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只手拽住陳永樂的衣角，余愿仰起臉盯著他。
陳永樂不解，“怎么了？”
余愿唇瓣無聲地動了動。
“在家乖乖待著�！标愑罉贩鏖_余愿的手，大步跨下樓梯。
余愿在門口站了很久很久，胸腔里像裝了一顆不斷漲大的氣球，充斥著不安和無助。
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哥哥，回到屋里，彷徨地兜了好幾圈，最終躺到床上，無聲地裹住從衣柜里拿出來的章書聞的外套。
干冽的氣息讓他撲騰的心逐漸安靜下來。
有太多他無法探知的領(lǐng)域，有太多無解的問題。
他不想成為哥哥的累贅，但熟知動物世界規(guī)律的余愿清楚，在大遷徙中，瘦弱的生物如果無法跟上同伴的步伐，會被淹沒在冰天雪地的北極里。
第46章
“都傷成這樣就別逞強(qiáng)了�！�
病房里，陳永樂一把撥開章書聞受傷的手，咻的一下替對方將外套的拉鏈拉好。
章書聞的左臂的繃帶有淡淡的紅痕，想必是他動作幅度太大又出了些。他道了謝，看陳永樂麻利地將臟衣服一股腦地塞進(jìn)雙肩包里，“你沒告訴愿愿吧？”
“我倒是想說，可有人不讓啊�！�
章書聞問過醫(yī)生了，這幾天在家一天上三次藥，十天后過來拆線即可，如果出現(xiàn)發(fā)炎的情況，要及時到醫(yī)院復(fù)診清創(chuàng)。
二人打車回家，章書聞一路都不太精神，避開后腦勺的傷口靠在車上閉目養(yǎng)神。
陳永樂忍不住問：“你真的可以出院了？”
章書聞沒睜眼，嗯了聲。
陳永樂想說，如果是怕住院費(fèi)太高昂不必?fù)?dān)心，張了張嘴，眼前卻浮現(xiàn)過臨走前余愿看著他的那雙眼睛。他沒聽清余愿說的什么，也許余愿什么都沒有說，但現(xiàn)在回想起來，里頭分明清清楚楚地寫著“帶我見哥哥”五個字。
兄弟倆人沒待在一塊兒，心卻挨得比什么都緊，誰都離不開誰。
陳永樂是獨(dú)生子，他家世好性格豪爽，從小到大身邊有數(shù)不盡的朋友，章書聞算是他所有朋友里關(guān)系最好的那個，當(dāng)章書聞有困難時，他可以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即使如此，他依舊不太能理解章書聞為余愿做到這種地步。
誠然，當(dāng)初章書聞同意余家把余愿帶走時他表示過震驚，可如今再想來，若不需要養(yǎng)著余愿，章書聞會比現(xiàn)在輕松不知幾何。
陳永樂不禁換位思考，如果他是章書聞，如果他沒有殷實(shí)家境帶來的底氣，他會不會無條件地為一個半路兄弟付出所有？
陳永樂得不到假設(shè)的答案，也覺得自己未必有這個勇氣。
半個小時后，陳永樂叫醒昏昏欲睡的章書聞，“到了，下車吧。”
章書聞深吸一口氣，彎腰從車?yán)锍鰜怼＝裉斓年柟夂荑�，像灑了一地的金沙，�?qiáng)光刺得他眼前微微發(fā)白，他勉力站穩(wěn)，一只手?jǐn)v住他的右臂扶住他。
陳永樂無奈道：“你說聲幫忙很難嗎？”
章書聞拖著疲倦的身軀上了樓，快到門口時，他讓陳永樂放開手，又仔細(xì)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著裝，確保沒有血跡后，才拿出鑰匙開門。
等出現(xiàn)在余愿面前時，除了后腦勺的一小塊滲血的紗布和略顯蒼白的臉色，他又和平時沒什么區(qū)別了。
余愿眼睛紅通通的，看起來像是哭過，見到哥哥的那一瞬間，急忙忙就要往上撲。
章書聞沒躲，反而是陳永樂一個箭步擋在兩人中間，嚇道：“你不要命了�！�
余愿抱不到哥哥，困惑地盯著陳永樂。
“你哥他.....”陳永樂撓撓腦袋，“別整得我要拆散你們似的。”
章書聞笑著拍了下陳永樂的肩膀，“把東西放下吧，今天辛苦你了。”
陳永樂嘀咕，“說這些.....”
