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一個半成人很快引起家長的注意，“你屋企大人呢？”
“佢哋要翻工�！�
幾個家長和他搭話打發(fā)時間，“你陪細(xì)佬仲系細(xì)妹過嚟？”
“我細(xì)佬。”
“你都喺呢個學(xué)校噶，系未？”
章書聞邊注意著時間邊搖頭，“唔系。”
廣城稍有點年紀(jì)的人大多都好客自來熟，且頗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本領(lǐng)，“咁你系邊個學(xué)校讀書？”
“協(xié)華。”
女人哇的一聲，贊道：“好中學(xué)喔，你都算幾犀利�！�
聽到協(xié)華的校名，其余幾個家長七嘴八舌討論起來，“我個仔舊年考過，個分差少少，嗰哋學(xué)校出D題真系好古惑，睇都睇唔明�！�
章書聞趁著他們說話的時候偷偷躲到了人群后面，沒想到過一會兒又被點名，“誒，哥哥仔，你過嚟呢度，阿姨有幾個問題問你.....”
不到十分鐘，這些家長就把協(xié)華的規(guī)章制度問了個底朝天。
好在很快就有家長提醒道：“夠鐘出嚟了�！�
章書聞這才長吁一口氣，他實在是難以招架這些叔叔阿姨的熱情。
考生陸陸續(xù)續(xù)從校門口走出來。
章書聞怕余愿看不到他，特地擠到最前面去，挨個地找尋熟悉的身影。
人流量越來越少，眼見考生一個兩個被家長接走，他卻遲遲見不到余愿。
方才跟他搭話的家長見他還在，問道：“你細(xì)佬仲未出嚟��？”
章書聞頷首。
許是看他一個半個小孩，中年女人對門衛(wèi)扯了一嗓子，“D細(xì)路仔都出嚟了，呢個哥哥仔佢細(xì)佬仲未見人，你俾佢入去揾下啦。”
門衛(wèi)招招手，“我打個電話問下�！�
章書聞感激道：“唔該阿姨。”
他快步走到門衛(wèi)室比劃，把手和自己的鼻尖齊平，“我細(xì)佬差唔多咁高，生得幾得意，佢叫余愿，102考場。”
門衛(wèi)剛想給招生辦的人員打電話，章書聞余光一瞥，只見余愿慢悠悠地從校道走來，半垂著腦袋，左手握成拳不知攥著什么。
章書聞松一口氣，對門衛(wèi)說不用打電話了，耐心地站在門前等余愿。
快近校門時，余愿抬起頭就見到了章書聞。他腳步一頓，隨即又小跑起來，跑到章書聞面前時還收不住步伐。
章書聞接住他，雙手扶住他的肩迫使快撞到懷里的余愿停下來，沒有任何責(zé)怪的，只是隨意問道：“怎么現(xiàn)在才出來？”
余愿跑得氣喘吁吁，抬起被正午陽光曬得微紅的臉，喊了聲哥哥。
章書聞覺得余愿心情顯而易見的不錯，想必考得也不錯，輕笑，“嗯？”
余愿將緊握的五指攤開，小喘著，把手伸到章書聞面前。
一只油亮的七星瓢蟲躺在余愿的掌心，為了不讓它逃跑，余愿拿另一只手的食指按住他的軀殼。
章書聞向來對各類昆蟲都“敬而遠(yuǎn)之”，看清是什么東西后，條件反射地倒退了一步。
章書聞躲避的動作太明顯，興高采烈的余愿不明白章書聞為什么不喜歡紅底黑點的漂亮瓢蟲，明亮的眼睛微微暗下去。
“你.....”章書聞反應(yīng)過來余愿的意圖，笑不出來了，“送我的？”
余愿用力點頭，“花圃有好多，我只抓一只�！�
章書聞想說你一只都不該抓，緩了緩道：“你這么久才出來就是為了抓蟲子給我？”
余愿又點點腦袋。
章書聞闃然，看著試圖扇動翅膀逃離的七星瓢蟲，只覺得手臂都在發(fā)癢。他正色道：“把它放回去吧�！�
