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陳永樂買東西不看價錢，見著感興趣的就隨手往車?yán)飦G。期間他給家里人打電話，問家里還缺不缺年貨，問一句丟一大袋，不多時，購物車?yán)锞投蚜撕眯〇|西。
余愿的行動更不方便了，章書聞便時不時把失控的購物車?yán)貋怼?br />
“我等陣就翻去�！标愑罉冯S手抓了袋蝦片，“我知我知，你冇咁啰嗦啦，不同你講啦，掛住先.....”
陳永樂掛了電話，哇了聲，“我拿了這么多啊�！庇终f，“我姑晚上要過來，好幾年沒見了，非說要看看我現(xiàn)在長什么樣，待會吃完飯我就得走了�！�
陳永樂滿打滿算回國就三天，能擠出時間跟章書聞見面足可見重視，煩躁道：“什么破考試，非得在這個時候�！�
章書聞應(yīng)聲，“趕時間的話就先去吃飯吧，以后見面的機(jī)會多的是。”
他注意到余愿正在盯著靠墻的藍(lán)莓干，剛想看看價格，陳永樂已經(jīng)豪爽地往車?yán)飦G了兩袋，不由分說地把購物車推走，“愿仔，過來看巧克力，你喜歡白巧還是黑巧？”
余愿看向章書聞，得到首肯后跟上去，和陳永樂在一大架子巧克力前挑挑選選。
等逛了一圈，購物車都塞滿了。
陳永樂把一些零食給挑出來分了袋塞到后座，其中就有那兩袋藍(lán)莓干，搶在章書聞前頭說：“這些是給愿仔的，你別跟我爭�！�
章書聞笑笑，“我什么時候要跟你爭了？”
“我還不知道你啊�！标愑罉粪衣暎澳阕詈檬�。”
當(dāng)年章書聞最窮困潦倒的時候陳永樂曾借給他五千塊，說是借，其實(shí)陳永樂壓根就沒打算讓章書聞還，早把這筆借款忘了個干干凈凈，沒想到上個月章書聞連本帶利給他轉(zhuǎn)了賬。
旁的陳永樂不敢多說，對章書聞他還是有幾分了解的�？此骑L(fēng)輕云淡，其實(shí)自尊心比誰都重，平生最不喜歡欠人情，這筆錢想必一直壓在心里，整整壓了五年多，如今能填補(bǔ)上，定是松了一口氣的。
車子的后備箱被陳永樂掃蕩的年貨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幾人就近到一家海鮮酒樓吃晚餐。
還沒到飯點(diǎn)，酒樓還有靠窗的位子，窗外云霞朵朵，印得高樓大廈都在燁燁發(fā)光。
服務(wù)員領(lǐng)著他們到樓上的生鮮區(qū)定菜單。
余愿被關(guān)在玻璃箱里的巨型長腳蟹吸引，小小哇的一聲，回頭驚奇地說：“它在吐泡泡�！�
章書聞輕微地?fù)u了搖頭，余愿不太明白，還盯著長腳蟹看。
陳永樂隨口問一旁的服務(wù)員，“這個能怎么做？”
章書聞瞥了眼價格，蹙眉，“永樂......”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标愑罉诽Я讼率�，“但過年嘛，開心最重要�！�
章書聞自然知曉陳永樂沒有顯擺的意思，半晌，見到興沖沖的余愿，到底噤聲。
上菜倒是挺快：干焗長腳蟹、鮑魚雞煲、海鹽九節(jié)蝦、蒜蓉粉絲蒸元貝、海皇湯，色香味俱全，這一頓下去，可謂是大補(bǔ)。
章書聞邊和陳永樂說話，邊注意余愿的動向，見他剝蝦剝得手指頭油膩膩，拿過一旁的濕布替對方擦拭。
陳永樂咬下一口肥美的蟹腿肉，抬眼就見章書聞用濕布裹著余愿的手一根根擦過。
兩人一個俊逸一個清秀，這樣的畫面無疑是賞心悅目的，陳永樂卻莫名覺著氣氛不太對勁，特別是余愿故意拿染了油漬的手指頭去勾章書聞的小尾指時，章書聞不但不生氣，甚至有些縱容地笑了笑。
陳永樂心里一噔，沒敢多想。
章書聞察覺到好友的目光，頓了頓主動提起，“不是說要給我看照片嗎？”
陳永樂這才記起這茬，趕忙摘了一次性手套，挪著椅子坐過來。
照片里的女生一頭利落的短發(fā)，笑容明媚，自信又大方。
“玩越野車認(rèn)識的。我剛開始玩就是她帶我，技術(shù)可牛了，沒幾個人比得過她。”陳永樂語帶自豪地比了個大拇指，“包括我�！�
陳永樂其實(shí)很不服輸，能讓他心甘情愿地承認(rèn)不如對方，想來這個女孩子確實(shí)很不一般。
章書聞由衷道：“很般配�！�
“那是當(dāng)然�！标愑罉返靡馄饋恚拔夷陶胰怂氵^了，都說我們生辰八字很合，生下來就是一對�！�
章書聞忍俊不禁，“怎么信起這個了？”
“信則有不信則無，我奶非要算我也沒辦法，你知道，老人家就是迷信。”陳永樂嘿的一笑，“不過還真挺靈的。”
“是嗎，這么靈��？”章書聞把濕布放回去，閑適道，“那也托你奶奶幫我和愿愿算一算吧�！�
陳永樂噗嗤笑說：“人家是算姻緣的，你們跟著湊什么熱鬧？”
章書聞只平靜地看著好友。
