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快，今日尚膳監(jiān)做的小豆湯細(xì)面味極好，面坨就不好吃了�！�

    看見他，趙鯉有點驚異，她還以為夜宵是沈晏送來的。

    隆慶帝這養(yǎng)生達(dá)人，最會心疼自己。

    趙鯉在宮里看見最多的，就是他在貓兒房榻上歪著，逗貓吃零嘴。

    平常早睡早起，走兩步就喊累，多看兩頁奏折就嚷嚷眼睛疼。

    趙鯉心有疑問就問出了口：“爹，你今日居然還沒睡？”

    聽她喊爹隆慶帝就開心，先是哎的應(yīng)了一聲，隨后有點自豪道：“今日政務(wù)繁多，就稍微累了點�！�

    看他模樣，趙鯉順勢拍馬屁：“爹真是心懷天下憂國憂民�！�

    這話逗趣似的假，但隆慶帝聽了直笑：“不單我，你沈叔叔還有別人也在呢。”

    他將占據(jù)整塊煙霧的大臉向后移了一點。

    在他身后，沈之行正沖著趙鯉淺笑頷首。

    屋中還有一個‘別人’。

    那別人抿著唇被趕到了老遠(yuǎn)的地方，一雙眼睛看著趙鯉，竟有些委屈意味。

    大方讓趙鯉看了一眼那個‘別人’，隆慶帝一轉(zhuǎn)又將趙鯉的視線擋住。

    “快吃宵夜�！�

    “什么時候回家��？”隆慶帝問。

    趙鯉提著食盒，眨了眨眼睛：“辦公務(wù)呢，余無這邊無事了就回去。”

    隆慶帝聞言又笑：“好，好，那在外邊別委屈了自己。”

    “辦好事趕緊回家�！�

    怕趙鯉領(lǐng)悟不到，他強調(diào)道：“是回家，回宮！”

    “可不是別的地方，外頭狂蜂浪蝶壞人多�！�

    趙鯉還沒回答，就聽見那邊沈之行止不住的笑聲：“是極�！�

    因耍手段干了壞事，被聯(lián)手制裁的那個‘別人’，到底不敢大聲說話。

    站定屋角，見趙鯉沒提起他，不由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緋紅官服。

    雖沒有欣賞到自家男朋友燈下俊俏容顏。

    但這夜宵的小小插曲，讓趙鯉心情徹底轉(zhuǎn)好。

    她將食盒里的夜宵，咸的甜的，鵝脯點心搭配撿了四小碟出來。

    送到下方暗室。

    暗室中，兩只山魈不知是疲憊還是什么依偎著睡著了。

    趙鯉下去，它們立時驚醒護在供桌前。

    趙鯉并未強行靠近，將四小碟東西放在燈光的邊緣，便倒退著離開。

    兩只山魈聞聞嗅嗅，最后將這四碟吃食小心放到了供桌上。

    趙鯉自己回到暗室外，挑著濃稠小白豆湯里的細(xì)面和企鵝分食。

    待到天蒙蒙亮，命都去了一半的清風(fēng)客才氣喘吁吁跑來。

    引路那條長腿的魚，更是直接癱倒在地。

    小細(xì)腿顫顫，快干死的魚一般嘴巴吧嗒吧嗒開合。

    看他兩實在可憐，趙鯉還叫嵐回去取了兩壺葡萄湯。

    一人一魚喝了個水飽。

    清風(fēng)客以袖擦嘴，正要問趙鯉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暗室的通道傳來腳步聲，兩只山魈怯怯探頭。

    趙鯉早已閃身到遠(yuǎn)處，讓開道路。

    兩只山魈離了這廢寺，并未回余無。

    而是穿行在山林中。

    最終，來到了一個深山廢棄的村子。

    到這村落時，天已亮起，初升的陽光照在覆滿藤蔓的廢村。

    趙鯉看見了村子外圍的，官府敲下的石碑——是清風(fēng)客被救的那個廢棄麻風(fēng)村。

    整個村子在深綠顏色中，潮濕又死寂。

    一路奔波，氣都沒喘勻的清風(fēng)客彎腰，兩手撐在膝蓋上。

    他抬頭看了一眼，登時咦了一聲。

    “這村子，感覺變了。”

