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黑色的眼圈兒,頭上扎這個小辮兒,一臉的慘白,一笑之間,嘴角的小虎牙兒扒在嘴唇上,看上去利得很。
我眼看著這鬼嬰湊過腦袋,那一刻一張臉離著我最多也就幾毫米的距離,尖利利的小虎牙兒差點兒就咬在我的臉上了,因為那一陣陰風(fēng),我一條右腿抽筋騰地都快麻木了,那顆棺材釘塞在嘴里,我是一丁點兒的聲音不敢出,那一張臉在我眼前呆了足足有十幾秒,才緩緩的隱沒在黑暗中。
我本來以為這就算我完了,可我沒想到的是,這居然才是個開始,我剛要喘口氣的工夫,一陣火辣辣的灼熱夾著焦臭味兒撲了過來,我終于明白為啥老瘸子再三的叮囑我,千萬別閉上眼,因為眼前的東西太嚇人了,我真懷疑,我望上幾眼,會不會被活活的嚇?biāo)馈?br />
焦黑的一張臉,不,應(yīng)該說是一層,我分不清到底有多少張臉,黑焦焦的一片,帶著刺鼻的焦臭味,頭發(fā)眉毛都燒的干干凈凈,一雙雙眼有的泛著眼白,有的卻是黑洞洞的眼洞,還向外躺著血水。
這些人都是被活活燒死的,生前死的時候,臉上的猙獰與恐懼就硬生生的刻在了臉上,即便是做鬼也是消不去的,呲著牙,咧著嘴,臉上燒的是殘缺不全,恐懼、猙獰、怨毒、不甘,生前的種種怨念都是刻在了一張張臉上,我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因為我怕我一閉上了,就再也沒勇氣睜開眼了,那種生前的怨念刻在他們臉上,卻是跗骨之蛆似的鉆進(jìn)了我的心里。
第十七章
陰陽橋,黃泉路
就在這時,一直燒的近乎就剩一點兒骨頭連著焦肉的手摸了過來,抹在我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燙,疼到了骨子里,我敢肯定,要不是老瘸子塞進(jìn)我嘴里的那一顆棺材釘,我現(xiàn)在絕對是慘叫出來了。
僅僅是這么一下,我感覺整個人都快虛脫了,這確實是鋌而走險的法子,換個別人恐怕嚇都給嚇?biāo)懒恕?br />
我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但感覺像是過了好些年似的,層層疊疊的一片鬼臉漸漸的開始散去,懸在我嗓子眼兒上面的一口氣卻是終究沒敢咽下去。
這時候,那股火辣辣的灼燒感漸漸淡了去,我感覺出那些鬼戲子都起身了,院子里涼颼颼的刮著小風(fēng),我整個身體都感覺冰涼冰涼的,說實在的,我現(xiàn)在和個死人就沒什么區(qū)別。
老瘸子坑了聲,“怎么樣,都看到了吧,這娃子被你們逼得受不了了,這也算是含冤而死了吧!”
院子里靜悄悄的,沒有人吭聲,或者更應(yīng)該說沒有鬼吭聲,但這時候我感覺棺材動了,不錯,就是棺材動了。
“瘸子……這人沒了,我們總得送他一程吧,也算對得住這幾天的情誼,”又是那個滄桑的聲音說的話。
老瘸子應(yīng)了一聲,“我就知道你們不放心,行……你們看好了,我留著的一縷陰魂,現(xiàn)在可是要送走了!”
老瘸子拿著煙鍋子在棺材上敲了幾下,”瓜娃子陳九斤,塵歸塵,土歸土,客死他鄉(xiāng)莫孤苦,我老頭子送你一程,跨過了陰陽橋,踏上了黃泉路,這一路好走,莫回頭!“
”起靈……“
老瘸子一聲吆喝,我起身坐了起來,這一瞬間我感覺我就是躺在了棺材里,身形飄渺,分明就是個魂靈兒,我記得方向,頭頂朝東腳踏西,這一扭頭的工夫,我看著老瘸子手拿著三塊兒木板子在平地上一方,兩斜一平,三塊兒木板居然立在地上。
”跨過陰陽橋……今生往事盡數(shù)消!“
我朝著老瘸子擺的那座陰陽橋踏過去,可這一邁上去,居然就跟真的踏上了一座橋一樣,本來三寸有余的木板兒,我這十幾步邁過去,居然還沒到頭兒。
我走了三十幾步,正好是過了橋,老瘸子一聲吆喝,”踏上黃泉路,一路黃泉莫回顧!“
就在這時候,我眼前像是步了一條康莊大道似的,正朝著西,我明明記得那里是一堵墻,可這一眼望過去,一條一眼望不到頭的大路,兩邊兒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前面像是一連串燈籠似的排到了盡頭,不遠(yuǎn)處的正前方,正好有老瘸子嘴里說的那只大公雞。
大公雞走的飛快,脖子上一個銅鈴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捻懼�,我緊跟著也是慢了三分,這時候背后忽然一聲咳嗽的聲音,老瘸子念叨了一聲,”瓜娃子……趕緊拉我一把,我被鬼拉住后腿了!“
我一聽這聲音,下意識的就要回頭了,可腦子里忽然響起了老瘸子的話,這黃泉路上莫回頭,他說這是條鋌而走險的法子,現(xiàn)在看來,最怕的還是這一路上遇見的東西,黃泉路上能遇見啥,這誰都不敢說!
