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由遠及近,芳一看見指向這邊的阿部。
阿部腰間掛著鼓鼓的錢袋子,一看便沉甸甸。
那隊神官停在芳一家門前,有面容俊秀者入內(nèi)相迎。
門前,芳一和阿部為了錢袋子打斗糾纏在一塊。
地面鋪就了供行走的金紅絲綢。
來迎的神官見趙鯉似懵懂,又看地上掀翻的飯食,眼中含笑,溫文道請趙鯉跟他們走。
趙鯉搭著轎子離去時,芳一和阿部的斗爭已越來越激烈。
芳一的的手扼住阿部的脖頸,阿部的蛛絲刺進芳一的肉里。
鐺——
錢袋里旺旺仙貝一樣的小判金掉了一枚出來,芳一渾身是血雙目被絲刺瞎,阿部臉色發(fā)青吐出了舌頭。
趙鯉坐在轎箱中,她之前折了半只筷子在手,隨意一拋。
筷子掉落,尖尖直直指向轎子前去的方向。
趙鯉捋了捋長發(fā),唇畔揚起一個笑來。
第1155章
接近
窄小的轎子隨著轎夫的步伐輕輕晃動。
縱然里頭墊滿了絲綢,但衣箱似的窄轎,依舊逼仄。
趙鯉新長出的長發(fā),發(fā)質(zhì)極佳,像是垂順的絲線烏而濃密。
趨步行走在側(cè)的神官,不知是故意還是什么,俱是俊秀的青年男子。
趙鯉大喇喇扯開轎廂上的簾子看街道,這些神官也不言語。
這行人行走京都之中,平民遠遠見著便跪在道旁以額觸地。
便是貴族的牛車,也停下避讓。
顯然,京都神祇官的地位極高。
京都風景無甚出彩,只值得注意的是,路上行人少得可憐。
途經(jīng)一處大宅時,趙鯉瞧見了大宅門上懸掛一牌匾,上書卜部二字。
趙鯉遮擋在面紗后的唇角,微微上揚了一個極小的幅度。
隨后她再次無禮催促道:“還沒到嗎?”
趙鯉坐在轎廂中,左右步行的年輕神官耐心道:“就在前方了大人�!�
話音落,趙鯉先嗅到了一陣濃烈的煙氣。
長橋之后,一處朱紅門的大殿,位于東北面。
踏上長長的木橋,便熱鬧起來。
木橋影影綽綽都是‘人’。
生牛角者,曳長尾者,有腳的蛇,獨眼髡發(fā)的青皮玩意……
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在橋上走來走去。
除卻這些半人半獸的牛鬼蛇神,自也有些穿著狩衣的京都特產(chǎn)——陰陽師。
趙鯉像是混進了百鬼夜行的隊伍。
坐在半封閉的轎廂中,如什么無辜的少女,將要被拐賣進哪個詭譎之地。
隨著前行,趙鯉未有半分異動,但她乘著的轎箱越來越沉。
短短路程轎夫換了四波,個個都險些被轎桿壓斷了背脊。
轎夫們沉重的腳步,踩在橋面上吱嘎吱嘎。
不知內(nèi)情的,還以為他們是背負了什么沉重的大山。
這不同尋常的動靜,惹得徒步隨行的神官面露驚喜之色。
橋上的陰陽師與身邊式神,也紛紛朝著趙鯉的轎廂望來。
衣著典雅的陰陰陽師們,個頭挺拔。
但和源雅信一樣,那身皮下的玩意是他們都小心藏起的秘密底牌。
遠遠看著趙鯉搭乘的轎廂,隔著老遠趙鯉都能聽見他們的竊竊私語。
“似乎是一位極強大的神靈。”
“連橋都快承載不住�!�
艷羨貪婪的視線,追隨著描金轎廂,有人道:“不知這位神靈,會選擇與哪一個陰陽師締結(jié)契約?”
這問題自沒人能回答。
趙鯉視線并未在他們身上多停留。
依舊是極度傲慢模樣,怒罵轎夫廢物不堪。
終于過了長橋,轎子剛停下,便有轎夫噗地吐出一口血撲倒在地。
肩膀被壓出一個深深的印子,肩頭骨骼并著內(nèi)臟都被壓碎。
這死人倒地,一條老鼠般的長尾從他衣下露出。
轎夫的尸體垃圾一般被拖走。
朱紅大殿前,有鵝蛋臉的美麗女子迎來。
她伏在地上鋪就的絲綢上,露出半截白凈細長的脖子。
“新生的神靈啊,請您下轎�!�
照著倭國八百萬神明的低標準,京都神祇官將趙鯉也劃歸為化野之地竹林中新生的神靈。
因過橋時的異像,被認為力量極為強大。
又有另一位走路輕飄飄紙人似的美人,捧來細口酒瓶與一只玉杯。
蜜色的酒液盛在玉杯中奉來,趙鯉鉆出轎箱三指捏著酒杯。
殿中奏響哀樂似的曲調(diào)。
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趙鯉揚手摔了酒盞。
地上鋪的絲綢暈開深色痕跡。
玉杯碎片四濺,蜜色的酒液濺出。
落到那奉酒的女人身上,她驚呼一聲。
奇長無比的白色長頸,自衣中探出,竟像蛇一般躲閃到了遠處。
濺了酒滴的那臉上,似露白紙焦蝕黃痕。
長橋上的神官跪了一地:“請您息怒�!�
趙鯉冷哼連連,將地面鋪的絲綢踹開:“你們都煩死了!”