余愿抿住唇，不解地又默默地把七星瓢蟲關(guān)在掌心。
章書聞不想辜負(fù)余愿一番好意，昧著心說：“我很喜歡。”
余愿圓眼一亮。
“但是，”章書聞加重了語氣，與此同時一手包裹住余愿想要再次攤開的五指，“我更想它回歸大自然。”
這個理由再正當(dāng)且合理不過，他相信余愿能聽懂。
章書聞把余愿牽到樹下，微抬下頜，示意余愿把蟲子放歸。
余愿好不容易才在一群七星瓢蟲里抓住最好看的那一只，依舊有些猶豫不舍�？勺罱K還是在章書聞不容置喙的眼神里慢慢地將瓢蟲放在了樹干上。
瓢蟲一得了自由，嗡的鉆進了茂密的枝葉里。
章書聞悄然松口氣，見余愿還試圖扒拉樹葉，拉上余愿的手就走，不忘說一句，“下次不可以再抓了�！�
余愿拉長語調(diào)哦了聲。
此時校門外幾乎沒什么學(xué)生家長了，兩人避開烈日沿著樹蔭去附近的公交站。
章書聞被七星瓢蟲打亂的思緒終于收攏，他切回正題，“不管考得怎么樣都不要再想，先回家�！�
余愿晃了晃被牽著的手，踩著正午時分章書聞縮成團的影子，有樣學(xué)樣重復(fù)章書聞的話，“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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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結(jié)果要一個星期后才公布。
附近電商園新開了間密室逃脫，素愛探店的陳永樂迫不及待去嘗鮮，把幾個要好的朋友都約上了，包括章書聞。
這一回章書聞履行帶余愿出去玩的承諾，將余愿給捎上了。
因為預(yù)定的是驚悚主題，又有npc拿著電棒追趕，章書聞事先說好，他和余愿不跟著去。陳永樂等人在密室里你追我趕時，章書聞和余愿在琳瑯滿目的街道閑逛。
王如娟工作忙，鮮少帶余愿出門玩樂，更別說來這樣人群密集的地方。
章書聞其實也有點擔(dān)心余愿難以適應(yīng)，所以從始至終都牽著余愿的手穿梭在人流中。
電商園有許多打卡的景點，不少年輕人精心裝扮前來合照，其中不乏“奇裝異服者”，把余愿好奇壞了，使勁盯著人家長到腰際的粉色假發(fā)看，唇驚訝地微微張著。
章書聞清咳兩聲，側(cè)過身擋住余愿的視線，說：“別看得這么明顯�！�
余愿比章書聞矮半個腦袋，墊著腳尖又要去瞅。
章書聞拿他沒辦法，握住他肩膀轉(zhuǎn)了個方向，推著他往前走。
余愿腦袋往后仰，盯著章書聞的下頜線嘀咕，“哥哥，他的頭是粉色的�！�
章書聞忍俊不禁，嗯嗯兩聲，帶余愿去跟快結(jié)束游戲的陳永樂回合。
兩人剛拐過一條街就見到陳永樂和朋友邊喝著果茶邊從樓梯下來，情緒高漲地討論方才的驚魂一個半小時。
同行有個男生被npc拿著電棍追的時候摔得七葷八素，膝蓋上脫了塊皮，疼得齜牙咧嘴，嘴巴卻比石磚還要硬，“邊個話我驚，下次再來過我打爆佢個頭�！�
章書聞牽著余愿走過去，“結(jié)束了？”
陳永樂喲嚯一聲，“這就是你弟？”又朝后打了個響指，“嘿，書聞同佢細(xì)佬來咗�！�
幾人上前想和余愿打招呼，余愿卻往章書聞的身后躲了躲。
“不用怕，是.....”章書聞頓了頓，“哥哥的朋友�！�
陳永樂喲喲喲幾聲，調(diào)侃道：“書聞大佬，我都好驚啊，可唔可以叫你哥哥......”
