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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兩個月,許知意玩著玩著都有些認真了。哪天忘記給余愿帶糖果會特地繞到畫室旁邊的便利店抽一條薄荷糖,因余愿的漠然快抓狂時會瞬間記起通關(guān)的條件之一是好好脾氣,又硬擠出笑容對自己說沒關(guān)系。

    在這場單方面的游戲里,他好像有進展,又好像依舊在原地踏步。

    當許知意氣餒又不肯放棄時,誤打誤撞中,轉(zhuǎn)折點到了。

    第64章

    章書聞所在的設(shè)計團隊研發(fā)的新程序一路過五關(guān)斬六將,將在暑假到省外參加全國決賽。

    這個項目章書聞也付諸了不少精力,校方批了三份出勤資金,隊長知曉他過得拮據(jù),將其中一個名額留給了他,往返五日。

    五日,不長不短,但這么些年章書聞和余愿幾乎是連體嬰一般的存在,更別說分隔兩地,因此他沒有立刻拿定主意�?上轮芷诳己�,團隊就得馬不停蹄地搭上趕往蘇省省會的飛機,留給他考慮的時間不多了。

    這次參賽的選手來自全國各地名校,評委是不少已在業(yè)界闖出名頭的大能,屆時將會有為期三日的研討會供各位選手互相探討,對任何一個在校生都是不可多得的機會。

    再三思量后,章書聞到底是無法放棄擺在面前的機遇。

    好在如今余愿也有了去處。臨行之前,章書聞將余愿交付給了李文軒,囑托對方若有到墨軒多注意余愿的狀態(tài)。

    余愿似乎有些分離焦慮癥,離章書聞要走的日子越近他就越黏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目光都粘在章書聞的身上。

    章書聞的行李不多,兩套換洗的衣物和筆記本電腦,搭乘飛機的前一天他提前收拾好放在角落,明天天一亮拉著行李箱直接走。

    這日余愿沒去墨軒,坐在床上看章書聞忙前忙后。即使心里再舍不得,也不敢開口要章書聞為了他留下來——那是屬于哥哥的榮譽,他不愿意做對方振翅高飛的絆腳石。

    傍晚時分,章書聞將余愿接下來五日的活動都一一記錄在小本子上,細致到幾點起床幾點睡覺幾點吃飯,還用紅色水筆圈出了自己“查崗”的時間。他跟余愿約定好了每日三個電話不落下,分別在正午、課程結(jié)束后和睡前。

    章書聞在每一項計劃的后面都畫了小方格,要余愿完成一項就在后面打勾,最下方是日期和倒計時,特意留空讓余愿填寫。

    他合上小本子,想了想又不放心,撕了便利貼黏在書皮上,洋洋灑灑一行加粗的大字。

    “回來我會檢查。”

    做好這些,章書聞才勉強松了口氣,他正想再次跟余愿強調(diào)這個小本子必須隨身帶著,屋里突然響起叮叮當當?shù)氖謾C鈴聲。

    并不是章書聞的。

    余愿等得困了,躲在被子里迷迷瞪瞪的睡覺,沒被吵醒,但被噪音打擾得不大高興地蹬了蹬腳。

    章書聞起身拿過桌面的手機,來電是一個陌生號碼。

    余愿的通訊錄名單一只手數(shù)得過來,全是章書聞手動輸入的,但真正會聯(lián)系余愿的也就章書聞一個而已。

    誰會給余愿打電話?

    帶著這個疑問,章書聞輕輕劃開接聽鍵。

    “余愿?”少年帶著點小小埋怨的聲音響起,“你今天怎么沒過來畫室?”

    章書聞接余愿回家時偶爾會跟許知意碰上面,接觸的次數(shù)不算太多,但因為余愿跟對方有往來,相對旁人他會多留意一些。

    私底下,他跟李文軒打聽過許知意。

    李文軒對少年的評價還不錯,洞察了他的憂慮,打趣兒說:“你做哥哥的多關(guān)心弟弟無可厚非,但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點,還是說怕知意搶了你這個哥哥的風頭?”

    李文軒當然是開玩笑,誰都沒把這句玩笑話算回事。

    章書聞對許知意的印象不好不壞,外貌出眾,活潑健談,這樣的少年通常親友成群,而余愿是人盡皆知的落落寡合,對方又何必非得一而再地湊到余愿跟前跟余愿做好朋友?

