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章
首領(lǐng)察覺到異樣的同時,腦袋從頸子上滾落了下來。
咚的一聲,腦袋掉在地上,斷頸處血霧噴涌。
破廟中,響起女人帶著止不住笑意的聲音:“近來妾身的水茶屋生意不好,忠秀大人想吃七草粥。”
在諸盜賊駭然的目光中,女人掩唇低聲笑:“化野之地九人眾上月劫了位公子被懸賞,妾身想借諸位換些錢財�!�
這些剝烤活人的強(qiáng)盜,早在首領(lǐng)身首分離時便已慌了神。
只腳底板像是黏在地面,怎么都挪動不了一步。
破廟火光晃動似鬼火。
女人的笑聲回蕩。
呲呲幾聲后,諸般雜亂的聲音都安靜下去。
整個破廟,均勻覆蓋滿濺射的血液。
便是炙烤著肉塊的篝火,都被汩汩鮮血壓下了火勢。
女人垂首親吻鎖骨下男人面的嘴唇,這才將衣衫拉攏。
然后提溜著地面九個人頭長著虱子的頭發(fā),將人頭穿成一串提起。
和來時那般秀秀氣氣的小步離開。
像上山采摘野果,滿載而歸的俏麗農(nóng)女。
待她離去許久,躺在梁上的趙鯉方才移開遮擋在臉上的編笠。
目睹了一出黑吃黑的她,有些受不了這破廟中的氣味。
索性從廟屋頂破出,坐在屋頂上換氣。
一輪圓月掛在天邊,要不要跟上那個女人,趙鯉猶豫了一下,
這時,卻聽得遠(yuǎn)處竹林中有驚呼聲。
是男人在討?zhàn)垺?br />
便是趙鯉也為這區(qū)尺破地的熱鬧而驚嘆。
她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那女人離開的方向正是討?zhàn)埪晜鱽硖帯?br />
也不知是不是怪異女人,路上又遭遇了什么。
趙鯉自屋頂躍下,在竹林中穿梭。
她的衣角拂過竹林,一點(diǎn)聲音也沒發(fā)出來。
到了近前,便見那拖拉著九個腦袋的女人,觀眾一般站在荒林旁。
在她面前是一片白骨地,一個滿身寫滿符文像是樂師打扮的男人,正在遍地白骨間爬。
那討?zhàn)堉暰褪撬l(fā)出來的。
在他周圍影影綽綽,圍著許多白影。
這些白影都探手去抓樂師的雙耳。
這滿身遍布墨紋的樂師,咒文唯獨(dú)漏了雙耳。
野地中綠油油鬼燈幾盞,樂師的雙耳都快要被撕扯下來。
掙扎時,他看見了立在林邊的女人。
提著腦袋的女人有些輕浮道:“啊呀,芳一大人又來為亡靈彈琴嗎?”
女人的視線落在樂師芳一的雙耳上,她掩唇笑:“墨痕經(jīng)文可讓亡魂看不見您的身影,今日您是漏畫了耳朵嗎?”
雙耳幾乎都快被撕扯下來的樂師,聽得她奚落卻沒計較的心思。
哀聲討?zhàn)埖溃骸鞍⒉�,你幫幫我。�?br />
“我……可予你錢財�!�
芳一應(yīng)當(dāng)曉得這叫阿部的女人為錢財發(fā)愁,開出的條件倒是正中靶心。
聽見錢,阿部朱紅色的嘴唇一翹,露出個笑來。
她手指微微動,正要動手。
卻見一個戴著深笠,不辨男女的人立在青竹旁。
“我救你,換一身衣裳可好?”
那人一開口,清亮悅耳的少女音色,讓阿部下意識捂住鎖骨下的男人面。
一想到她的忠秀大人,聽到旁地女子聲音。
阿部神情怨恨,飲盡了無名之醋。
她帶著細(xì)繭的手指微微彈動,一些絲線自細(xì)微處簌簌探出。
竟只因旁人聲音好聽的一句話,便生了殺人惡念。
這些細(xì)絲貼地爬行,方要觸及那說話之人衣角。
竹林之中夜風(fēng)倏然拂過。
阿部驚呼一聲,探出的絲線眨眼間全數(shù)斷開。
胸口翻騰,阿部猶自驚魂未定時,只見戴著深笠那人微側(cè)首。
“蜘蛛?”