我咬著嘴唇,帶著幾分朦朧的痛往前走,老瘸子的聲音依舊沒斷,說了幾句,那聲音越來越尖利,剛開始像是老瘸子的聲音,但眨眼的工夫居然變得嘶啞啁哳,差點兒就刺破了我的耳膜。
大公雞一直往前走著,我緊跟上去,一直走了幾百步,后面的聲音才漸漸散了去,可這一路朝著西邊,那都是望不見盡頭的路,老瘸子讓我一直走到天亮,這一路上不知道要遇上多少的東西。
耳根子剛清靜了點兒,忽然一聲熟悉的聲音猶在耳朵邊兒上響了起來,“九斤兒,你小子怎么跑到這鬼地方來了,也不跟你老子說一聲,趕緊跟我回去!”
聲音像極了我那個老爹,要不是應(yīng)了老瘸子再三的叮囑,我絕對毫不猶豫的應(yīng)一聲,但現(xiàn)在我不敢,也信不過后面的聲音,悶頭向前走著,我老爹的聲音就在我耳根子邊上轉(zhuǎn),那聲音越來越尖利,到了最后就和走了音兒的海豚音似的,嘲哳刺耳,我不知道響了到底有多久,但我知道,我一共朝前面走了一千零二十一步,這聲音,終于算是停了。
我手心里全是冷汗,這一路走的我是膽戰(zhàn)心驚,只感覺背后像是腳步聲,又像是有人在竊竊私語的說話,嘻嘻哈哈的小聲笑,這種感覺,就像是一把刀子頂在后心上似的,刀尖兒上玩命!
就在這時候后面咿呀彈唱的聲音響了起來,一嗓子戲腔,圓潤入耳,好一副嗓子,聽著這一嗓子戲腔,我腦子嗡的一下亂了一時,那近乎是一種不受控制的感覺,忍不住就要停下來看上一眼。
這時候后面又來了句,”相公……莫非你真要走了?今晚……就留下來吧!“
那聲音就像在我耳朵邊兒上一樣,聽上去甜膩膩的,心里居然跟吃了蜜一樣的甜,我感覺得出我的腳步漸漸地慢下來了,聽著那聲音好像是媚到了骨子里,我雖然沒食過髓,但心里居然有了一股食髓知味,欲罷不能的沖動。
這時候,一只軟綿綿的手忽然搭在了我的肩上,又軟又滑,柔若無骨的像是一條水蛇,那種帶著幾分欲罷還迎的感覺,我腦子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幾乎算是不受控制似的,忍不住就要往后望去。
就在這時候,忽然叮鈴鈴的一陣銅鈴聲,大公雞脖子上的銅鈴鐺響的響亮,這一聲銅鈴聲恍然讓我驚了一驚,都快歪過去一半兒的腦袋趕緊扭了過來。
那種軟綿綿的聲音沒了,脖子上柔若無骨的手也沒了,幻覺,都是幻覺,我感覺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分不清真假了,這一路黃泉,這才算開了頭,一直撐到天亮,這一路可要怎么走啊。
在這黃泉路上,我已經(jīng)是沒有了時間觀念,方向感也是模模糊糊,只知道一頭跟著大紅公雞,這一路走過去的方向,正是西方。
后面的聲音漸漸是少了許多,冷颼颼的小冷風(fēng)鉆到骨頭縫里,冷到了骨子里的疼,一路向西的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正前方忽然多了一棵老槐樹,樹冠極大,老樹盤結(jié)交錯,亂糟糟的樹根都冒了出來,樹冠上樹葉密的很,老遠(yuǎn)的望過去就像個死人頭一樣。
路過老槐樹的時候,小冷風(fēng)忽然間緊了好多,一陣?yán)滹L(fēng)吹的老槐樹一陣搖晃,紛紛落落的樹葉子打著旋兒飄了下來,我本來不敢在這老樹下落腳的,打算是繞個彎兒,可這樹葉紛飛的一瞬,那老槐樹里面都是咯咯咯的笑,我忍不住抽過去一眼,娘的,我一顆心直接就懸到了嗓子眼,那老槐樹上,居然掛了一溜圈兒的人頭。
大紅公雞好像就沒看到這顆老槐樹似的,一直的朝西小跑,我不敢愣神,撒開了腳丫子緊跟著大公雞,可沒想到的是,那大紅公雞居然徑直的朝著那顆老槐樹跑了過去,正對著那凸起的老樹根,一頭就扎了過去。
眼瞅著大公雞鉆了過去,我趕緊著停下了腳步,正對前面一溜血淋淋的腦袋掛在那,我還真沒勇氣朝著他沖過去,雖然心里明知道這東西都是假的,可是發(fā)自心底里的恐懼真讓我邁不開腿。
我這一愣神兒的工夫,那大紅公雞已經(jīng)沒了影兒,我心里頓時就急了,老瘸子當(dāng)時說了,一路跟著大紅公雞,不到天亮不回頭,可這跟到了這地步,我居然跟丟了!