    章書聞難免疑心對方別有用心,但暗中觀察幾個月下來,似乎一切都跟以往沒什么不同,也許真是他草木皆兵了。

    許知意一到畫室沒見到余愿的身影,買的糖無人可送,軟磨硬泡跟畫室的主任要了余愿的手機號碼撥打過去,開口就是問句。他等了會兒,沒聽到余愿的回答,以為是斷線了,喂喂兩聲,“聽得到我說話嗎.....”

    章書聞瞄了眼床上拱起的小山,放低音量,“愿愿睡著了。”

    許知意的聲音戛然而止。

    電話還通著,卻陷入了詭異的好幾秒的沉默,只剩下細微的滋滋電流聲。

    許知意沒章書聞沉得住氣,率先打破寂靜,“哦,他還過來畫室嗎?”

    “不過去了,你有什么事?”

    “他前兩天說要吃青蘋果味的軟糖,我給他買了�!�

    “謝謝你。”章書聞坐下來,掀開被子的一角,“等他醒了我會告訴他的。”

    兩人一來一回,說沒幾句又沉默了。

    半晌,許知意念著對方是余愿的兄長,清了清嗓子別扭地說:“那書聞哥,我先掛了。”

    “好,再見�!�

    章書聞把手機關(guān)靜音,隨意擱在床邊,低頭看半睜開眼的余愿,伸手揉了把軟嫩的臉頰,“吵醒你了?”

    余愿咕噥了聲,軟趴趴地坐起來,搖了搖腦袋。

    章書聞重新回到桌面,翻開小本子,靜默良久后在每一頁的計劃里添上一句,又用紅色的水筆將八個字圈了起來,更加醒目。

    “不準吃糖,小心蛀牙�!�

    -

    章書聞一走,余愿整個人就像沒有了陽光照拂的植株,蔫兒吧唧的,連畫畫都沒有了心思。

    他在墨軒一年多,畫的多是花草動物,陳老師說他基礎(chǔ)太差,得先打好了底子才不會把人畫成四不像。事實上,余愿在臨摹人物素描時也確實還不夠火候,更別談畫彩鉛肖像。

    他到墨軒最起初的目的就是給章書聞畫一幅畫像,可直到現(xiàn)在,這個目標還遙遙無期。

    許知意在畫室純屬是打發(fā)時間,對畫畫談不上喜歡與否。他做了幾個月的好好學生,推了不知道多少邀約才保住了自己珍愛的攝像機,可他的心依舊是野的,關(guān)得久了總要找個地方發(fā)泄。

    余愿對他還是不冷不淡,他有那么多的朋友,偏偏無論他獻多少殷勤,余愿都對他“不屑一顧”,這讓玩游戲無往不利的許知意感到了深深的挫敗感。

    他開始生悶氣,既氣余愿的不以為意,也氣自己在幾個月前非要打開游戲的開關(guān)弄得自己下不來臺。

    許知意泄憤似的用力地在紙張上刷刷畫著,不多時,一個鼓著腮的余愿就成了形。

    連生氣都不自覺畫了個“木頭人”,還給對方加上有表情的私設(shè),真是玩游戲玩魔怔了。他看著看著反倒被自己氣笑,憤憤地將素描紙扯下來,卻怎么都下不去撕掉的手。

    許知意的動作幅度很大,有幾分故意惹余愿注意的意思,可余愿一心只管自己的畫布,半天都沒給他個眼神。

    他干脆走過去,把速寫嘩的攤到余愿眼前,又掛上了可親的笑容,“怎么樣?”

    余愿看著和自己有七八成相似的畫像,眼睫動了動,瞳孔亮盈盈的,像凝聚了一小束的光。

    許知意半蹲下來,哼聲,“你一天到晚畫些蝴蝶螞蚱有什么意思,怎么不畫人?”

    余愿并不是全然不搭理許知意,只要對方跟他說話,他還是會應(yīng)聲。他抿了抿唇,實誠地搖頭,“我不會畫。”

    許知意登時得意起來,挑了挑眉,“那有什么難的,我教你�!�

    他自己都是學生,還敢大言不慚給人當老師,也只有余愿會被他忽悠。

    “你想畫誰?”