章書聞牽住余愿的手，像揉貓肉墊似的捏了捏柔韌的掌心，趕在余愿注意到他的傷口前開口道：“我有件事要告訴你，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不可以激動�！�
余愿頷首，又往章書聞的方向挨近了些。
他嗅到一股陌生的氣味，是從章書聞身上傳來的，血腥氣和消毒水的味道蓋過了原先好聞的皂角香。緊接著，他看向章書聞半偏過的腦袋，于是那塊從白底洇出粉色的紗布像把小箭咻的扎進(jìn)了他的眼里。
余愿嘴巴剛一有張開的跡象，就被章書聞溫厚的手掌捂住了。章書聞溫聲，“說好了不可以激動的�！�
余愿眼睫顫動，水汽從心底一路涌到眼簾。他乖乖地合起嘴唇，點(diǎn)頭。
陳永樂轉(zhuǎn)身倒在了沙發(fā)上，蹦了兩下，“里面裝的什么，那么硬�！�
章書聞身上哪哪都痛，坐到床上去，問：“你中午在這兒吃嗎？”
“好啊�！标愑罉冯S口應(yīng)著，頭枕著章書聞脫下來堆在沙發(fā)上的毛衣，腳架在沙發(fā)沿，“你困了就先睡會，我陪著愿仔，到點(diǎn)了叫外賣�！�
章書聞確實(shí)累了，他側(cè)躺下來，對跟過來的余愿笑笑，“不用一直看著我�！�
余愿知道哥哥在撒謊騙他，就像昨天晚上的那通電話，明明說好了是加班，卻帶著他埋藏在記憶深處的、令他恐懼的味道回家——他沒有忘記，媽媽離開他的時候，身上的氣味和哥哥現(xiàn)在的如出一轍。
醫(yī)院、白布、冰冷的指尖和哥哥無形的眼淚。
余愿害怕地握住章書聞的手，生怕一松開哥哥也會去到他還不能抵達(dá)的遠(yuǎn)方。
章書聞反握住余愿，聲音變得模糊，“愿愿，沒事的.....”
屋子里安靜下來。章書聞睡著后，余愿像某類毛絨絨的動物鼻尖一抽一抽地輕嗅著對方的臉頰，感受著章書聞輕而緩的溫?zé)釟庀�，因�(yàn)殡x得太近，近乎像是在親吻。
陳永樂回完手機(jī)的信息，一抬頭見到的就是這樣親昵的畫面。他素來知道兄弟倆感情不錯，但又莫名覺得怪異，至少他難以想象自己會和某個同性離得這樣近。
余愿全然不在乎別人的目光，一再地嗅聞?wù)聲劊钡疥愑罉返吐暯兴�，“愿仔，別打擾你哥休息了，過來，我教你玩游戲�！�
余愿這才直起身，搖頭。
“是你哥最喜歡的游戲哦，你確定不要玩？”
這句話倒是勾起了余愿的興趣，他瞅瞅呼吸均勻的章書聞，又忐忑地望向陳永樂，最終還是一步三回頭地朝陳永樂走過去。
“哥哥最喜歡的？”
陳永樂把腿收回來，給余愿讓出了點(diǎn)位置，打開手機(jī)里的消消樂，“這個�！�
余愿眼睛微微一亮，“打泡泡�！�
“你玩過啊？”
“哥哥玩。”
說著，余愿回頭去看側(cè)躺的章書聞。陳永樂拉著余愿坐下來，把手機(jī)塞到對方手里，“讓你哥哥好好睡會�！�
這個時候，余愿顯然更關(guān)心章書聞，對游戲提不起興趣。他看著花花綠綠的屏幕，隨意地消了幾個方塊就要把手機(jī)還給陳永樂。
章書聞的傷說重不重，說輕不輕，但休息是必不可少的。陳永樂是真擔(dān)心余愿在章書聞臉上嗅來嗅去把人鬧醒，想了想說：“你就不好奇你哥每天在學(xué)校做什么？”
余愿果然坐定了。
陳永樂壓低聲音劈里啪啦說了一堆，全挑好的講，見余愿聽得入神，頓覺有趣，他挑了挑眉，“你哥是書聞，我是書聞朋友，四舍五入我也是你哥，你叫一聲哥哥，我把書聞的秘密告訴你怎么樣？”
“秘密？”
“這件事天知地知我知，書聞不讓我跟別人說的。”陳永樂盤著腿，“我的輩分在家里排最小，還沒有人叫過我哥哥呢。愿仔，你平時叫書聞叫那么順口，就順便也叫我一聲唄�！�
余愿對所謂的秘密十分好奇，但猶豫猶豫地沒有開口。
陳永樂豎起兩根手指頭，“兩個秘密.....”