陳永樂漸漸笑不出來了，讀出他話里的深意，見鬼似的瞪大了眼。
余愿扯了扯章書聞的袖子，“哥哥，你們在說什么？”
“沒什么，再喝點(diǎn)湯吧�！�
之后到結(jié)賬，陳永樂都一語不發(fā)，整個人處于一種震驚又別扭的狀態(tài)。
等到了地下停車場，他才終于忍不住道：“讓愿仔在車?yán)镒粫伞！?br />
章書聞沒有異議，將余愿安置在車后。
余愿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聽話。
隔著厚重的車窗，外頭的談話聲模糊不清，只能瞧見陳永樂焦躁地來回兜圈。
章書聞耐心地等著好友消化難以接受的信息，半天等來陳永樂一句，“你剛剛是什么意思？”
他的語氣很平緩，“就是你想的那樣。”
“章書聞，你是不是瘋了？”陳永樂幾乎要炸開了，他看一眼趴在車窗上的余愿，不理解更無法理解，“愿仔是你弟弟，你......”
“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
陳永樂來回踱步，章書聞和余愿比尋常兄弟親昵的動作，章書聞對余愿的特殊，太多被他忽略的細(xì)節(jié)在這一刻全都涌了上來。
他平時吊兒郎當(dāng)慣了，卻不代表他不知人情世故。
“書聞，你清醒一點(diǎn)。我明白愿仔對你很重要，你們這些年也確實(shí)不容易。”陳永樂唯恐害了章書聞似的放低音量，“但他有自閉癥，他跟我們不一樣的，如果被人知道了，你怎么辦？”
章書聞笑笑，“我也沒想好怎么辦，但我告訴你了，你總歸不會大勢宣揚(yáng)吧�！�
“虧你還笑得出來�！标愑罉酚煮@又氣，“這是能開玩笑的事情嗎？”
他急得撓自己的腦袋，真情實(shí)感為“事跡敗露”那日感到擔(dān)憂，語氣更沖。
“我一直覺得你很聰明，可這件事我看你是糊涂至極，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被人發(fā)現(xiàn)的后果，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
章書聞切身體驗(yàn)過人言可畏，他的笑容淡了點(diǎn)。
陳永樂深呼吸，“就非得是愿仔，別人不行嗎，你到底是為什么啊......”
章書聞打斷好友未完的話，“因?yàn)槲覜]辦法看他跟別人在一起，這個答案可以嗎？”
語氣決絕，不容置喙。
一瞬，又啟唇。章書聞不是輕易表露內(nèi)心的人，但既然已經(jīng)決定向好友坦白，更覺有必要表明自己的決心。喜歡二字未免輕盈，他換了個更具分量的字眼，“因?yàn)槲覑鬯�，可以嗎？�?br />
也許愛字也太過纖巧。
這么多年的糾葛攀纏，他可以把喜歡和愛說一萬遍，可都不足以形容他和余愿。
“愛？”陳永樂質(zhì)問道，“好，好，就當(dāng)你愛行了吧，可愿仔有病的，你憑什么覺著他懂得喜歡與愛？”
陳永樂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shí)，余愿是感情封閉的患者，章書聞又怎么確定他有常人的七情六欲？
四周安靜了下來，遠(yuǎn)方有汽車嘀嘀嘀的上鎖聲。
章書聞沉寂良久，答非所問，“可我愛他。”
不管余愿對他是什么感情都不會改變這個事實(shí)，所以余愿到底懂不懂，章書聞也不在乎——或許并不是不在乎，而是，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余愿去到第二個人的身邊。
他甚至無法看著余愿接受別人的好，對別人笑。
章書聞承認(rèn)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很病態(tài)。
陳永樂簡直被章書聞這番言論給震住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章書聞輕嘆，“永樂，你總說我太過正經(jīng)，就讓我離經(jīng)叛道一回吧�！�
他說著，打開了車門，“愿愿，回去了�！�
余愿嗅到了詭異的氣息，小聲問陳永樂，“你跟哥哥吵架了嗎？”
即使不贊同章書聞的做法，陳永樂也做不到給余愿拉臉色，勉強(qiáng)笑了下，“沒有。”
“那我們還會去看吐泡泡的長腳蟹嗎？”
陳永樂頷首，神色復(fù)雜地目送他們走遠(yuǎn)。
章書聞牽住余愿的手，走出一段路后低聲問：“你很喜歡長腳蟹？”
余愿毫不猶豫點(diǎn)頭，“嗯。”
“那以后有段時間吃不到了怎么辦？”
“沒關(guān)系，和哥哥在一起，吃什么我都很喜歡......”