第十八章
出陰宅
陰冷的風(fēng)越吹越烈,我眼瞅著老槐樹的樹冠一個勁兒的搖晃著,一顆顆腦袋搖來晃去,眼看著就要掉下來了,我心里越發(fā)的著急,心想不如就一頭扎過去,在這拖下去九成是走不出這個圈子了。
一咬牙,一跺腳,正對著前邊兒的老槐樹就一頭撞了過去,樹冠上耷拉下一根兒枝條,一個圓鼓鼓的腦袋就掛在半空,心里打著氣,眼前的都是幻覺,幻覺,可是就在我一頭要扎過去的時候,那顆圓鼓鼓的人頭,忽然就睜開了眼。
血淋淋的眼眶里流著血,那眼神就跟棺材里那一群鬼戲子一樣,怨毒,恐懼,帶著生前的不甘,我真怕他一張嘴咬在我臉上,大公雞已經(jīng)過去了,我心想,這要是再拖下去,九成是找不到那大公雞了。
一咬牙我一頭撞了過去,可這一頭過去我心里忽然就涼了,娘的,誰說是幻覺,砰的一聲兩顆腦袋撞在了一塊兒,我感覺得出,那就是一顆人頭,一顆血淋淋的死人頭。
一瞬間,我心里失了分寸,處在這種環(huán)境里,要不是我膽子還算不小,一般人恐怕嚇都嚇?biāo)涝诶锩媪�,黃泉路里迷了路,我這一路可要怎么走啊,怕……這時候已經(jīng)不是怕了,我感覺這時候……心都涼了。
這人呀,其實不到了絕境,你永遠(yuǎn)不知道自己的潛力有多大,這恐懼到了極點反而冷靜了許多,死馬當(dāng)成了活馬醫(yī),我不能在這坐以待斃,這老槐樹走不過去,我就繞過去。
稍微拐了下彎兒,正前方依舊是一路的紅燈籠,沒了大公雞,我這腳步反而更快了,沒辦法,心里沒了底,怕��!
一直迎著紅燈籠走,這沒有盡頭的路不知道啥時候能到個頭兒,我不知道走多遠(yuǎn),但我數(shù)著腳步,走了一百二十步,不遠(yuǎn)處居然看到了一片兒黑影,走進(jìn)了一看,樹,居然又是一顆老槐樹。
我不敢停步,直接偏了三分繞了過去,一眼望不到頭的依舊是紅燈籠,紅澄澄的燈籠照在臉上,感覺不到一點兒溫度,反而是異常的冰冷。
我腳步越來越快,一百步開外,正好瞅見不遠(yuǎn)處的一片樹影,我心里涼了半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又遇到了這老槐樹。
一而再,再而三,我感覺到不對勁兒了,瞅著老槐樹望了一眼,圓溜溜的一片腦袋,看著滲人,瞅著正中間的那個死人頭,和當(dāng)初的那個一模一樣,我忽然感覺到了什么,恐怕……這是遇到了鬼打墻!
我抱著三分僥幸,又繞過去老槐樹走了一遍,到頭來依舊是碰上這棵老槐樹,一遍不行兩遍,兩邊不行三遍,我足足走了有七八遍,依舊是逃不出這老槐樹的范圍,這時候我心里真的是沒了底兒,恐怕今晚的黃泉路……我這是要走到頭了。
就在這時候,兩聲響亮亮的銅鑼聲在這半空中炸開了。
鐺鐺鐺……連著三聲銅鑼,老瘸子一聲急促的吆喝聲,“左七后五右三,一頭扎過去!”