說話之人京都口音,一語道破了阿部身上附著的怪異。
阿部有些害怕向后撤了一步。
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竹林中不知何時起彌散淡淡竹香。
連亂葬崗尸體腐爛的味道,都淡了一些。
有青竹葉如蝶舞動,過處圍著樂師撕扯的亡魂逃不見蹤影。
兩只耳朵被撕扯下來的樂師芳一,這才松了口氣。
他感激萬分看向戴深笠的趙鯉,順帶著將被撕扯下來的兩只耳朵放進(jìn)嘴里。
嘴巴里一邊發(fā)出嚼脆骨的咔吧聲,一邊感激涕零道:“幸得您慈悲之手,將小人從生死之淵拉起�!�
感覺到趙鯉不凡,他說話諂媚得很。
“懇請您移步寒舍,容小人報答您。”
趙鯉本就發(fā)愁如何跟這些土著搭上關(guān)系,聞言矜持一頷首。
兩只耳朵血淋淋的芳一,腦袋兩側(cè)只留下兩個黑洞洞耳朵眼。
他跑到一邊,尋得一包祭祀亡者的銅錢和他吃飯的樂器琵琶,在前執(zhí)燈引路。
趙鯉跟在他后頭,一步步離開。
蛛女阿部不敢跟來,在林中等待許久,等趙鯉離開許久,方才松口氣出了荒林。
第1154章
出賣
倭島上最后一片相對平和安全之地,京都在營建時慕強(qiáng)的以華夏都城為樣。
整座城池呈方棋盤形,南北各十町。
分對稱的左右兩京,右京稱‘長安’,而左京稱‘洛陽’。
不管是否真有長安洛陽的宏偉氣派,名總歸是學(xué)到了。
中軸之右的右京多沼澤,半拉都淹在臟水里。
這種倒了霉的地形多蚊蟲,自然疫病叢生。
而左京地勢高,為政治中心,居住著大量官員、學(xué)者和貴族,經(jīng)濟(jì)繁華仿若天國。
諸如化野之地這類亂葬崗,便都在右京。
右京鴨川旁,臨水的淳風(fēng)町,一溜破破爛爛的窩棚。
晨光灑下,早起的十來個孩童站在渾濁的水中。
他們在這碰運(yùn)氣,想要拾得上游沖到下游的浮尸。
那些泡得鼓鼓囊囊的蠟質(zhì)化尸體,可熔蠟。
在他們身后,是并排的幾間水茶屋。
這三五間水茶屋全在一處,顯見生意競爭激烈。
為了搶生意,自要使些手段。
站在渾水里的小孩早都曉事,在太陽升起到一個角度時,他們紛紛看向水茶屋。
其中一間老板娘出來,一身透肉的小衣,登時吸引了全部人的眼球。
老板娘在門前舂咸紅豆餡,隨著動作,不少人被吸引來。
不過也有人不吃這套,依舊候在阿部的水茶屋前。
道路末端,一只手揣在懷里的浪人武士吊兒郎當(dāng)踩著木屐過來。
沿路吆喝著:“抓貓?zhí)榭��!?br />
這種給貓抓跳蚤的行當(dāng),又叫密夫屋。
走街串巷叫賣給貓除跳蚤,其實是隱晦的攬客賣身,飯都吃不起的從業(yè)者倒也不拘于男客還是女客。
尤其如今戰(zhàn)事起,大量抓捕征發(fā)男丁上戰(zhàn)場,這樣的抓跳蚤人更是稀有得很。
這男人一手摳著肚皮,在樂師芳一的門口多停留了一會,多吆喝了兩聲。
見沒得反應(yīng),正要走開。
卻見門悄然打開了一條縫隙,雙耳都沒了的樂師芳一,對抓跳蚤人招手。
模樣賊眉鼠眼,時不時回頭看屋里,像是在防備什么人。
抓跳蚤人上前,便聽芳一輕聲道:“你去左京尋神祇官,便說……這有高階的神靈�!�
芳一極小聲,細(xì)眼中狡獪得像山狼。
從他打開的門縫,抓跳蚤人嗅到迷香似的味道。
抓跳蚤人不知道芳一做了什么,但他猛搖頭逃向遠(yuǎn)方。
他才不會干那蠢事,萬一被抓去戰(zhàn)場呢?