眼見余愿似乎就快要動搖了，屋里猝然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我怎么不知道，我有那么多秘密在你手里？”
章書聞不知何時醒了。
陳永樂訕訕，“吵著你了？”
“愿愿，過來�！�
章書聞連手都沒抬，余愿就馬不停蹄地小跑過去，陳永樂期待的那一聲最終落在了章書聞的耳邊，“哥哥�！�
章書聞借著余愿的力坐起來，他看了眼手機(jī)，“叫外賣吧，吃什么？”
陳永樂本來也就是逗一逗余愿打發(fā)時間，既然章書聞都醒了，也就沒有執(zhí)著讓余愿喊他哥哥，“我都行�！�
談話期間，兄弟倆又親密地挨著，像是冬日里兩只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的云雀。
陳永樂心里無端端一跳，可此時的他，還未能找到一個準(zhǔn)確的形容詞來描述眼前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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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轉(zhuǎn)陰，氣溫驟降。
章書聞連軸轉(zhuǎn)了那么長一段時間，這次受傷反倒讓他罕見的閑了下來。
他手臂上的傷口太猙獰，別說是余愿，他自個兒都不忍直視，因此每次上藥都會避開余愿躲進(jìn)衛(wèi)生間，身上的長袖也總不會當(dāng)著余愿的面脫下來。
對于這次受傷，無論是章小月還是余愿，章書聞都只有一個說辭，飯館的貨架倒塌下來后不小心砸到他身上。
哥哥養(yǎng)傷期間，余愿自告奮勇地承擔(dān)了家務(wù)。這些事情以前都不在余愿的關(guān)心范圍內(nèi)，在他成長的軌跡里，他只需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現(xiàn)在，他學(xué)會了分擔(dān)，盡管他做得不是那么好。
有時候是拖把沒有擰干，有時候是碗的泡沫沒洗干凈，但每一次做錯，他都一筆一劃寫在本子上糾正自己，于是家里多了很多字條。
貼在墻面的，“拖把不能滴水。”
貼在水槽的，“碗要沖三次�！�
貼在洗衣機(jī)上的，“40L水位�！�
這些最為普通的、瑣碎的事情，余愿要做很多次才能記住。他仿佛又回到了很小的時候，母親帶著他坐公交車，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教他如何到點(diǎn)下站。不同的是，這一回，是他主動地學(xué)著成長。
成長，他對這個詞有著很深的執(zhí)念，遠(yuǎn)到他被送往余家時，章書聞的那句“等你長大了，哥哥就去接你回家”，近到眼前受傷靜養(yǎng)的章書聞——只有他快一點(diǎn)地變成大人，才能和哥哥一起充滿勇氣地去面對坑坑洼洼的道路。
他不想哥哥再受傷了。
第47章
日子還是一樣地過。章書聞養(yǎng)好傷后，在明叔的介紹下去了新的工地，大小兼職亦是不斷。
而新學(xué)期比想象中過得要快，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余愿迎來了中考。
這一年的夏天，一場暴烈的臺風(fēng)在廣城著陸，路邊扎根多年的老樹被連根拔起，多處道路發(fā)水患，工地和商戶都停工。