聽著老瘸子的話,這意思我明白,左七步前五步右三步,我沒有猶豫,十五步眨眼的工夫邁了出去,可邁到了最后一步,眼前的那張臉讓我倒吸了一口涼氣,老瘸子……這張臉居然是他。
“一頭扎過去……別愣著了!”老瘸子吆喝了一聲,一咬牙一頭朝著那顆腦袋扎了過去,眼前忽然一晃,正前面忽然變得熟悉了許多,原來……這就是老宅子的前院,那顆老槐樹居然就是前院里的一顆老枯樹。
“娘的,居然差點兒壞在這鬼頭槐上了,瓜娃子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趕緊著應(yīng)了一句,
這一瞬間的欣喜還沒過,耳朵邊兒上,老瘸子又是一聲歇斯底里的吆喝,”瓜娃子,趕緊跑……十六的月亮?xí)吵瞿愕挠白�!�?br />
我一低頭,這十六的月亮把我這影子拖得老長,老天啊……我心里忽然明白了,這鬼是沒有影子的,本來老瘸子這是要把我偷天換日的給送出去,可沒想到……居然壞在了這十六的月亮上。
我撒腿就往外跑,離著老宅子的門口不過是十幾米遠(yuǎn)了,我在那條一眼望不到頭兒的路上走了那么久,沒想到這才到了前院的正廳門口上。
我邁了幾步,就聽見后面正廳里的棺材轟隆隆的一陣亂響,老宅子咿呀彈唱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亂糟糟的響成了一片,我不敢往回看,只是一個勁兒的往前跑,可是眼看著就跑到了門口,忽然一個趔趄,差點兒就倒在地上。
我低頭一望,幾只血肉模糊黑焦焦的在那抓著我的腳踝,一股灼燒感,帶著刺骨的火辣辣的疼,我一伸手拉住了門檻兒,可就在這時候,那扇門居然吱吱紐紐的往里關(guān),這一時間我是看著心急,一雙腿死也拔不出來。
眼看著一扇門就要關(guān)上了,這時候,忽然一雙皺巴巴的枯手爪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娃子……給你這個,趕緊出去!”
我沒看清那是什么東西,但恍然感覺一道人影撞在我身上消失不見了,老瘸子一把抓過我去,那一雙老樹皮似的手居然力氣這么大,手腕兒感覺一疼,老瘸子一甩手居然把我甩出了老宅子。
我一頭栽倒在門口,老宅子的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一半,里面亂糟糟的聲音響成一片,只聽見老瘸子惡狠狠地怒斥了一聲,“一群鬼東西……我看你們誰敢闖過去試試!”
那聲音聽著霸氣十足,但傳到我耳朵里聽起來居然有幾分掙扎,老瘸子一聲咳嗽,一口氣兒幾乎是懸到了嗓子眼兒上,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老瘸子這一聲近乎呻吟的咳嗽,我忍不住朝后望了一眼,說實在的,這短短的幾天里,老瘸子在我心里已經(jīng)是沉甸甸的了,因為要是沒有他……我早就進(jìn)了這老宅子里的紅棺材了!
門半虛掩著,只剩下巴掌大小的一個縫兒,門縫里我瞅見老瘸子,一張臉慘白到了極點,嘴角上帶著幾絲血絲,我敢說,這鋌而走險的法子,老瘸子受了傷。
“娃子……別回頭,趕緊走,那鬼丫頭出不了正廳的屋子,就憑他們,還奈何不了我!”
老瘸子一聲吆喝,門哐當(dāng)一聲的關(guān)了下去,老宅子里面咿呀彈唱的聲音弄得跟過年似的,不時的傳來老瘸子的幾聲吆喝,響當(dāng)當(dāng)?shù)你~鑼聲鐺鐺的敲了幾下,老宅子的聲音……終于是消停了下去。
就在這時候,一聲大公雞的叫聲響了起來,我瞅見不遠(yuǎn)處的一只大紅公雞在打著鳴兒,一見我出來了,仰著腦袋就往前跑,我咬著牙緊跟著,這一路跑過去,不知道跑了多遠(yuǎn),只知道看到東邊兒太陽的時候,我一頭扎到在一片荒地里,累的連個手指頭都抬不起來了。
我趴在地上,風(fēng)車似的喘著粗氣,腦子里混沌一片,昏昏沉沉的,老瘸子扯著嗓子的一聲吆喝,我聽得出他的歇斯底里,他也是出盡了全力,他也受了不輕的傷,老宅子的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我不知道老瘸子在里面是生是死,但潛意識里我覺得老瘸子一定沒事,因為他對我來說一直就是個謎,一個我猜不透的謎。
趴在地上,那種昏昏沉沉的狀態(tài)下人是最疲乏的,我累得近乎半死,迷迷糊糊的腦子就有點兒暈了,感覺著快是要睡著了,或者說這已經(jīng)睡著了,因為我抬著頭望著前面,前面依舊是老宅里半掩著的門,老瘸子背對著我把著門,一扭頭的瞬間,我看見那一雙眼眶里,血淋淋的兩個大窟窿,一張嘴,嘴里吐的全是血。
第十九章
老瘸子的信
“大爺……”我一看急了眼,伸手就要爬過去,老瘸子說過,這是個鋌而走險的法子,但他沒說,這是個足以要了他命的法子,如果真是這樣……我寧愿進(jìn)了那紅棺材,這么大的人情,我還不起!