    這種麻風(fēng)村雖是官府設(shè)置，但本質(zhì)而言就是集中拋棄病人的地方。

    集中在此的病人無一例外，都是等死而已。

    因此這種地方，無論有無靈氣復(fù)蘇，氣場都一定是十分不好的。

    清風(fēng)客走之前，這廢棄村子還十分陰森。

    這第二次來，為何就感覺變了？

    趙鯉瞥他一眼，啟心眼觀測。

    果見得一些陰差過境的殘留痕跡。

    想來是那日來的陰差順手收拾了些東西。

    兩只山魈似也有所覺，好奇四處張望，一頭扎進(jìn)了村中。

    第1126章

    余無之祭

    陳妮兒父母所化的兩只山魈，儼然將這廢麻風(fēng)村當(dāng)成了自己的家。

    成日里生活也算規(guī)律，在山間找點野果抓點野兔山鼠。

    往返在村子和永壽寺之間，定時還會離開一段時間。

    根據(jù)趙鯉觀察，它們會去守候在橋頭等候。

    照理應(yīng)該是守在余無鄉(xiāng)的橋頭，但可能是腦子糊涂又可能是怕人，它們多去斷頭嶺子村的橋頭觀望。

    此前趙鯉已將斷頭嶺子村中，那三個山民從永壽寺帶走的東西送回，陰差大霧也將山寺掃了一遍。

    因果了結(jié)，斷頭嶺子村那躺著受疼的山民，第二天便明顯好轉(zhuǎn)，能起身吃點東西了。

    到底是牽扯地祖奶奶，趙鯉并未離開。

    半觀察半保護的跟隨在山魈夫婦附近。

    因此她帶著清風(fēng)客也就近住在了麻風(fēng)村里。

    這麻風(fēng)村到處是藤蔓，清一清有片瓦遮頭，總比在林子里喂蚊子強。

    和他們兩個一起的，還有斷頭嶺子村跳儺的那個狂夫。

    那狂夫手底下是有點本事的，只是走民間野路子，加上進(jìn)入跳儺狀態(tài)就目無法紀(jì)。

    直接下狠手也不妥當(dāng)，輕輕放過也不妥當(dāng)。

    趙鯉索性將人提來，交給清風(fēng)客這險些被一鑼開瓢的苦主。

    清風(fēng)客長得闊鼻尖嘴，腦門上兩個鼓包。

    狂夫不帶皮倛面具時，面容呆滯一雙斗雞眼。

    這兩人長相怪異到了一塊，卻都是比較踏實的。

    尤其斗雞眼狂夫，趙鯉令他跟著清風(fēng)客，他就每天亦步亦趨跟著。

    就是清風(fēng)客在林子里拉野屎他也站旁邊。

    清風(fēng)客對他是又恨又無奈，只看在趙鯉似乎有收編他們的意思，故而一忍再忍。

    成日帶著狂夫在麻風(fēng)村收斂尸骸，耐心教導(dǎo)他，人被打就會死的常識。

    廢棄的麻風(fēng)村遍地骨頭，當(dāng)時不知突發(fā)了什么災(zāi)難或者爆發(fā)了烈性急病。

    無數(shù)死狀的尸體，老的小的無人收殮遍地都是。

    兩人扛著鋤頭在村中走，挖坑埋骨。

    清風(fēng)客還教那狂夫?qū)懽挚瘫��?br />
    兩人做的都是頂慈悲的善事，倒真有點歲月靜好的意味。

    相較于他們，趙鯉倒清閑些。

    動手能力極強，在村邊給自己收拾了一間小屋子，偶爾還做做飯。

    如此過了七八天。

    這日，趙鯉沒留神燒糊了一鍋飯，正在那撿著沒太糊的鍋巴吃。

    小信使帶來了沈晏的口信：余無那邊，準(zhǔn)備好了。

    莫看準(zhǔn)備二字說得簡單，其實費了很大力。

    地祖奶奶的情況實在太特殊。

    至今，地祖奶奶的斷首還以金箔包裹，秘密存放在余無。

    放眼古今，她的成神經(jīng)歷也是獨一無二。

    見到這樣的父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死了，地祖奶奶的反應(yīng)會如何，誰也說不清。