章書聞和余愿居住的地方正朝著風(fēng)向，堵了幾條毛巾依舊無法阻擋雨水不斷從窗戶的縫隙里滲進(jìn)來，那幾日屋子里都是濕漉漉的，散發(fā)著一股難聞的霉味。
臺風(fēng)過境后，中考放榜，余愿的分?jǐn)?shù)沒能考上普高。這兩年，余愿的偏科一直沒有調(diào)整過來，平時章書聞也抽不出時間監(jiān)督輔導(dǎo)他的學(xué)習(xí)。這個結(jié)果在章書聞的預(yù)料之中，即使他把讀書看得尤其重要，也只能說服自己接受這個事實(shí)。
可供選擇的職高倒是不少，最近的一所離家不到五公里，正是鄭智畢業(yè)的院校。可校風(fēng)不好，常有打架斗毆的事情發(fā)生，上個學(xué)期還有霸凌事件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章書聞沒任何猶豫把這家學(xué)校劃出候選名單。接下來就只剩下遠(yuǎn)一些的院校，這就意味著余愿只能選擇住宿，對余愿來說無疑是個極大的挑戰(zhàn)。
除此之外，讀什么專業(yè)也是一個難題。
章書聞自個兒都是個前途未知的半成人，卻要先操心起余愿的未來，他左右拿不定主意，這使得他近乎是日夜難寐。
而余愿也窺見了哥哥的糾結(jié)。
在他剛上初中時，王如娟曾喜出望外地對他說：“我們愿愿以后要像哥哥一樣考一個好高中，說不定也能上大學(xué)呢。”
媽媽的臉上帶著無限的期盼，那時候誰都無法料到一場暴雨將沖散這個家庭，余愿也悄悄地在心里埋下一顆蓬勃的種子，企圖有朝一日生根發(fā)芽，變得跟哥哥一般高大。
可是他辜負(fù)了媽媽的期待，也沒能在缺水少土的環(huán)境里澆灌嫩枝綠葉。
他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卻又隔了層塑料膜似的不知從何做起，只能徒勞地焦灼。
今天章書聞不在家，前來的章小月說的一番話讓迷惘的余愿“恍然大悟”。
他還是不樂意開口叫章小月姑姑，在這件事上他體現(xiàn)出了異于常人的執(zhí)拗。章小月也不強(qiáng)迫他開口，將帶來的食材都放進(jìn)冰箱里，笑吟吟地說：“包子在蒸爐里蒸個十五分鐘就能吃，還有煎餃，等書聞回來讓他給你做�！�
談到侄子，章小月回過身來。
余愿見到她布滿溝壑的眼睛，像是長尾金魚的尾巴，紋路從眼尾幾乎炸到太陽穴。
“愿愿，再過半個月協(xié)華會提前開學(xué)，到時候哥哥就要上高三了。”
“我知道，你的中考成績不太理想，我希望你能勸勸哥哥，不要那么犟。如果你想繼續(xù)讀下去，你的學(xué)費(fèi)和生活費(fèi)都由姑姑出�！�
“高三對哥哥很重要，他不能花那么多時間在打工上了。”
“你章叔叔在世時，最想看到的就是書聞能出人頭地，可這兩年我聽他們班主任說，書聞的成績下滑很多，再這么下去，他哪能考上好大學(xué)？”
余愿只是靜靜聽著，看不出情緒。
章小月有點(diǎn)著急，手都比劃了起來，“你也得替哥哥想一想，難道你不想哥哥上好大學(xué)嗎？”
“我替你打聽過了，那家職高遠(yuǎn)是遠(yuǎn)了點(diǎn)，環(huán)境不錯的，只要你跟書聞?wù)f一聲你想去，書聞會答應(yīng)的�！�
“解決了你上學(xué)的事情，他就能把心思都全放在高考上。愿愿，你有沒有在聽姑姑說話？”
余愿眼瞳小幅度地轉(zhuǎn)了轉(zhuǎn)，許久才定格在女人著急的臉上，卻始終沒有開口。
章小月嘖道：“我說的你是不是不明白啊，也是，也是，我能指望你什么.....”