三步兩步我沖了過去,半掩著的門已經(jīng)是關(guān)了大半,我一把抱著老瘸子的腰,剛要往外拖,可這一眨眼的工夫,眼前居然抱著一個小蠻腰兒,抬頭一望,一張俏生生的臉帶著玩味的笑,娘的,我栽了,這居然是那個小花旦兒。
我瞬間就是一身冷汗,死命的往后退,可這抱著的一雙手就像是打了結(jié)一樣,怎么都解不開了,就在這時候,我耳朵邊兒上忽然聽到了一聲咳嗽,后腦勺砰的一下子猛疼,”瓜娃子……你他娘的想睡死在這啊!“
我猛地睜開了眼,夢,剛才的都是夢,眼前都是一片荒地,哪有什么小花旦兒,哪有什么老瘸子,想起老瘸子的話,我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陣后怕,這不過是打個盹兒的工夫,我差點兒就栽倒了那小花旦兒手里,這夢……也太邪乎了!
我剛要起身,忽然感覺一雙腿生疼,低頭一看,我去,我都吃了一驚,一眼望過去,前面幾十米一條噌出來的痕跡,我這一雙腿,居然硬生生的在這噌出去了幾十米。
我長舒了一口氣,要不是老瘸子夢里的一口煙鍋子,估計我這一夢,又得夢回那老宅子了。
我踉踉蹌蹌的走到前面,正前面立著一只彩繪的木頭公雞,大約有一尺高度,一腳著地,一腳高抬,一雙雄赳赳的雞眼正瞅著洞房,那種神韻,還真不是我這粗淺語言能形容的出來的。
木頭公雞脖子上掛著老瘸子送我的包裹,我身下一條秋褲已經(jīng)蹭的稀巴爛,腿上也蹭的血淋淋的,我打開包裹,里面東西確實不少,這老瘸子想的還真是周到,不光有一身干凈衣服,就帶著干糧,水,外帶著一點兒零錢,都準(zhǔn)備好了,最里面,居然還摸出來一個東西,我一瞅,居然是個小巧的棺材,鮮紅色的棺材,長三寸,寬一寸,兩頭兩個雕出來的“奠”字。
我在手上墊了墊,很輕巧,里面好像沒什么東西,這應(yīng)該算是老瘸子給我的一份紀(jì)念吧,畢竟這一路走了,恐怕也再沒有相見的機(jī)會了。東西我放在包裹里,穿上了衣服,可是穿完了一摸口袋,口袋里硬邦邦的,摸出來一看,居然還有一封信。
一打開,里面寫的是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字跡飄灑洋溢,正開頭署著我的名字。
“娃子啊,能看到這封信的時候,這說明你小子已經(jīng)走出老宅子里,我老瘸子得先恭喜你,又跟老天爺掙回來一回命。記住,別擔(dān)心我老頭子,這么多年都過來了,那些鬼東西不能把我怎么樣了,也別謝我老頭子,因為這命,都是自己掙出來的,走到哪都得靠自己扛著。
“老宅子的事兒其實還不算完,你也許是納悶,我為啥大費周章的布上陰陽橋、黃泉路送你出來,在這我老頭子就跟你說清楚,其實在你第一次入了那紅棺材的時候,你的一縷陰魂已經(jīng)是被那鬼丫頭留在那了,沒有這偷天換日的手段,你那一縷陰魂,是出不來的�!�
“回去這一路上,才是你最不好走的,不管遇到了什么事兒都別驚訝,有些事兒還不是現(xiàn)在的你能想明白的,記住,什么都別論,回家才是正經(jīng)事兒�!�
“凡是都是有始有終的,這老宅子就應(yīng)該算是你命里的那個始,至于你命里的終,我老瘸子說實話……看不透,我老頭子說你家里有高人不是沒原因的,因為你這命……
寫到這,一封信戛然而止,最后沒有落款,老瘸子最后一句沒有說完的話讓我心里空落落的,我的命……我的命到底是怎么了,老瘸子沒說,這種欲言又止的感覺讓我心里很不踏實。
我抱起一尺大小的大公雞,雖然是實木的,但不算很沉,老瘸子說好回家送我一個,這彩繪的紅公雞算是他的一番心意,我不能丟在這荒郊野外。
回火車站的方向我還記得,距離不算太遠(yuǎn),我一路急匆匆的走過去,大約小半天的時間,我就趕到了火車站。
火車站一直是最亂的地方,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的,三教九流的人都有,這也正是小偷下手的好時機(jī),上次就栽在了小偷手里,這才導(dǎo)致了這老宅子里一連串的邪乎事兒,這回去的一路上,我可是要多加小心了。
