前掛白正辦喪事。
哭聲爭吵聲,就是從那戶人家傳出的。
剛走到門前,但聽得一聲極賤極臟的罵,一個披麻戴孝的消瘦女人從門里倒飛出來。
身上穿的白麻喪服上,印著一個骯臟泥腳印。
這女人像是斷了線的風箏,眼見著頭要撞到青石墻。
這下若是撞實,非是腦漿迸裂的致命傷。
門里一聲又急又驚的慘叫:“娘!”
就在慘劇將要發(fā)生時,一個人影斜刺里沖出,拎著這女人護在懷中。
門里門外都是一驚。
救下了人的趙鯉一抬頭,只見這治喪的人家一片糟亂。
未有影壁,天井停著一口薄皮黑棺。
在這棺材前,披麻戴孝的孝子被幾個青皮打得鼻青臉腫。
同樣一身孝的孝女,衣襟扯開,頭發(fā)散落額頭一線鮮血淌下。
五六個青皮無賴擠在院里。
一切,都發(fā)生在靈堂、棺材前。
趙鯉看得無名火起,反揚唇一笑:“這喪事辦得叫人開了眼!”
她聲音不大,卻將所有人震懾當場。
觀她出眾容貌特征,又觀她身上官服。
現在余無鄉(xiāng)乃就是三歲小兒都曉得,當朝鎮(zhèn)國靖安公主是個生得貓兒眼的絕世兇人。
雖生得美極,但殺人不眨眼,一頓要吃一頭豬。
打砸欺負孝子孝女的青皮無賴,呆愣片刻后,腳跟一轉便要四散而逃。
不意,趙鯉扶那中年婦人站穩(wěn)后,抽刀在地上一頓:“今日誰敢跑,再落我手中便扒了你們的皮!”
趙鯉的刀,詭物都可震懾對人自也有效。
等在后頭幫著牽馬的巡檢氣喘吁吁跑來時,這屋中已經跪了滿地的人。
第1118章
謀財害命
“說吧,什么事!”
里長聞訊而來前,趙鯉拄著刀在靈堂正位坐下。
這起靈堂打砸的亂子,說起來也簡單。
棺材里躺著的,是這家當家的。
和酒泉巷子中其他人一樣,這家也以釀酒為生。
這戶人家也是倒霉,替人擔保債務。
釀出來的酒往年是不愁賣的,都被宋家以各種途徑買走,酒水一賣帳能還上還能賺一筆。
但如今宋家倒了!
來收購酒水的商人不見蹤影,大批的酒水積壓在作坊地窖。
宋家被靖寧衛(wèi)查的事情,整個余無都曉得。
余無鄉(xiāng)人雖不知內情,但誰不曉得靖寧衛(wèi)是干嘛的?
京中官吏尚見靖寧衛(wèi)怵三分,這中小地方鄉(xiāng)紳被靖寧衛(wèi)大張旗鼓抄家。
余無鄉(xiāng)人想不出,宋家不滿門抄斬的理由。
宋家既垮,今年的酒水若無意外注定是積壓手中了。
于是鄉(xiāng)里強人放貸的,都將目光放在了酒泉巷子,著急忙慌便上來討債。
這個時代的放貸青皮,就是畜生的代名詞。
鬧了幾回,這戶人家的當家人氣急之下猝死,這些人還不滿足。
今日抄著擔保借條,還來收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