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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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星星會說話
作者:三道
年上、HE、劇情
簡介:章書聞十三歲那年,父親重娶,他多了個患有自閉癥的弟弟。
卻沒想到一場變故將憧憬著美好生活的重組家庭打了個七零八碎。
不知事的余愿牽著媽媽冰涼的手問新哥哥,媽媽為什么不理他。
他還不能夠理解,死亡的代名詞叫永別。
所有人都覺得余愿是個累贅,就連章書聞也嘗試過丟掉這個本不屬于他的負(fù)擔(dān)。
可從余愿叫他哥哥那一瞬間起,他們之間的羈絆就已深深刻下。
某天,余愿很認(rèn)真地站在他面前叫他的名字。
“章書聞�!�
“他們都那么叫你,為什么我不可以?”
很多年后,有人質(zhì)問章書聞,“你憑什么覺著他懂得喜歡與愛�!�
章書聞沉思許久,答非所問,“可我愛他�!�
他承認(rèn)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很病態(tài)。
——天上的星星會說話,它許愿的話,你聽到了嗎?
tips:
1
.
章書聞
x
余愿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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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上兩歲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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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yǎng)成
酸甜口
第1章
六月,暑氣如同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塑料袋般將廣城包裹了起來。
昨夜的一場傾盆大雨沒能驅(qū)趕空氣中的燥熱,朝陽穿透云層降臨大地,新的夏日又如約而至。
七點(diǎn)不到,這座生機(jī)勃勃的南方城市就會似沸水般奔騰,人口密集的城中村自建房尤為熱鬧。
早起的打工族為了一份糊口的薪水,需要穿越大半個市區(qū)才能抵達(dá)公司。
這一路景色變化莫測,可能是吆喝的小攤、是潮濕的下水道、是充斥著皮革味的公交車,是冷氣不足混雜著汗酸氣息的地鐵,最終像穿越時空一般,走過七拐八彎的高架橋,抵達(dá)市中心商圈極具現(xiàn)代化的銀色寫字樓。
等到夜幕降臨又原路返回,窩在不到三十平的小屋里度日。
城中村自建房的租戶魚龍混雜,有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有工作幾年的藍(lán)領(lǐng)白領(lǐng),也有拖家?guī)Э诘耐獾貏?wù)工者.....這里租金便宜,多年里迎來一批人,又送走一批人。像設(shè)定好的程序,
周而復(fù)始,有人一輩子都走不出這個地方。
明明是大白天,小巷子卻幽暗得像傍晚,坐在小超市前的老板娘呼呼吹著風(fēng)扇看電視劇,巷口的深處傳來笑聲。
不多時,就見幾個中年男人挨挨擠擠地從深窄的小路里走出來。最前頭的那個似乎特地倒騰過,穿了七成新的黑色翻領(lǐng)襯衫和西裝褲,頭發(fā)也用發(fā)膠固定住,露出一張被曬得黝黑的臉,笑起來眼角有深深的皺紋。
“老章,”超市的老板娘抬手吆喝,“恭喜恭喜�!�
她口中的老章叫章雄,今日是章雄的大喜日子。二婚,前幾天扯了證,沒辦婚禮,只在附近的大排檔訂了包廂,跟幾個工友吃飯慶祝。
女方是附近一家紡織廠的女工,外省人,帶著個十一歲的小孩。經(jīng)人介紹的,各方面條件跟章雄很匹配。
章雄也有個兒子,過完這個暑假就讀初二了。父子倆在這里住了好幾年,跟他們相熟的人有時候談起來總不免用本地話說一句,“真系陰公啊”。
章雄是本省外地人,聽得懂白話,卻不太會說,面對別人或同情或惋惜的言語也只是憨厚的笑笑。