章書聞收緊了五指，把余愿的手全然握在掌心。
總有一天，青菜小粥、山珍海味，他會盡自己所能，滿足余愿所有的喜好。
三道
陳大少（瞳孔震裂）：關(guān)于我哥們跟他弟要我給他們合八字這件事？！
第76章
大年三十晚，章書聞主動先聯(lián)系的陳永樂，給對方送了祝福，簡單的“新年快樂”四字。
在等待回復(fù)的過程中，手機(jī)時不時收到來電，他逐條點(diǎn)開來看，卻遲遲沒有陳永樂的。
章書聞待人寬厚，性格溫和，撇去高中那段因生活所迫而獨(dú)來獨(dú)往的歲月，他的人緣還算不錯，但深交的唯陳永樂而已。
這么多年以來，陳永樂身邊來往的大部分皆是相同家境的少年，可從不因此對章書聞有半分怠慢。章書聞父母雙亡最狼狽的時候，也是陳永樂慷慨地伸出援手。
在章書聞被人誤解時，陳永樂總第一個毫不猶豫地相信他。他雖然嘴上不說，但由衷覺得能交到陳永樂這個朋友，是他這輩子的最幸事之一。
章書聞知道換做任何一個平常人都沒那么容易接受他跟余愿的事情，何況陳永樂是真心實(shí)意地為他憂心。
旁的人也就罷了，但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希望能夠得到陳永樂的祝福。
“哥哥�！庇嘣刚驹陂T口問他，“我們要走了嗎？”
時針爬過七點(diǎn)，章書聞和余愿已經(jīng)吃過了晚飯，兩人梳洗完畢，準(zhǔn)備去附近的印象園賀年。
余愿添了新裳，從頭到腳的衣物都是章書聞置辦的。紅白格子的羊毛衫，簡潔的淺藍(lán)色牛仔褲，米白色圍巾，這副裝扮讓他看起來更加乖巧。
章書聞穿著高領(lǐng)的黑色毛衣，隨手扯過件霧霾藍(lán)的外套拉上拉鏈，彎腰穿鞋和余愿一同出門。
廣城的氣候不定，白日氣溫暖和，到了夜里驟然又降溫，呼呼刮著寒風(fēng)。
過年期間整個學(xué)生公寓幾乎都空了，但大學(xué)城還不算特別冷清，時不時能見到閑逛的年輕人嬉笑走過。近年來大肆禁煙火，可凡事也有例外，沾著過年的光，天邊還是偶爾能見到璀璨綻放。
永不停歇的公交車都是外出游樂的人，堆堆擠擠地塞滿了整個車廂。
章書聞把余愿兩只手搭在自己腰間，“抓好�！�
余愿才不管是在外還是在內(nèi)，雙臂一攬，直接抱住了章書聞，仰著臉笑。
好在車內(nèi)實(shí)在是擁擠熱鬧，并未有人注意他們。
章書聞背過身，一手握著車桿，一手抱住余愿的腰，防止車子剎車時撲出去。
周遭是嘰嘰喳喳的人聲，眾人興高采烈地討論著待會的路線。章書聞低頭一瞧就是余愿的笑臉，忍不住偷偷地親了下近在咫尺的光潔額頭。
轉(zhuǎn)瞬即逝的一吻，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就算看見了，也只會當(dāng)車子減速時的慣性使然。
印象園的夜場人群密集，稍有不慎就會被沖散。
章書聞和余愿十指緊扣穿梭于古色古香的樓棟里，抬頭是各色華美精致的花燈，到處都洋溢著笑臉。
走過木橋，八仙報喜，人群自動分成兩道。余愿全神貫注好奇地盯著身穿古裝的扮演人員，轉(zhuǎn)身想跟哥哥分享喜悅，一盞蓮花燈先送到他眼前。
章書聞把燈舉高了點(diǎn)，燈光如彩霞一般印在余愿的面頰。