拿腔拿調(diào)引來吐槽，“陳永樂你唔要咁核突，我要嘔咗�！�
章書聞失笑，回頭對余愿說：“打個招呼？”
余愿看看章書聞，又看看幾個好動的、打扮新潮的男生。半晌，盯著其中一個燙了發(fā)的少年，附在章書聞耳邊小聲說：“毛毛蟲�！�
陳永樂等人沒聽見，問：“你弟說什么？”
章書聞順著余愿的目光看過去，忍著笑，“夸你呢�！�
毛毛蟲嘖的一聲，自得地挑眉，“我不嬲都知我靚仔噶啦�！�
見了余愿后，眾人在軟件上排了號打算待會吃火鍋，趁著還沒有排到他們，就在園里瞎逛。
余愿挨著章書聞挨得緊緊的。
陳永樂把烤串遞給余愿，“吃點？”
余愿看向章書聞，陳永樂人精似的，直接把烤串給了章書聞。果不其然，烤串經(jīng)了章書聞的手余愿才敢拿。
“你細(xì)佬幾聽你話�！�
章書聞沒說是與不是，聽見余愿喃了聲謝謝。
陳永樂嘿的一聲指指自己的太陽穴，“而家我信咗佢呢度冇乜嘢問題，電視劇都厄人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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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書聞皺起眉。
“他聽得明白話��？”陳永樂連忙住嘴，“系我把口賤，你唔好嬲，我即刻收聲�！�
又去找余愿搭話，“愿仔，你想吃乜嘢你講，樂哥埋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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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
1、白話只是為了增強地域性，沒有其它原因，這就是他們生活的地方
2、非常感謝大家的建議，但翻譯加在文里會有水字?jǐn)?shù)的嫌疑
不論如何感謝大家看文。
第13章
中央空調(diào)呼呼對著余愿吹，他被吹得暈暈乎乎，不禁往章書聞的方向挪了點。
章書聞把煮好的蝦滑蘸了醬夾到余愿碗里，垂首問：“怎么了？”
余愿說：“風(fēng)打我的耳朵。”
對面的陳永樂只聽見了半句，揚聲，“誰打你？”
章書聞卻很能解密余愿的妙言妙語。他先拿手擋住余愿的臉側(cè)，將余愿半包裹在自己懷中，避免風(fēng)再灌進耳朵里，然后叫住服務(wù)員，“你好，可以把風(fēng)往上調(diào)一調(diào)嗎？”
陳永樂被辣鍋里的牛百葉辣得不斷呼氣，說話都大舌頭，還不忘調(diào)侃道：“書聞這個哥哥做得真沒話說，早知道他這么體貼，之前就該先跟他拜個把子�！�
章書聞拿公筷用閑著的手夾了顆魚丸，沾了滿滿的辣醬，微笑，“你想當(dāng)我弟，行啊，把這個吃了�！�
陳永樂嘶嘶抽著氣，灌了兩口冰水，正想說話，余愿卻做了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動作。他從章書聞的臂彎里半撐起身體，一口咬住了魚丸，動作之快，讓章書聞都沒來得及阻止。
余愿不會吃辣，一把魚丸含進嘴里，辣籽就像鞭子一般在口腔內(nèi)狂舞起來。他白皙的臉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變粉，不敢嚼，又不敢咽，愣愣地閉著嘴。
眾人連忙讓余愿吐出來。
余愿卻像是被辣懵了，動也不動。
章書聞快速地抽了兩張紙巾抵在余愿的下巴，催促道：“吐出來�！�
辣意使得余愿黑亮的眼瞳泛起一點水漬，可他非但沒按大家說的辦，而是在章書聞略顯焦急的眼神里嚼巴嚼巴將魚丸囫圇吞下去了。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無法理解余愿的行為。