他們是七年前來到廣城的。
章雄的妻子在縣城的醫(yī)院檢查出了腎病,小縣城的醫(yī)療資源太差,治療無果,一家三口舉家搬遷來到這里。
三年里,為了買昂貴的特效藥和進(jìn)口藥,章雄四處籌錢,妻子不能干重活,只在家里做些手工活計添補(bǔ)家用,可便是這樣努力地跟死神賽跑,依舊沒能將一條活生生的性命留在人間。
料理了妻子的身后事,章雄背債20多萬,在通貨膨脹的時代,這個數(shù)目聽起來似乎并不驚人。但以月薪一萬換算,也要不吃不喝兩年才能將債款還清。
章雄是做搬運(yùn)的苦力活,接的活多就賺得多。妻子去世后,他一句抱怨沒有,日夜拼了命地干活,一塊錢掰成兩塊錢花,硬是在四年里將所借的債款全部還清。
至于兒子,他也養(yǎng)育得很好。妻子離世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骨肉,章雄沒有辜負(fù)妻子的遺愿。
聽起來章雄確實(shí)對亡妻情深意重,但人總是有局限性的。
隨著時光的流逝,周圍的人都勸他再找個貼心人,無非是“你總不能做一輩子鰥夫”、“你老婆都走四年多了,也算對得起她了”、“家里還是得有個女主人”、“你個仔都大個人了,識諗噶”等等老一套的耳熟能詳?shù)膭裾f。
一來二去,章雄也動搖了。
跟他結(jié)婚的女人叫王如娟,是工友老婆的同事。
見面的那天兩人都有些拘謹(jǐn),但都是老實(shí)本分、踏踏實(shí)實(shí)過日子的人,相處著相處著也就培養(yǎng)出了感情。
王如娟有個很水靈漂亮的孩子,可惜很小的時候就診斷出了孤獨(dú)癥。
章雄不介意,倒是擔(dān)心過不了兒子那一關(guān),這是所有重組家庭的顧慮。好在就像旁人所言的“兒子大個仔會替他想”一般,他并未被阻撓。
于是才有了今日的婚席。
幾個中年男人從巷子里走出來,腳跟后跟著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
老板娘熱情地打招呼,“書聞,怎么躲后邊去了?”
被喚了名字的章書聞抬起頭來。
膚白唇紅,挺鼻長睫,一張跟章雄毫不搭邊的臉,甚至于出現(xiàn)在這灰暗的街巷都顯得那么格格不入。
熟悉的人有時候會調(diào)侃父子倆截然不同的外貌,章雄總會撓撓頭笑,“跟他媽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幸好長得不隨我�!�
在其他小孩只知道灰頭土臉玩泥巴的時候,讀幼兒園的章書聞就已經(jīng)收到了同校同學(xué)表白的小紅花。雖然小孩子過家家似的喜歡算不得數(shù),但也足以證明章書聞確確實(shí)實(shí)是長在了大眾的審美上。
老板娘打開冰箱,走出來將可樂遞給章書聞,“來,拿著喝�!�
章書聞還沒說話呢,章雄連忙道:“這怎么好意思,不能白拿你的。”
“我請孩子喝的。”
老板娘一把將冰可樂塞給章書聞。章書聞不得不拿住,禮貌地回:“謝謝阿姨�!�
訂的吃席時間是十一點(diǎn)半,雖然沒有像樣的婚禮,但也得走個儀式,在此之前章雄要和幾個工友去女方的住處接人。
章書聞則去姑姑章小月那兒。
章小月初中畢業(yè)后就到廣城來打工了,嫁給了本地人,住在后幾條街。
章書聞目送歡歡喜喜的父親遠(yuǎn)去。對于這場婚事,他既不支持,也不反對,大抵看父親苦了太久,他不忍心破壞這個男人來之不易的第二春。
冰過的可樂拿在手心緩解了酷熱,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刺骨的寒意,像細(xì)密的針扎進(jìn)皮肉里。他并不在意,反而攥緊了,向老板娘告別后往姑姑的住處去。
章小月正好下樓,章書聞喊了聲姑姑,又見到跟在章小月背后的身影,唇抿緊了。
“媽,熱死了,我不想去�!�
說話的是章小月的兒子,叫鄭智,大章書聞兩歲,初中快畢業(yè)了,終日沒個正形跟些所謂的社會人士混在一起。
兩人雖是表兄弟,但鄭智厭惡章書聞這樣的三好學(xué)生,從來不給章書聞好臉色看。若不是有層親戚的關(guān)系在,章書聞也不想跟對方往來。
章小月嗔道:“你舅舅要結(jié)婚了,你不去像什么事?”
鄭智一聽來勁了,嚷嚷,“爸爸不也沒去?”
章小月聞言臉色有些尷尬,對章書聞?wù)f:“你姑丈昨晚喝醉了.....”