勸解未果，章小月唉聲嘆氣地離開。
余愿仿佛從未有人來過，像往常一樣走到桌邊，打開已經(jīng)填充了一半的繪本。他在筆筒里翻翻找找，沒找到黑色的鉛筆，退而求其次地將一顆參天大樹全涂成灰色。
他自始至終都清晰地確認(rèn)一件事情：他哪兒也不去，他要和哥哥永遠(yuǎn)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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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下著雨，章書聞打開家門，余愿竟沒有像之前的每一次相迎。他聽見嘩啦啦的水流聲，一時之間分不清究竟是雨落到了屋里還是水龍頭的聲響。
室內(nèi)悶熱異常，地面有著長長的水痕。他隨手掩了門，幾步的距離走到洗手間，見到了“始作俑者”蹲在水龍頭旁，底下是一本又一本被泡爛的書冊。
余愿的衣衫被水噴灑得濕漉漉卻全不在意，沖洗著堆疊的練習(xí)冊，紙張?jiān)谒鞯臎_刷下變得軟爛，將出水口都堵了個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章書聞忙活了一天，一回到家就見到這么匪夷所思的畫面，竟驚訝又費(fèi)解，“你在干什么？”
余愿抬起潮潤的臉，朝章書聞笑了笑，很高興的樣子，“哥哥。”
章書聞深吸一口氣將水龍頭關(guān)好，拉住余愿的手把人提溜起來。他太陽穴跳了兩下，沉聲道：“站好。”
余愿的頭發(fā)和衣服淅淅瀝瀝往下淌水，竟又要去擰開關(guān)。
章書聞將人帶到客廳才松開手。家里又熱又潮濕，空氣里仿佛都飄著一層厚重的水霧，章書聞望著滿地的水和爛紙屑，有種不知從何下手收拾的煩躁。
他揉了揉腫脹的眉心，無暇過問余愿這么做的原因，但也實(shí)在難以平心靜氣，“你......”
余愿全然沒有做錯事的覺悟，只回望著他。
章書聞剛下了工，本該是休息的時間，卻被迫收拾余愿弄出來的殘局。他冷著臉沉默地找出拖把將地面抹了三遍才勉強(qiáng)吸干水，期間余愿似乎感覺到他的慍怒，幾次都想和他說話，卻被他冷沉的臉色嚇退，只局促地站在干燥的地方。
章書聞還算平靜地說：“把頭發(fā)擦干，去換衣服。”
余愿的笑容已經(jīng)消失不見，抿著唇，瞅一瞅章書聞，沒敢動。
衛(wèi)生間的出水口里堆積了不少紙屑，章書聞拿一次性筷子掏了半天才勉強(qiáng)掏干凈，又把泡爛的課本都裝進(jìn)塑料袋里，打開家門放到過道。
他忙前忙后時，余愿像條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晃來晃去，又在地上拖出一條條淺淡的水痕。章書聞這才有些壓不住脾氣，“別跟著我�！�
說著，他又繼續(xù)清掃起洗手間。
等他將狼藉收拾得差不多出來時，卻發(fā)現(xiàn)一覽無余的屋子里空無一人，而家門打開著。
章書聞?wù)艘凰玻ミ^鑰匙就小跑著下樓去。
外頭的雨霧朦朦朧朧，趨光的水蟻不斷地往路燈上撞，章書聞冒著雨在空蕩蕩的小巷子里喊了聲，“愿愿？”
無人回應(yīng)。
他心臟咚咚咚地跳起來，呼吸也變得急促，走出巷口，見到不遠(yuǎn)處垃圾桶旁的身影，才劫后余生般猛地松一口氣。
章書聞快步走過去，擒住余愿的肩膀?qū)⑷宿D(zhuǎn)過來，“為什么亂跑？”
余愿拎著的袋子掉落在地，是章書聞打掃出來的紙張。他眨了眨潮潤的眼，囁嚅，“都不要了.....”
答非所問。
“你說什么？”
“哥哥�！庇嘣傅难弁粺艄庹盏猛噶粒致冻鲂δ�，這些話他都寫在筆記本里，念了一遍又一遍，才一字一字含糊卻又堅(jiān)決地說出口，“沒有課本了。我不要去那么遠(yuǎn)的學(xué)校，我不要寄宿�！�
雨霧沖走夏夜的高溫。余愿仰著腦袋，眼底迸發(fā)出比日月還灼亮的光芒，他清脆的音色蓋過雨聲，“我不要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