芳一低聲喚了幾聲,見他跑遠(yuǎn)頓足氣惱。
一轉(zhuǎn)頭,卻看見阿部在旁邊。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貪婪。
芳一道:“你自從吃了你丈夫,一個人便要養(yǎng)兩個,不若我們合伙�!�
阿部撫掌笑:“這倒可以。”
誰不知,左京神祇官那高階的神靈可換錢財?
昨日林中那討衣服的笨蛋新神,像是什么也不懂,傻乎乎跟著他便來了。
芳一老貓似地笑,與阿部達(dá)成了協(xié)議。
阿部今日給被她吃掉的丈夫喂了些紅豆團(tuán)。
男人面被手打的糯米黏糊住了嘴,否則定要說些譏諷之言。
阿部提著昨日捕獲的九人眾之首,一路去向左京。
……
“主人,他們好壞!”
企鵝丘丘趴在窗戶縫隙看,見那一筆無聲的惡心交易,氣得直剁腳。
“您才救過他�!�
在芳一想來,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迷香作用下昏睡的傻‘神明’趙鯉,沒所謂的挑了挑眉。
在這混亂的地方,亂葬崗賺死人陪葬錢的樂師,會是什么善茬?
縱道謝之詞說得天花亂墜,但民族根性加之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趙鯉從沒相信過芳一半個字。
她不太適應(yīng)以手指順了順披散到腳后跟的黑發(fā)。
用了竹枝偽裝的代價,就是這頭累贅得要死的長發(fā)。
趙鯉數(shù)次想要引刀割斷。
但念及接下來的行動,又強(qiáng)行忍住。
她并未再擅自行動,而是派遣出了企鵝丘丘外出探查。
午間時,芳一在門外叩門送來些飯食。
是一眼就寡淡得很的青瓜厚粥。
趙鯉扯了塊面紗遮臉,作困頓狀打了個哈欠。
看見這桌子?xùn)|西,她毫不遮掩翻了個白眼。
一點(diǎn)沒有做客的自覺,將筷子一擲:“我才不要�!�
芳一這種賤骨頭,就吃她這乖僻嬌矜的模樣。
見狀謙卑跪地叩首,致歉連連。
奴仆般折身出去,張羅貴族食用的素食和甜品干果。
沒錯,素食……
在京都,庶民吃的那些肉類來歷不明,吃出一兩片臟兮兮的指甲是常態(tài)。
無污染的素食才是求雅的上流飲食。
干葛熬汁的冰品甜食,更是貴比黃金。
芳一散盡家財置辦椿餅菱葩,趙鯉只看一眼,照舊掀了桌子。
叮叮當(dāng)當(dāng)梅子青的瓷器摔了一地。
看著托腮斜靠窗邊的趙鯉,芳一嘴角抽搐兩下。
若趙鯉友善他便得了臉,這般傲慢,他反而謙卑。
咽下不甘,只盼著阿部早些回來。
芳一立在門前喃喃:“用我逝去爹娘靈魂陰壽祈愿,阿部早點(diǎn)回來�!�
說著,他用手掌撥弄了一下禿掉的耳朵部位。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街道盡頭行來一隊人。
絲綢的純白上衣,頭戴高高烏帽,趿拉著木履來。
隊伍后頭有兩個轎夫抬著華麗的轎子。
那轎子描金錯銀,比棺材小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