懷里抱著一個包袱,這年代抱著個包袱其實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兒,穿梭在火車站的人群里,我記得老瘸子給我說過一句,火車站上會有人接應(yīng)我,少不了我的火車票,我心里尋思著,九成是程家棺材鋪子里的人。
來來回回的望了半天,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這時候天兒已經(jīng)是過了中午,我摸著兜里零錢,不多,最多夠我在火車上吃幾回泡面,其實更多的還要靠包裹里的干糧,我等的實在是著急了,心想著不如先拿這零錢買了火車票,可剛往售票口上走了幾步,忽然一個人猛地撞了我一下,我一個趔趄,差點兒沒來了倒栽蔥。
那人匆忙的來了句抱歉,直接扭頭就走,一身灰布大衣,腦袋上扣這個豬耳朵帽子,聽著人的聲音,輕靈靈的,倒像是個姑娘的聲音,而且……還聽著有點兒耳熟。
我點了下頭心里也沒注意,可這剛要走忽然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我胸口上居然用別針嵌著一張火車票,這人……難道是給我送貨車票的。
我一抬頭,那人已經(jīng)走出去十幾米遠(yuǎn),我趕緊叫了一聲,“前面的姑娘,你等會!”
那人一聽見我說話,步子忽然就快了許多,好像是要故意的避開我似的,人的好奇心總是有的,我一見如此,趕緊著朝著那位姑娘跑了過去,心想著當(dāng)面道聲謝,順便讓她替我跟老瘸子道聲謝,這是做人基本的禮。
可我一路剛追出去,那姑娘居然一頭扎進(jìn)了一個箱子里,這種巷子我知道,都是羊腸小巷,里面七拐八拐的,只要進(jìn)了里面,這人九成是找不到了。
我趕緊加快了步子,一溜煙的進(jìn)了小巷子,可是剛拐過去,這里面就沒了人影,這羊腸小巷最容易藏人,拐幾個彎兒估計就把我給甩開了。
人找不到了,我只能泱泱的往回走,心里想著那個聲音,輕靈靈的,那種熟悉的感覺越發(fā)的濃烈,這人……我好像是認(rèn)識,這不需要什么證據(jù),僅僅是靠的人的直覺,完全都是直覺。
帶著一腦子的疑問,我進(jìn)了火車站,一路上檢票過站,我兜里沒有身份證,但我進(jìn)去的時候,一摸口袋,居然摸出來一張身份證,我一瞅,還正是我的,老瘸子算無遺策,這算是手眼通天了,居然連這個也能搞到。我心里樂呵著,雖然知道這九成是個假的,但這回家應(yīng)該是不成問題了,想到這,我越發(fā)的懷疑起剛才給我送車票和身份證的人的身份了。
當(dāng)初九十年代,都是一溜煙兒的綠皮車,一路上吱吱紐紐的,老瘸子送過來的票正好有個座,我找到了位置,坐我旁邊的是個老大爺,看上去應(yīng)該有七八十歲了,頭發(fā)已經(jīng)是通透的白,尤其是那顎下的一撮胡子,白的徹底,沒摻著一點兒雜色,說起來還真有幾分道骨仙風(fēng)的味道。
后面一個小伙子和他女朋友說笑著,手里好像是還擺弄著什么東西,我也沒太注意了。
那位老人瞇著眼,我沒注意看,也沒好意思打擾,自己坐在一邊兒,這從昨天晚上到現(xiàn)在,這時候已經(jīng)是五點多鐘了,我這肚子里其實早就空空如也了,摸出個干糧,一邊兒啃著,一邊喝著涼水。身邊兒老頭兒忽然湊了湊鼻子,悠悠的望了我一眼。
我扭頭望了一眼,示意一笑,那人也笑了笑,沒有過多的交流,然后依舊是瞇著眼,我聽見后面有說有笑的,忍不住望了一眼,我一看就樂了,那小伙子手里的居然是個九連環(huán),看著小伙子擺弄的應(yīng)該是解開了一多半了,不過這玩意其實是有門道的,有時候看似解開了,但往往是最后的一環(huán)把你卡死在那,有時候看似摸不著頭腦,但往往是一點即破,玩這東西,最怕是扎進(jìn)了死胡同。
我一邊吃著干糧,一邊瞅著這小伙子玩九連環(huán),他女朋友在一邊兒看上,不是的插幾句嘴,其實這玩意打小我就玩的溜了,小時候家里沒什么玩意,老爺子給弄得就是這些東西,不過這么多年不玩了,我也不知道還能回想起幾分來。
那小伙子弄到了最后一環(huán)兒,終究是卡死在那了,一陣愁眉苦臉的埋怨了兩句,他女朋友在一邊兒樂的咯咯笑,我吃著干糧,忍不住的插了句嘴,“哥們,這玩意你玩錯了!”