    趙鯉終究是怕，地祖奶奶成為一個認(rèn)知混淆的瘋神。

    而地祖奶奶對此一無所知，成日在桃源境地下給在善后的巡夜司俊小子們彈弦子聽。

    趙鯉和沈晏曾住過的花農(nóng)小屋子，地祖奶奶可能以為他們還會回去住。

    彈弦子之余，使喚俊小子們修葺擴建屋舍，重整花田。

    現(xiàn)在的地祖奶奶生活的很愜意，只等趙鯉告訴她，她的親人尋到了。

    而余無鄉(xiāng)中，宋家大宅早已空了大半。

    對于在余無鄉(xiāng)的這一支宋家，全照著律法來處置。

    甄別后，真正無辜不知情也沒享受過什么的旁支到底得了條活路。

    宋家宅子空了下來，那拜鬼的祠堂在大火中化為灰燼。

    大量匠人去到宋家，加班加點將宋家改為廟祠。

    一半豎著無字碑，祭奠桃源境中諸多死難者。

    另一半便是地祖奶奶的地祖祠。

    原本這一切，預(yù)計端午前完工即可。

    奈何中途出了這樁事情。

    趙鯉實在擔(dān)心夜長夢多，再出點什么岔子。

    因此沈晏親令海瀚商會與匠工介入，加快了修建的進(jìn)程。

    直到今日，這通送神典儀的一切才準(zhǔn)備完成。

    趙鯉將手里的鍋巴塞進(jìn)嘴，一抹嘴角的黑灰站起身來。

    她側(cè)首看去，見山魈坐在樹梢遙望遠(yuǎn)方。

    不由嘆了口氣。

    來大景至今，趙鯉第一次這般做事沒底。

    她也不知這次送神究竟能不能成功。

    只在心中祈愿，愛真的能沖破一切阻礙。

    ……

    今日的余無鄉(xiāng)格外熱鬧。

    街道上各處都莫名洋溢著活力，與一種過節(jié)才有的氛圍。

    余無鄉(xiāng)人跟著傻樂了一陣，回頭一翻黃歷卻納悶。

    這不年不節(jié)的，為何鄉(xiāng)里這般熱鬧？

    為何好似來了很多眼生的人？

    為何……這些眼生的人，一個個腰間鼓鼓囔囔，走路步子如被尺量過？

    好似……軍人？

    不少腦子活泛的不敢細(xì)想，正拖家?guī)Э谙肓飼r，官府發(fā)布公告。

    余無鄉(xiāng)的主人——他們不知從哪來的鎮(zhèn)國靖安公主，將要大駕光臨了！

    這話有些人信，但是有些是真不信。

    他們眼也不瞎，公主娘娘不早來了嗎？

    還嘴饞在街邊買餅夾炸小魚，邊走邊吃。

    這點質(zhì)疑，被他們埋在心里。

    第二道公文布告又張貼——公主娘娘決定免稅三年。

    不是簡單的農(nóng)稅人丁稅，而是全部稅賦！

    三年！

    這消息一出，衙門布告欄前跪了滿地的人。

    若是情緒可以量化，趙鯉當(dāng)日的聲望便在余無刷成了崇敬。

    管這公主娘娘哪來的呢？管她是不是愛吃小零嘴呢？

    免賦稅三年！

    這消息的沖擊下，余無鄉(xiāng)中氣氛都調(diào)動起來。

    次日又有人挨家挨戶通知，公主娘娘要祈福，需每家拿一塊食指長短的碎布，一截家中蠟燭或是油燈燈芯。

    這些碎布頭下午便送到了余無巡檢衙門。

    密室中，滿屋蛛絲。

    絹娘化為八足，蹲坐蛛絲帳上，手腳齊動。

    一條百家布織成的長毯子在絹娘手中成型。

    一根又一根，百家燈芯燭火，遍布在余無長橋的橋頭。

    趙鯉重回桃源境，她立在一處山隙前，手中提著一麻袋的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