余愿從臉頰紅到脖子處，他吮了吮舌頭，想要趕跑在他口腔里戰(zhàn)斗的隱形軍隊，艱難地咕噥著，“吃了�！�
他說得太小聲又太含糊，在嘈雜的火鍋店里是那么輕不可聞，只有離他最近的章書聞隱隱約約聽清楚了。
余愿一說話就劇烈地咳嗽起來，章書聞無暇猜想余愿為什么心血來潮吃了辣魚丸，倒了杯冰水，“喝吧。”
余愿乖乖地接過冒著水霧的玻璃杯，咕嚕咕嚕喝下一大半。
章書聞又跟安靜下來的朋友們重新起了話題，“下點西洋菜？”
陳永樂這會兒也分不清余愿到底“有沒有問題”，但還是很上道地接了章書聞的話，“你們夠不夠吃，要不要再加點？”
氣氛重新活絡(luò)起來。
吃完午飯已經(jīng)快三點，眾人張羅著去電玩城。
期間陳永樂跟同行的朋友去洗手間，友人求證，“書聞佢細(xì)佬系未有D不妥？”
陳永樂雖然是個大嘴巴，卻很有義氣，章書聞把余愿有自閉癥的事情告訴他，他至今都保守得很好。現(xiàn)在大家見了余愿，縱使章書聞不說，也多多少少能察覺到余愿的特殊。
陳永樂擦干手，“人哋嘅事，你把口冇咁多�！�
友人訕訕住嘴。
下午的活動，章書聞能感覺到除了陳永樂對余愿一貫如初，其余幾人都不像方才那么熱絡(luò)了。
余愿對此似乎毫無察覺，當(dāng)然，電玩城里琳瑯滿目的游戲也足以占滿他的腦袋瓜。
陳永樂打從心里把章書聞當(dāng)作朋友，自然對余愿也是愛屋及烏。他將一小筐游戲幣塞給余愿，“愿仔，你喜歡玩什么不用客氣�！�
余愿也不是全然不懂得好歹，至少他能感受到陳永樂的善意，現(xiàn)在不再躲著陳永樂了，只是會先看一眼章書聞。
章書聞頷首，“拿著吧，不用替他省�！�
三人在投籃機投了幣，章書聞隨手一拋，籃球正中球網(wǎng)中心。余愿嘴巴微微張開，發(fā)出哇的一聲。
章書聞把籃球遞給余愿，“試試�！�
陳永樂新投了個機子，一下一下往球網(wǎng)里扔球，累積的分越來越高，邊投邊和章書聞?wù)f話。
章書聞?wù)谥笇?dǎo)余愿投籃，冷不丁聽見一句，“他就一直這樣啊？”
“嗯？”章書聞沒立刻反應(yīng)過來。
余愿試了幾次，終于成功地將籃球投進球網(wǎng)里，激動得眼睛噌的亮了起來，“哥哥！”
章書聞投了新幣，唇角含笑，“對，就這樣，繼續(xù)�！�
繼而才回陳永樂的話，“也許吧。”
陳永樂哐哐投籃，屏幕浮現(xiàn)GAME
OVER。他轉(zhuǎn)過身，雙手撐在機臺上，老氣橫秋地說：“一輩子做個小孩，挺好的�！�
章書聞不禁失笑。他和陳永樂也就比余愿大兩歲，充其量是比余愿成熟一點而已，哪來那么多感慨？但看著余愿明媚的笑容，他沒有反駁。
余愿確實想得比同齡人少，或許這也是一種幸運。
夏天白晝極長，傍晚六點天還是亮的。逛了一天，余愿看起來有些昏昏欲睡，章書聞沒跟著陳永樂他們再去下家。
幾人從電玩城出來，附近有個商場停著輛車，正在卸貨。
一個穿著白背心的中年男人扛著兩箱礦泉水從車廂后走出來，和他們撞了個正面。
章書聞腳步一頓。
陳永樂認(rèn)出男人是章雄，其余幾個好友卻不曾見過章書聞的父親，一時不知道是否要出聲問候。
章雄背心汗?jié)窳�，黝黑的臉被曬得發(fā)紅，頭發(fā)也全是熱汗。他見了章書聞，出于一種不想讓兒子在朋友面前丟臉的心理，下意識地將頭偏了過去。
章書聞的五指微微攥緊，唇動了動，聲音還沒有發(fā)出來，先聽得余愿響亮地喊了一聲，“叔叔。”
章雄不得不回過頭來，臉上的神情頗為局促。
章書聞握著的手松開，轉(zhuǎn)眸對同行的人說：“我爸。”
陳永樂熱情地朝章雄招手，“叔叔，好久不見�！�
其余幾人也趕忙紛紛打招呼，“叔叔好�！�
“你們好�！闭滦蹖⒌V泉水放下，抹了抹汗，他的表情還是不太自然，想了想殷勤地說，“叔叔請你們吃冰淇淋，都過來選，不要客氣�！�
章雄走到超市門口的冰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