第二十章
夢游
聽我一說,小伙子也湊過腦袋,我嘀嘀咕咕的連比劃帶手勢的說了幾句,其實這東西不難,有時候也就一句話的工夫,給你點破了這個結(jié),這東西就算是破了。
小伙子一聽好像是恍然大悟,按我說的一弄,稀里嘩啦的一陣,嘿嘿,這九連環(huán)居然就開了。
這一對小情侶樂的哈哈笑,有這兩句話的交情,這話匣子也就打開了,那小伙子說李迅,他女朋友叫陸云淼,兩個人都是在柳州上大學(xué)的,這趁著快要暑假的工夫,回家去看看,手里的九連環(huán)其實就是為了路上消遣時間的玩意,沒想到這剛上火車就給解開了。
李迅說著,從兜里又摸出幾個小玩意,凹凸不平,不方不圓的,大大小小都有,望著一個東西我看的忽然有點兒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瞅見過,但這一時間居然想不起來了。
李迅笑著問我,“這東西見過嗎,聽說比這九連環(huán)難解多了,要不要試試!”
我瞅著那些東西,忍不住還是拿過來一個擺弄了幾下,其實現(xiàn)在想想,我現(xiàn)在最需要的也就是這么個東西,我這一路上要盡量的少睡覺,這干坐著誰也不敢說不困,沒準(zhǔn)出不了這柳州城就給睡過去了,手里有了這么個東西,正好消遣一下,擋擋困意。
手里的東西一擺弄,我就有點兒懵了,雖然不敢說這東西多么難,但和那九連環(huán)絕對不是一個套路,最先接觸的東西總是新鮮的,擺弄了幾下也沒摸出個門道,心里正著急呢,也沒怎么注意,不經(jīng)意的往旁邊瞅了一眼,我冷不丁的一個激靈,那老頭兒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睜開了眼,一雙眼正直勾勾的望著我……手里的東西。
“小伙子,這東西……玩的溜嗎?”老頭兒笑咪咪的瞅著我,眼神兒里帶著幾分玩味的笑,就像是一個長者對著個后生娃子一樣。
我搖了搖腦袋,笑道,“這東西還是第一次見,沒碰過,還沒摸著門道呢!”
老頭兒點了點頭,“這東西……其實和那九連環(huán)一個道理,說難,它就難,說簡單……其實它也簡單的很,關(guān)鍵是看你能不能摸出這個門道!”
“那大爺……這里面的門道,你倒是跟我們說說��!”后面的李迅聽見老頭兒跟我說話,插了一句嘴,老頭兒笑著搖搖頭,“你們年輕人的玩意,我就不攙和了,你們好好玩吧!”
老頭兒沒再說什么,一直在一邊兒望著,我埋頭在那擺弄著這怪東西,后面的李迅和他的女友也在弄著,這一擺弄,居然就入了神兒,等我恍然醒過來的時候,火車外面的天兒,已經(jīng)是漆黑一片了。
車上的人大部分已經(jīng)睡了,后面的一對小情侶也早就相互依偎著睡著了,我扭頭瞅了那個老頭兒一眼,這老人家的依舊是瞅著我,精神頭兒還好得很。
見我手里的東西停下來了,老頭兒笑了笑,“小伙子,這東西還沒找著門道兒?”
我雖然不想承認(rèn),但事實就是如此,無奈的點點頭,“沒辦法,腦子笨,嘿嘿!”
”大爺,這東西到底該怎么玩兒,你倒是給指教指教!”我笑嘻嘻的遞過去。
老頭兒瞅著我手里的東西,略微的愣了一下,“這東西其實很好弄,你也就差上那么一丁點兒了,你瞅著,這東西關(guān)鍵就在這……”
老頭兒伸過去一只手,接了過去,掌心未動,五個手指頭摸摸索索的動了兩下,我還沒看出這里面的門道到底是什么,只聽見咔嚓一聲輕微的聲響,這玩意居然給開了。
外行看的是熱鬧,這內(nèi)行看的就是門道,老頭兒一出手,這幾秒鐘的工夫就解開了這東西,看的我也是目瞪口呆,老頭兒笑了笑,把東西遞給我,“天兒不早了,趕緊睡會吧,別為了個玩意兒弄得沒了精神!”
