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誰家好女兒,是在夫家出嫁的?”抿著紅棗核,唐氏毫不留情說著尖酸話。
左右她全家現(xiàn)在都是御賜的嫁妝,唐氏肆無忌憚得很。
趙瑤光胸口起伏了數(shù)下,強將一口惡氣咽下。
此前唆使著三個蠢貨去找趙鯉,她想著趙鯉最好依著性子打殺了這三個蠢東西。
如此她便不必黏上這三個蠢物。
不料趙鯉一點不如她愿,竟捆豬一樣將人全送了回來。
惹得本就郁郁的柴珣,沖她發(fā)了好大一通火。
念及此,趙瑤光胸口直泛惡心。
唐氏哪曉得,這瘟雞一樣的女兒肚里藏著這樣毒辣的心思。
邊關(guān)的婦人衡量女兒價值時,慣以能否帶來利益為主。
她視線掃過趙瑤光唇上口脂,嗤笑一聲:“這好的胭脂用你身上當真是糟蹋。”
“倒不如拿給我兒買兩塊豬肉吃。”
想到豬肉,唐氏舌苔厚膩的舌頭舔了舔唇,她又瞪了趙瑤光一眼。
誰能想到偌大一個王府,肉都得算著日子吃?
越想越氣,唐氏一點也不顧及身份和日子,朝著趙瑤光后腰軟肉擰去。
曾在詔獄中被拔掉手指甲,但太醫(yī)整體調(diào)理過,因此她擰人時發(fā)揮極佳。
掐住一旋,渾似被鐵鉗子擰了一鉗子。
掐這最疼,這是唐氏從前從‘趙鯉’身上總結(jié)出的經(jīng)驗。
趙瑤光從前覺得自己萬般苦,可那都是心理層面。
如今遭受皮肉之苦,登時啊的叫了一聲,眼角擠出淚花。
同是血肉之軀,被打罵都會狼狽都會疼,她第一次和原主趙鯉感同身受。
“賤丫頭,還敢躲?”被她掙脫出去,唐氏大怒。
“馬屎外面光,半點好處不能帶給家里,你躲什么?”
“連趙……”
唐氏本想說連趙鯉那死丫頭都不如,畢竟趙鯉還能漿洗衣裳得兩個銅板。
可她腦中浮現(xiàn)出老劉笑瞇瞇的臉。
如聽見狗哨的狗,急將對趙鯉的一切怨言話語吞回肚子里,半個字不敢提。
只將一切憤恨凝聚指尖,又去擰趙瑤光。
屋中伺候的丫鬟全都木頭人一般站著看。
趙瑤光遇上這樣不講道理的粗俗婦人,只有躲閃的份。
外頭看守的人探頭看了一眼,只微挑眉便縮回頭去。
母親打罵女兒,那是人家信王妃的家事,他們外人管個什么勁。
上頭給的任務(wù),只是讓他們到了藩地好生看守拘禁而已。
直到吉時將近,外頭傳來鞭炮聲,唐氏才停手。
手臂上腰間肋下一串青印子的趙瑤光,淚水暈開了敷的妝。
這般境況下,她仍舊抖著手臂以細刷在淚痕處補了些粉。
體面,是她目下唯一能給自己的東西。
大概是香粉味道熏人,她反胃嘔了一聲,下腹微微抽痛。
蓋上蓋頭,在丫鬟的攙扶下,她踏出門去。
相比起瑞王,柴珣幾乎是被圈禁在王府后院一小亭子里,狀況凄慘得多。
趙瑤光也在林嬌娘死后,被塞進一頂轎子送進信王府。
這樁不合理法規(guī)矩的荒誕婚禮,連婚期也是不被祝福的。
納吉、納征、告期一切皆省,只有皇帝賞的一頂花轎從后院抬到前院。