她的丈夫好賭酗酒,自個沒什么本事卻瞧不起章家父子這樣的窮親戚,借口不去很正常。
不去最好。章書聞沒什么反應(yīng)地點(diǎn)點(diǎn)頭。
章小月最終還是沒說服鄭智去吃婚席,鄭智跟她拿了五十塊錢,一溜煙就跑走了,任憑章小月怎么喊都沒回頭。
章小月又氣又無奈,但也習(xí)慣了如此,嘆口氣后給電瓶車解鎖,載著章書聞去大排檔。
拿在手中的可樂在大太陽里冰度下降,化開的水順著章書聞的指縫往下滑落,墜在了高溫的地面,似乎能聽見滋啦一聲,一瞬又蒸發(fā)了。
接親的章雄先姑侄倆一步抵達(dá)大排檔。
王如娟也叫了幾個要好的工友,兩個包廂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這會子正是飯點(diǎn),大排檔來來往往都是人,幾臺風(fēng)扇嘩嘩吹著,吹不走人們臉上的汗珠。
章書聞隨著姑姑進(jìn)去,里頭已經(jīng)油鍋一般滾起來了,還沒有上菜,先喝起了酒。
“老章,恭喜恭喜!”
“嫂子,我們章哥是個實(shí)在人,以后有什么事跟兄弟們說一聲,一定幫忙�!�
包廂里的空調(diào)打到了十八度,可依舊是悶熱異常。
工友見到了章書聞,一把將他拽了過來,指著坐在章雄身邊的王如娟,“書聞,你爸結(jié)婚,你得為他高興,來,喝一杯�!�
男人一喝了酒就像喪失了理智,章書聞望向王如娟。
在章雄多次提及后,章書聞上個月和她見過一面。只此一面,沒有其余交集。
今日王如娟穿了一件藕粉色的寬松連衣裙,盤著發(fā),化了個淡妝,臉上有著歲月的痕跡,但依舊很溫婉動人。這個算不上熟悉的女人,往后會成為家里的一份子。
章雄站起來,“書聞年紀(jì)還小,別讓他喝酒�!�
工友不依不饒,“就一口,不礙事�!�
男人身上的汗臭味不斷往章書聞的鼻子里鉆,他皺了皺眉頭,說:“叔叔,我不喝酒。”
幾個女人也看不過去,阻攔道:“別耍酒瘋,哪有讓孩子喝酒的道理?”
章小月將章書聞拉到一旁,及時地將章書聞從這場鬧劇里解救出來。
許是包廂里人群太密集,章書聞不太舒服,胸口悶脹得像充了氣。
他正想退出去以得到片刻的喘息,章雄卻先一步叫住他,“書聞,你過來跟余愿坐一塊�!�
章書聞循聲望去,沒見到章雄口中的人。
他微吸一口氣,走過去,這才瞧見王如娟背后的椅子上坐著個跟他年紀(jì)相仿的小孩。
在此之前,章書聞從未見過這個即將跟他成為家人的弟弟。章雄并非沒有提過,但也說不清是什么原因,好似只要晚一天見到余愿,就能晚一天認(rèn)清他多了兩個“家人”的現(xiàn)實(shí)。
章書聞總會找出各種各樣合理的理由拒絕見面。章雄拿他沒辦法,王如娟也有自己的考量。
只是王如娟對此有些擔(dān)憂,余愿到底跟別的孩子不一樣。
同事勸她,“小孩子嘛,遇到這種事情抵觸是正常的,認(rèn)識幾天就能玩到一塊兒去了。再說了,你去哪兒余愿就去哪兒,礙不著什么事�!�
她趕忙站起來,讓余愿跟章書聞打招呼。
在密集的嬉笑聲和祝賀聲里,章書聞得以看清余愿的模樣,很清秀鮮靈的五官,很討人喜歡的長相。
其實(shí)很多年后再回想此情此景,當(dāng)時心情沉悶的章書聞很難精準(zhǔn)地用言語描述出余愿的容貌。但在這一刻,余愿黑白分明的眼睛卻像澄澈的泉水一般驅(qū)散了包廂里渾濁的酒氣,讓耳邊起哄的聲音都顯得沒那么煩人。
王如娟讓余愿叫哥哥。
余愿只是眨了眨眼睫,將視線落在了章書聞的手上。
章書聞順著他的目光低頭望,幾瞬,將掌心早已經(jīng)常溫的可樂遞了出去。
王如娟多番教導(dǎo)過余愿不可以拿陌生人的東西,余愿一直以來都做得很好。雖然她已經(jīng)跟余愿提及過章書聞,且再三囑咐余愿要和新哥哥好好相處,但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她有些擔(dān)心余愿會讓章書聞冷場。
可將近幾秒的凝滯后,余愿出乎意料地伸出手接過了可樂。
王如娟頓時又驚又喜。
章書聞注視著余愿。半大的少年抬起眼睛,黑瞳里藏著些許怯意和猶豫,半晌,在王如娟期待的神情里張了張唇。
很輕的一聲。