我點了點頭,接過這東西,老頭兒轉(zhuǎn)而斜躺在一邊兒,瞇著眼,我回頭掃了一眼車?yán)锏那闆r,整個車廂里幾乎都睡了,這天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深夜。
別人敢睡得踏實,可是我可不敢閉眼,回想著剛才老頭兒手上的那幾手工夫,莫名的一股熟悉感,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人的腦子往往是最清楚的時候,這一瞬間,我忽然想起了老瘸子,當(dāng)初他開西房鎖的時候,手上也就是摸索了幾下,門就開了,這手藝,可是出奇的相似。
望著手里的玩意,解開了一看,其實也就是一堆長木塊,說難其實不難,但要是摸不著那個門道,恐怕你就是想破腦殼子都解不開。
我回頭掃了一眼車廂,整車的人幾乎都睡著了,車廂里開始還有幾聲呼嚕聲,可是沒一會,就連呼嚕聲都沒了,一時間冷冷清清的,其實這種環(huán)境下,能睡上一覺也是一種福氣,可是我……卻得硬撐下去。
一直死撐了老半天,我歪著腦袋望了一眼旁邊兒人的手表,居然才兩點多,在這種冷冷清清的環(huán)境下,其實人是最容易犯困的,撐到現(xiàn)在,我感覺上下兩個眼皮子已經(jīng)開始打架了。不吃不喝我還能撐幾天,可是要一直不睡,我不知道我能撐到什么時候。
我斜靠在座位上,兩個眼皮子底下已經(jīng)有點兒朦朧了,這睡意來了,擋都擋不住,朦朦朧朧的,我就感覺這車廂開始搖晃起來了,這種感覺像是地震了,對,就是地震了,我心里忽然很著急,恍然間好像就精神了,我這好不容易坐上回家的火車,居然還能趕上地震,真還是邪門了!
這種左右搖晃的感覺越來越烈,車上的人也開始意識到地震來了,一時間車廂內(nèi)亂成了一團(tuán),旁邊的老頭兒一開窗戶就要往下跳,后面的的一些人已經(jīng)跳下了火車,這種綠皮火車速度不快,即便是跳車了頂多也就受點兒皮肉傷,可在這火車上就沒準(zhǔn)兒了,一個不注意就是車毀人亡。
老頭兒眼看著跳了下去,我眼看他輕松的一跳,打了幾個滾兒居然沒什么事,我一咬牙,一腳蹬在了窗戶上,老頭兒對著我招手,“小伙子,趕緊跳,這火車快要脫軌了!”
我一咬牙,一把窗戶就要跳下去了,就在這時候,一只手忽然抓住了,手腕兒像是被鐵鉗子個給捏住了一般,一陣鉆心的疼,我眼前頓時一亮。
“小伙子……你干嘛呢!”
老頭兒一臉驚訝的瞅著我,我一睜眼,眼看著就嚇了我一哆嗦,一只腳已經(jīng)是搭在了窗戶上,另一只腳正踩著老頭兒的大腿上,這要不是剛才老頭兒用力的一捏,我敢說,我已經(jīng)一頭扎進(jìn)了閻王殿了。
“呼……”我長舒了一口,一腦門子的汗刷刷的流了下來,老頭兒一把把我拉了下來,看他瞅我的眼色,明顯是有點兒不對,“小伙子……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剛才……剛才可能是夢游了,我……我有點兒……有點兒這個毛�。 蔽遗牧伺男乜�,吐了口氣,夢游就夢游吧,一般人跟人家說見鬼了,人家還不認(rèn)為我是神經(jīng)病啊。
“你……你真沒事?“老頭兒挑著眼皮兒望著我,我搖搖頭,這些邪乎事兒自己心里知道就行,根本就沒法跟別人說,即便是說了恐怕也沒人信。
老頭兒一臉怪異的瞅著我,頓了幾秒,老頭兒沒有再多問什么,說了句,”沒事就好……剛才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你想不開了呢!“
我苦笑了一聲,沒敢再多說什么,心里一個勁兒的后怕,剛才也就是一步之差,稍稍再快那么一步,九成就栽在這了。
老頭兒被我一弄也沒了什么睡意,一個勁兒的瞅著我,不過我怕他再多問什么,盡量的是避開他的目光,后來,索性我就直接閉上了眼,兩個手指頭使勁兒的捏著腰上的軟肉,一有困意就是猛地一擰,這一來而去,我揪著一塊兒肉死擰,到了天亮的時候,我的睡意是少了很多,可是那塊兒肉被我擰的紫紅紫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