諸般種種都告訴柴珣,他的父皇不僅是放棄他那么簡單,而是……恨。
被一個皇帝憎恨,這幾乎壓垮柴珣。
他日日酗酒,便連今日也一身酒氣下頜胡須青黑。
進門便先聞到惡臭的酒吐和喧鬧。
柴珣那新鮮降臨的老丈人,不知從何處尋得一個肘子一壺酒。
大喇喇在堂上吃了,吐了滿地。
柴珣險些踩到一塊嘔吐物。
另一邊,他的小舅子臉上紗布滲血,正看著喜堂上紅綢滿目怨毒。
一想到這三個嫁妝,會粘著他們直到死,柴珣后背如被蟲爬。
心如死灰,有點粗暴地接過了趙瑤光牽著的紅綢。
在左右丫鬟侍衛(wèi)的冷漠注視下,柴珣扯著紅綢越走越快。
拉扯得趙瑤光一踉蹌:“王爺,慢點。”
柴珣聞言,終究還是放慢了腳步。
喜堂之中,懸掛幾根紅綢,沒有賓客。
只有幾個穿著魚服的靖寧衛(wèi)按刀看守。
禮賓喜娘臉上沒有一點喜色,倒好像是在參加一場葬禮。
耳邊是他老丈人醉酒吹牛的醉鬼囈語,還有丈母娘吧唧嘴吃紅棗的聲音。
不過現(xiàn)在的柴珣已經(jīng)不太在乎,他只想著盡快結(jié)束這一次次的羞辱。
“一拜……”
禮賓喊聲未落,外頭突然一陣喧嘩。
但聽外頭報道:“鎮(zhèn)國靖安公主駕到�!�
堂上一臉哭喪相的喜娘丫鬟并著侍衛(wèi),紛紛換做笑臉。
柴珣和趙瑤光都僵直著身子,不敢回頭。
卻聽見身后一陣爽朗笑聲:“父皇命我來看看,大哥不會不高興吧?”
柴珣手藏袖中顫抖不已,他強自鎮(zhèn)定,回頭看去。
便見趙鯉一身喜慶赤色常服進來。
細看袍服紋樣補子,柴珣如遭雷擊,手中紅綢失手墜地。
趙鯉踩著粉底皂靴,花孔雀似地轉(zhuǎn)了一圈顯擺:“父皇賜的新衣裳,好看嗎?大哥�!�
第1146章
休夫
嬌俏的少女,最近個子總算拔高了些。
一襲赤色箭袖圓領(lǐng)團龍袍,前后及雙肩各飾一金織盤龍,孔雀羽線緙制,做功極精致。
迎著前庭的光走來時,金線盤龍在光下熠熠生輝張牙舞爪。
腰間勒著玉帶,更襯得趙鯉俏麗得很。
她戴著嵌東珠的小金冠,嘚嘚瑟瑟進來,張臂向柴珣展示新衣裳。
瞪著一雙貓兒眼,只看那無辜模樣倒真像是在跟兄長顯擺衣裳的小姑娘。
但……那是袞龍袍啊!
柴珣牙齒得得作響,胸口一股郁氣翻滾:“你,怎么敢……”
趙鯉一甩衣擺,大喇喇坐在主位,反問道:“父皇給了,我有何不敢?”
亂清高的后果就是丟掉要命的東西。
該取時不取,后面必陷入無盡的紛爭。
由古至今,功勞聲望過于煊赫的權(quán)臣,得善終者只有極少數(shù)。
為免兔死狗烹,多半兩敗俱傷。
如今有兩全的路擺在面前,為何不走?
她理直氣壯囂張得緊。
即便早聽隆慶帝漏過口風,但親眼見趙鯉穿著袞龍袍在面前蹦跶,柴珣還是大腦一片空白。
“你們,當真不怕天下人非議?”
他訥訥半天,無力吐出一句話。
趙鯉聞言笑了:“非議?”
說得他們之前就沒遭遇非議似的。
沈晏被人懷疑奸佞多少年?
被質(zhì)疑是不是要謀朝篡位多少年?
如今……又怕什么非議!