她呵斥怒罵,就這般像是個叛逆又暴躁的死小孩,沒禮貌進了殿中。
神官急忙跟上。
待她背影消失,轉(zhuǎn)角處方才走出幾個老者。
“好生怪異,竟半點卜筮不出�!逼渲幸粋納悶說道,手里捧著塊碎掉的式盤。
另一人接嘴道:“極為強大�!�
那長橋就像是秤,越沉重者便越強大。
那完美保持著少女模樣的神靈,沉重得出類拔萃,便是最擅負重的鬼都壓死了一個。
這幾個老者目中異彩連連。
有學究猜測道:“聽聞這位大人誕生在化野之地,又是如此暴躁脾性,莫不是天邪鬼神?”
天邪鬼神,通過忤逆人意來增強自己的力量。
脾氣暴躁極有攻擊性,天生逆反杠精圣體。
趙鯉偽裝出的樣子,倒貼合這老學究的猜測。
左右諸人有點頭的,也有搖頭的。
眾人對趙鯉究竟是個什么沒能達成一致意見。
唯一認同的,便是這位神靈極為強大。
若哄得結(jié)下契約,在戰(zhàn)場之上說不得會大放異彩。
這些人算盤珠子撥弄得噼啪作響。
都忙去通知自家子弟。
在各色消息傳遍京都時,眾人眼中的香餑餑趙鯉,又掀翻了面前的漆案。
噼里啪啦,碗碟酒具摔了滿地。
已經(jīng)換上紗羅單衣的趙鯉,臉上依舊覆著半塊面具。
這一次掀桌倒是真真情實感。
她餓了許久,看見奉上來的寡素食物便來氣。
當真是一點油星都沒有!
京都貴族公卿不食牛、馬、犬、猿、雞獸肉,早些年還吃魚,現(xiàn)在連魚蝦貝類都不再吃。
人模狗樣積德得很,戰(zhàn)場上卻也沒見他們少干畜生事。
腳步輕飄飄的侍女用最繁瑣禮節(jié),端給趙鯉的全是腌蘿卜和幾粒擺得精致的酸梅子、烤大蔥。
甜酒倒是還行,但趙鯉絕不可能沾酒。
氣憤之下她掀了桌子還不算,又將屋中漆器全打砸一通,一腳將食案踹到庭院中。
左右不是她家的東西,趙鯉砸得毫無心理負擔。
神官與侍女從沒見過這樣難搞暴躁的,紛紛垂頭無一人敢言語紛紛退下。
這一夜,趙鯉幾乎是餓得眼珠子發(fā)綠,在庭中轉(zhuǎn)悠。
月至中天時,庭院灌木叢沙沙一響。
黑白企鵝丘丘,鬼祟探頭出來。
它抬起鰭肢,遙指向一處:“主人,那些陰陽師正商議著,明日讓您挑選契約者。”
“就在祭壇上。”
第1156章
天助
趙鯉正在倭國發(fā)飆打砸時,朝鮮義州。
一個身長七尺,腰圍如其長的魁壯男人正半臥林間。
他粗壯如蘿卜的手中,抓著一只帶著腕子的細胳膊。
肥厚嘴唇一開一合,撕扯下些肉絲。
他位于半坡,透過稀疏的林子,可見下頭一座土城。
這些衣甲簡陋的烏合之眾,在入伍之前做什么的都有。
盜賊、制鞋匠……總歸不是軍人。
當然,在之前他們也絕沒有這樣魁壯的體型。
從前的人生還殘存在他們身上的痕跡,只有那雙羅圈腿,外翻的大腳趾,以及……深埋在骨髓里的殘暴。
這些人被驅(qū)趕著參軍,聚合在一起,又平白得了強壯身軀。
骨子里的惡性便不是單純的一加一,而是成倍的堆積。
讓這些家伙像是蝗蟲或者什么惡獸,所過之處寸草不留。
他們一路行過的李氏朝鮮土地,都被鮮血泡透。
有行走山地還穿著狩衣的陰陽師,立在遠離這些烏合之眾的地方。
約莫四十來歲的男人緩緩張開眼睛:“大景的軍隊,已經(jīng)進入義州�!�
一只無目,嘴上生著觸須背覆黑毛的東西,從土中鉆出。
狗兒一般依偎在他腳邊。
陰陽師滿意的撫摸這斥候的腦袋。
身旁林間,傳來窸窸窣窣說話聲。
卻是有些士兵,吃飽了肉食正點起火堆唱起小調(diào)。
這陰陽師神情一變,手一指。
依偎在他腳邊的式神,一頭扎進泥中。
而后又從篝火旁的灌木根部鉆出,利爪不由分說拔了聲音最大的那人的腦袋。
隨后抱著斷腔大口大口吮吸,熱騰騰的血滾入喉頭。
這堪稱殘暴的一幕,讓這些不知法度的烏合之眾安靜下來。
陰陽師冷聲道:“熄滅篝火�!�
他話音落,立刻有那還曉得怕的士兵站起來,穿著草鞋的腳踩熄了篝火。
一線黑煙升起,又消散在天空。
篝火方才熄滅,余煙方才散盡,那啃食尸體的無目怪異突然側(cè)首。
它生得一對大象似的大耳朵,略轉(zhuǎn)了一下,伏低身子將耳朵貼在地上聽。
半晌,它邀功似地對主人吱吱兩聲。
透過疏疏林子,遠遠的見一條黑線自地平線朝著那土城奔來。
作為先譴斥候的陰陽師,并不以目力為長,一直到那條黑線靠近,他艷紅嘴唇才勾起。
但見那只先譴騎兵,立在義州土城下,打著大景的旗幟叫開了城門。
“快了,快了!”
難掩興奮,陰陽師細長的舌尖,繞著嘴唇舔了一圈。
他們安靜等了許久。
終于,地面開始震顫。
一些細小的石頭,隨著這轟雷般的聲響晃動。
地平線那端,一支玄甲軍士正朝著義州土城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