余愿嘴微微張大，哇的一聲。
章書聞把蓮花燈放到他手心，“喜歡嗎？”
余愿用力點(diǎn)頭，脆生生回：“喜歡！”
他回應(yīng)的感情是那么的充沛，喜悅從清澈的眼底爭先恐后跑了出來。
兩人一路往光里走，見過年獸巡街、醒獅武樁、大圣揮棒，來到江邊看發(fā)光龍船。
江的那面是古樸的建筑，小孩子圍在石欄前手舞足蹈，章書聞把余愿半圈在懷里，靜待今夜的煙火。
余愿把花燈舉得高高的，燈光掉進(jìn)了江里，波光粼粼，映照出兩人半擁的身影。
人聲鼎沸里，章書聞的心像是被無盡的暖意給填滿了。他情不自禁將下頜抵在余愿的肩頭上，望著余愿的笑意盎然的側(cè)臉，透過余愿的眼睛看萬千風(fēng)景，感慨道：“真漂亮�！�
余愿臉蛋紅撲撲的，“哥哥，我好開心。”
聲音被吵雜聲蓋過。
章書聞湊近了點(diǎn)，“嗯？”
余愿親在了他的下頜，亮盈盈地看著他，緩慢而又清晰地說：“喜歡哥哥�！�
章書聞耳邊的雜音如潮水般褪去，他有些期待的、又莫名忐忑地問：“有多喜歡？”
余愿抬頭望向天際，蒼穹里住著一閃一閃的星子。他的喜歡像天一樣寬廣，像星星一般繁多，數(shù)不勝數(shù)，永無邊際。
他說：“我要和哥哥永遠(yuǎn)在一起。”
煙火飛上九霄，須臾之間，漆黑的天空綻放出耀目的螢光，銀河傾斜而下，迸發(fā)出一朵又一朵的星火。
余愿拿著的蓮花燈晃啊晃，他不看美輪美奐的煙花，只深深注視著尺寸之隔的章書聞，眼瞳更亮了，清脆地道：“最喜歡、最喜歡哥哥�！�
短短的一句話猶如晨鐘敲在了章書聞的心口，來回響徹。
盡管清楚喜歡二字抵不過漫長歲月的重量，可親耳在余愿口中聽見這樣的話語依舊讓人欣慰慶幸。
大抵是今年的冬天氣候異常暖和，熱意熏得章書聞眼睛微微發(fā)燙，連喉嚨間的有點(diǎn)癢意，半晌他才圈緊了懷抱余愿的雙臂，低聲回：“好，那我們就永遠(yuǎn)在一起。”
夜深，歸家，熱鬧逐漸隱去。
章書聞和余愿走到校道上，蓮花燈的穗子垂垂而下，隨著走動左右蕩漾。
口袋里的手機(jī)嗡嗡兩聲，不知又是誰的祝福。
章書聞一手牽著余愿，一手取出手機(jī)劃開屏幕，陳永樂的信息彈進(jìn)來。
“給愿仔的零食沒帶走，我自己吃了�！�
附圖一張：車后座塞滿了的零食袋。
章書聞微怔后唇角翹起，手摁在鍵盤上，卻又不知道說點(diǎn)什么，于是拉住要往前跑的余愿，“跟永樂拜個年�！�
余愿說了句“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陳永樂回得很快，“下一句是不是恭喜發(fā)財，紅包拿來��？”
余愿自發(fā)地?fù)u頭，媽媽以前從來不讓他跟人討紅包的。
章書聞啞然失笑，“永樂，下次聚。”
“好。”
遠(yuǎn)方隱約聽見煙火綻放聲，章書聞心底的喧囂也隨著一并遠(yuǎn)去。
回到公寓已經(jīng)快十一點(diǎn)了，余愿玩心還沒收回來，在烏龜缸前嘀嘀咕咕地跟壯壯說今夜的所見所聞——壯壯沒有冬眠，章書聞買了個加熱器墊在玻璃缸下保暖，溫度適宜。
在章書聞的再三催促下，興奮的余愿才肯磨磨蹭蹭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