    余愿低頭看他。

    許知意露出一顆小虎牙,“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

    “我想畫哥哥�!�

    許知意啞聲,“你......”

    余愿一臉真誠地繼續(xù)看著他。

    “你腦子里除了你哥哥,還裝了什么?”許知意無端端又生起氣來,嘟囔著,“你這人怎么這樣�。俊�

    他嚯的站起身,衣角被余愿攥住了。明明抓的只是衣料,余愿也沒怎么用力,許知意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能輕而易舉地甩開,卻停了下來。

    難得余愿有求于他,不用他費盡心思去接近。

    許知意狹長的眼眸涌起笑意,“要我教你,可以,你得答應(yīng)我件事,但我沒想好,先欠著�!�

    余愿的手慢慢撒開,目光又落到那幅栩栩如生的速寫上,猶豫片刻,點了頭。

    許知意的小尖牙得意地抵住下唇,哼著歌回到位子,用余光瞥還在看速寫的余愿,手里的畫筆轉(zhuǎn)個不停。

    也不是那么難攻略嘛,他想。

    章書聞去省外參加比賽的前三天,留給余愿的小本子里每一個方框都打了勾。

    電話都是章書聞打的,每次快到時間點,余愿都會捧著手機等待鈴聲響起。睡前則是雷打不動的視頻通話,余愿跟哥哥匯報一天都做了些什么,兩人再互道,才會依依不舍地掛斷。

    余愿的思念長了翅膀到處飛,借由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抵達章書聞的身旁。

    好在他早已經(jīng)習慣了等待,明晚章書聞就該回家了。

    七點多,畫室里的幾個學員鬼鬼祟祟地從后門鉆出去,幾分鐘后,室內(nèi)的燈驟然掐斷。

    余愿被迫中止看書。

    學員端著點了蠟燭的蛋糕進來,晃晃悠悠的光里,有歌聲響起,“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知意生日快樂,祝你永遠快樂.....”

    許知意難能有幾分錯愕地看著走到他面前的同學。

    為首的學員笑道:“前幾天無意中在老師的辦公室里看到你填的資料,你怎么不跟我們說你今天十八歲生日啊,先吹蠟燭吧�!�

    許知意在一瞬的凝滯后,也不扭捏,直接吹滅了燭光。

    “你還沒有許愿呢?”

    燈又亮了起來。

    許知意勾了勾唇,“多大了,還玩這一套......”

    他話是這么說,語氣卻是松快的——連他爸媽都忘記了他今天成人禮,他也沒有多少期待,畢竟從小到大聽到的永遠都是一句“小孩子過什么生日”。

    蛋糕并不大,人又多,大家只能吃個樂呵。

    余愿身處熱鬧中,還是安安靜靜的,既沒跟許知意說生日快樂,也沒上前討要蛋糕。

    許知意心情好,不跟他計較,切了一口帶水果的塞給余愿,“不吃我的糖,我的生日蛋糕總要賞個臉吧。”笑了笑,“說起來你比我大好幾個月呢,我是不是得叫你一聲哥?”

    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有人叫余愿哥哥,雖然許知意只是隨口那么一說。

    僸②傳

    他也是哥哥了?余愿眼瞳閃了閃。

    在他十八歲生日的時候,章書聞是怎么做的?

    他慢慢站了起來,抬起手。

    許知意問:“干什么?”

    掌心在許知意的腦袋上輕輕地拍了兩下。

    許知意徹底愣住,聽見余愿用不那么標準的白話說:“十八歲卜卜脆.....”

    又轉(zhuǎn)換成普通話。

    “你是大人了�!�

    “許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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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叫哥哥,呼叫哥哥!

    第65章

    如注的水流嘩嘩地滾進下水道,卻沖不散夏夜的滾燙。

    許知意靠在走廊的墻面,閉眼仰著腦袋,看起來就像是在閉目養(yǎng)神,可繃緊的精巧下頜線卻泄露出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半晌,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被余愿拍過的腦袋,一瞬,快速地垂了下來,嘴里喃著,“搞什么.....”