“謝謝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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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更新啦!祝各位大朋友們六一快樂~
ps:這本會偏慢熱、寫實(shí)。
文章背景有參考地,部分章節(jié)會出現(xiàn)粵語對話,翻譯都在每一章置頂評論。
第2章
婚席吃了三個小時。
章書聞和余愿的位子挨在一塊兒,期間兩人不說話。章書聞是不想開口,余愿則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喧囂與雜亂都與他無關(guān)。
聽章雄提起過,余愿有自閉癥。
通常的小孩一歲就會叫爸爸媽媽,但余愿長到兩歲才學(xué)會發(fā)聲,家里人以為他是較其他孩子晚熟一些,并沒有太在意。
等再長大些,別人逗余愿玩兒,他大部分時候都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王如娟叫他的名字,別的小孩都會咯咯笑奔向媽媽,他卻垂著腦袋不給予反應(yīng)。
那時王如娟還沒跟前夫離婚,夫家疑心余愿是弱智,帶到醫(yī)院一查,才發(fā)現(xiàn)是孤獨(dú)癥。幸而智力倒沒什么問題,只是比正常的孩子要難溝通些、難養(yǎng)育些。
王如娟的父母早早離世,夫家吃準(zhǔn)無人給她撐腰,將過錯全推到了她身上,一時責(zé)怪她孕期吃了不干凈的東西,一時埋怨是她的基因有問題。
前夫和婆婆怨天怨地,王如娟忍耐了大半年,苦和淚都往肚子里吞。直到某天,前夫要余愿叫爸爸,余愿怎么都不肯開口,王如娟親眼見到氣急敗壞的男人將余愿踹下了床,她才下定決心跟前夫離婚。
那時她當(dāng)全職太太已經(jīng)好幾年了,身上沒什么存款,離婚后前夫卻一再拖延撫養(yǎng)費(fèi),她不得已只能帶著孩子租最便宜的房子,重操舊業(yè)找了個紡織廠當(dāng)縫紉工。
主管是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起先看她帶著孩子不肯招她,是他同在廠里做事的老婆心善,看她可憐才留了下來。
余愿才不到四歲,還是需要人照顧的年紀(jì),最初半年,王如娟求主管讓她把孩子放在紡織廠里。這實(shí)在不符合規(guī)矩,廠里女工居多,可憐王如娟孤兒寡母,都幫王如娟說好話。
人心都是肉長的,你一言我一語,這事兒就這么定下來了。
余愿長得伶俐,又不吵不鬧,搬個小木凳就能安安靜靜地坐上一天,女工左瞧右看都喜歡得不得了。
這家從家里摸來幾顆糖果,那家打包自個兒孩子穿不下的衣服,王如娟要推脫,她們還得瞪眼急道:“我們是給孩子的,又不是給你的,都拿著。”
女人的善意在紡織廠里生根發(fā)芽。余愿吃東家飯,穿西家衣,見的人多了,能說的話也多了,不再是呆愣愣的模樣。王如娟幾次聽他開口都偷偷抹眼淚,再苦再累都有了盼頭。
可惜好景不長,大老板下來視察,發(fā)現(xiàn)了在廠里的余愿,劈頭蓋腦將主管罵了一頓,讓王如娟趕緊把余愿弄走,否則就打包袱走人。
余愿不比普通的孩子,時時刻刻離不開人,但王如娟不能丟了這份工,在工友的介紹下把余愿交給了附近一家私人托兒所。
托兒所在老舊的居民樓里,接待的都是附近工人的孩子,一個月三百五,包午餐。
所長是個和藹的微胖的中年女人,看著很是面善,牽余愿手的時候余愿似乎也并不排斥她。
可就在王如娟轉(zhuǎn)身離開時、就在生了銹的鐵質(zhì)柵欄門要關(guān)上時,余愿卻掙開所長的手,撲到門上喊了一聲“媽媽”。
王如娟聽得心都要碎了。工友不讓她回頭,勸道:“你現(xiàn)在就不忍心了,以后還要上學(xué)該怎么辦?”
她咬咬牙,不顧身后余愿越來越大聲的媽媽頭也不回地奔下了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