京營在手、北地遼城邊軍在手、交好江南崇德水軍霍宗、還有鎮(zhèn)守西南多年的林明遠……
又掌握靖寧衛(wèi)與巡夜司,再害怕什么勞什子非議,便矯情又小家子氣了。
況且,世人也好柴氏藩王也罷,他們不會給任何人非議的機會。
柴氏宗親但敢有別的心思,她便去太廟告狀,太祖會教不肖兒孫做人。
趙鯉的笑聲回響在空蕩蕩的喜堂中。
她實在過于囂張,趙瑤光終沒忍住,偷掀蓋頭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眼前一黑,憋在胸口的郁郁隨股熱氣沖出,噗嗤吐出口血來。
趙鯉倏地縮腳,怕她吐出的血弄臟了新鞋。
“信王妃,有點不講衛(wèi)生,隨地大小吐�!�
為趙鯉量身定做的袞龍袍并非完全男裝樣式,各處裁剪與發(fā)冠式樣都綜合了女裝特色。
花里胡哨,特別,還好看。
趙鯉把玩著自己辮梢上綴著的小珍珠,嬉笑不已。
柴珣隨慢了趙瑤光一步,亦吐出口血來,再惹趙鯉嫌棄。
堂上血腥味彌散。
趙鯉站起身,無趣道:“大哥你兩口子真是一模一樣不講衛(wèi)生�!�
言罷,她站起身,視線在堂上一掃。
見藏在柱后的三個‘嫁妝’,趙鯉抬手指了指他們:“你們好生跟著享福吧。”
隨后她轉(zhuǎn)身離開,與柴珣趙瑤光擦身而過前,以只他們?nèi)齻聽得到的聲音道。
“二位去了藩地還請老實點,我們會一直看著你們�!�
趙鯉側(cè)首,打開心眼看了一眼,趴在柴珣肩上那只獨目獨耳的小精怪。
“一直,一直,看著你們。”
她轉(zhuǎn)身離開,只在最后留下這句叫柴珣和趙瑤光都毛骨悚然的話。
出了門去,趙鯉回望門前石獅子。
腦中回憶立在喜堂中,臉色慘白的那兩人,她冷哼一聲:“便宜你們了�!�
原本照著趙鯉所想,她是不介意客串一把刺客的。
但……與隆慶帝相處一段時間,理解了沈晏的顧慮。
終究是那老頭的親兒子,老實安分留條性命也不是不行。
“便宜誰了?”
聽見詢問,趙鯉轉(zhuǎn)頭便見沈晏站在石獅子旁。
沈大人官職未升,卻和趙鯉一樣得了御賜的新衣裳。
一身玄色蟒袍襯得他氣質(zhì)穩(wěn)沉。
“你怎么來了?”趙鯉驚喜問。
沈晏探手來接她,答道:“巡視京營武備,聽聞殿下來參加婚禮,便來瞧瞧�!�
“沒想到晚了一步。”
沈晏這般說著,展示了下懷里揣著的一包糖炒栗子。
還熱乎的糖栗子包在桑皮紙里,散發(fā)甜絲絲的味道。
趙鯉捧在掌心,笑彎了眼睛:“正好餓了。”
這信王府的席面她可沒興趣,啥也沒有的破落戶,吃了消化不良。
趙鯉拉著沈晏道:“走吧�!�
沈晏卻說:“先不忙,再看出好戲�!�
他們站在隱蔽處,沈晏耐心給趙鯉剝栗子殼,但對看什么熱鬧卻是一點不提。
趙鯉正好奇時,忽然街尾一陣馬蹄得得之聲。
一隊風塵仆仆的騎士,縱馬而來。
為首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
不算長得極美,但馬上矯健英姿叫人印象深刻。
鞭子啪啪抽地,這英姿颯爽的女人眼中滿是怒火,縱馬疾馳而來。
到了信王府,馬兒嘶鳴一聲人立而起。
這女人伸手矯健翻身下馬,手中握著馬鞭。
在她身后是十來個護衛(wèi)模樣的人。
穿著灰撲撲的袍子,看佩刀樣式應(yīng)該是邊軍。
女人先是仰頭看了一眼信王府上懸掛的紅花。
一股子極致恥辱,叫她紅了眼眶。
“我倒看看信王殿下休妻再娶,娶的是哪位神女天妃!”
女人怒喝一聲,領(lǐng)著護衛(wèi)直沖入信王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