    眾人三下五除二瓜分完蛋糕,陸陸續(xù)續(xù)打算回家。

    許知意從走廊里現(xiàn)身,神色自若地跟朋友們道別,透過鏤空的裝飾窗戶往教室里看。

    在大家嬉鬧著離開時,余愿捧著手機恬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他的東西已經(jīng)收拾好了,卻沒有急著走。許知意知道,他在等章書聞的電話,這幾日都是如此。

    果不其然,沒兩分鐘余愿的面容就點綴上笑容,那是一種從內(nèi)心深處涌起的喜悅,任何人見了都不禁被感染,偏偏許知意莫名覺得刺眼。

    “知意,還不走��?”

    許知意回他人的話,目光卻始終鎖在余愿的身上,“就走。”

    他從余愿彎彎的眼睛看到紅潤的嘴唇,平日總是木然的一張臉在此刻擁有了多彩的神情,仿佛只有章書聞能調(diào)動余愿的情緒,旁的人無論費多少心思都討不到一點甜頭。

    許知意的虎牙不自覺地磨咬著下唇,這是他心情不佳時慣有的小動作。

    他大步流星走進教室,拎起自己的斜挎包背好往外走,瞥見余愿還在笑,忍不住嘁的一聲,“變臉大師�!�

    余愿還得搭乘公交車回家,這個點的通話不會超過五分鐘。等他掛了電話,走到洗手臺時,卻透過鏡子見到了本已經(jīng)離開畫室的許知意。

    許知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見到余愿又變得冷淡的臉,著魔似的快步走到余愿的面前。

    余愿有點被氣勢洶洶的許知意嚇住,但他也明白對方?jīng)]有惡意,所以只是好奇地睜著眼。

    許知意咬了咬后槽牙,忽而一把擒住余愿被水打濕的手腕,在余愿掙扎前開口道:“你欠我的事我想好了�!�

    余愿果然不動。

    “就現(xiàn)在,跟我走,給我過生日�!痹S知意臨時起意,“明天我就教你怎么畫你哥�!�

    他說著,不給余愿半點兒拒絕的空隙,直接拉扯著余愿往畫室的大門走。

    余愿愣愣地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人已經(jīng)到了大馬路上。他焦急地回頭看,“我的東西.....”

    “放在畫室丟不了。”許知意似乎怕余愿跑了,悶頭牽著人前行。

    余愿又說:“可是......”

    許知意猛地停住腳步,轉(zhuǎn)過身,惡狠狠問:“你到底想不想給你哥畫像?”

    他的語氣很兇,分不清是氣余愿想走,還是氣他問余愿的話。

    但提及了章書聞,余愿果然將那些猶豫都丟掉了,怯怯地說想。

    “好,那從現(xiàn)在開始,到我生日結(jié)束之前,你剩下的時間都是我的。”許知意仰著下頜,“我想帶你去哪你就得去哪,我想帶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余愿躊躇著,點了點腦袋。

    許知意這才滿意地哼聲,“這還差不多。”

    可他要繼續(xù)趕路,余愿拉了拉他的手。

    許知意皺眉,“又怎么了?”

    他今晚幾次都用這種兇巴巴的語氣跟余愿說話,余愿抿著唇不開口。

    “好好好�!痹S知意深吸一口氣,擠出笑來,故意拉長語調(diào),“你還有什么吩咐?”

    “十點,我要給哥哥打電話�!�

    余愿的手機落在畫室,到點自然得給章書聞?wù)f一聲。

    又是章書聞。許知意賭氣,“我要是不讓呢?”

    余愿一聽,想把手抽回來,大有許知意不答應(yīng)他扭頭就走的架勢。

    許知意好不容易把人“拐”走,當然不讓。兩人小孩子鬧別扭似的在大馬路上較著勁,最終是許知意擺下陣來,“算我怕了你了,到點我告訴你行了吧?”

    余愿小小地嗯了聲。

    這個點還早,附近的商場沒有關(guān)閉,許知意打了車跟余愿去電玩城。

    余愿不會玩兒,許知意自己一個人打電動覺得沒勁,很快也失了興趣。

    他見余愿時不時去瞅一排排的娃娃機,會心道:“看上哪個,我給你夾。”

    也不管余愿是不是真的想要,許知意就拉著余愿的手順著娃娃機走,走一個柜子停一下,“小熊,小兔子,小豬,都不要?”他指了指透明的塑料柜子,“那小狗呢?”

    余愿搖搖頭,目光落到綠色的毛絨烏龜上,驚喜地囁嚅著,“元元......”

    “誰是元元?”

    余愿的臉湊到柜子上去,隔著柜板想摸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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