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里不免也升起幾分希望，陸衡之既然應(yīng)約前來，說不定會拍她的字。
那宮人很快便回來回稟。
玉陽公主臉色在瞬間沉下去，不是陸衡之。
那宮人向來知她心意，立刻小聲在她耳邊道：“首輔大人向來兩袖清風(fēng)，怎會會花費(fèi)銀子在這等事上？”
陸衡之為官的確兩袖清風(fēng)，但陛下這幾年給他賞賜無數(shù)，怎可能連百兩銀子都拿不出？
也許是他出身微寒，不想在這等無用的事上花錢。
玉陽公主轉(zhuǎn)而一笑，心情舒暢許多。
接著便聽到外間報(bào)《采荷圖》義賣，眾人皆打起精神，向孟青黛望去。
里頭的人當(dāng)然都知道，這圖是京城第一才女孟青黛畫的。
玉陽公主也不覺坐直了身體。
孟青黛卻表情淡然，顯然并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然后便聽到外間叫價(jià)到九十九兩落定。
睿王妃忍不住道：“哎呀，這也太可惜了，竟就差了一兩�！�
玉陽公主笑道：“看來今日本宮的運(yùn)氣比青黛你好些。”
孟青黛微笑道：“臣女雕蟲小技，怎敢跟公主相提并論？”
一道聲音突然劃破了此刻其樂融融的場面。
“是陸首輔拍下了孟小姐的《采荷圖》！”
仿佛平地一聲驚雷炸開，眾人皆是一驚。
蘇青珞捏著帕子的手不覺一緊，下意識向孟青黛看去，她面色平靜，唇角微垂，并沒有太明顯的異常。
玉陽公主嘴角的笑容倏地冷了。
場上原本熱絡(luò)的氣氛便因這樣一句話忽然冷下來。
身旁的姑娘低聲議論：“不是說這孟姑娘暗里早指給了太子了的嗎？這……”
蘇青珞霍然一震。
去歲冬日太子妃難產(chǎn)而亡，陛下和皇后都在為太子物色新太子妃，只待喪期滿一年便會公布人選。
這個(gè)人選竟是孟青黛？
陸衡之知道嗎？
他一直以來不近女色，難道是因?yàn)槊锨圜斓木壒剩?br />
蘇青珞一顆心仿佛被一枚細(xì)針緩緩扎了進(jìn)去，覺得有些刺痛。
又聽到外間的聲音：“接下來義賣的畫是《牡丹富貴圖》……”
蘇青珞回神，緊張涌上心頭，生怕給陸家丟臉。
腦海中閃過一個(gè)念頭：也不知道陸衡之會不會看上她的畫。
只是一想，她便搖了搖頭。
應(yīng)該不會，他已經(jīng)買了一幅，沒必要再花錢買第二幅。
這時(shí)，外間傳來明顯的“噗嗤”一聲笑。
“牡丹富貴圖？此名字何能入耳？真是俗不可耐！”
蘇青珞第一次參加賞花宴，又沒什么名聲，里間大家互相問了好一會兒，才知道這牡丹圖是誰畫的，一時(shí)不覺向她看去，目光里充滿了鄙夷和嘲笑。
蘇青珞深吸一口氣，67將手微微握成拳狀，卻忽然聽到孟青黛的聲音。
“我怎么覺得，這名字甚好�！彼曇羝胶�，似在感嘆，“世人皆追求富貴，卻又不敢直言喜歡富貴，不覺可笑嗎？”
一時(shí)間，里院外院皆靜得落針可聞。
孟青黛行為舉止向來是大家閨秀的風(fēng)范，一向都端莊守禮，仿佛是從女則中走出來的人物一般，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蘇青珞看著她，覺得她眼神有些空。
雖然聽起來是替她說話，但好似是在說她自己。
孟青黛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不覺笑道：“我只是覺得評判一幅畫的標(biāo)準(zhǔn)不應(yīng)該是題目，何況我見過蘇姑娘的畫，工筆雙鉤填彩兼無骨畫法，栩栩如生，倒有幾分江南大家桑重陽的風(fēng)范�！�
眾人又是一驚，私底下已經(jīng)開始打探，這位蘇姑娘誰啊，沒聽過啊，竟能讓孟青黛替她說話？
然后便聽到外間傳來一個(gè)清冽的聲音，仿佛清泉流于石上。
“此畫重墨渲染，濃艷卻不失高雅，的確技藝不凡。”
是再熟悉不過的陸衡之的聲音。
現(xiàn)場頓時(shí)響起一陣議論聲。
“陸首輔書畫雙絕，京中人人皆知的事，既然得到他的肯定，想必這畫確實(shí)不錯(cuò)�！�
“可惜不認(rèn)識這位姑娘，沒留意她畫的如何……”
而先前出口說畫名粗俗的男子也訕訕道：“是在下孟浪了，孟浪了�！�
那些看她笑話的目光，一時(shí)間變成了欣羨。
蘇青珞心中的緊張褪去，取而代之的卻是酸澀。
原本陸衡之替她說話，她應(yīng)該高興的。
但如今他跟孟青黛一唱一和，宛如一對璧人，她竟然有些吃味。
難不成她對陸衡之真的有了好感？
這時(shí)又響起一個(gè)有幾分浮浪的聲音：“我就喜歡這么俗的名字，配上這么細(xì)致的畫工，妙啊。那我便拍了吧，九十八兩，如何？”
蘇青珞一驚，這聲音，分明是那日在寺中竹屋內(nèi)見過的那男子。
議論聲再度響起。
“是六皇子。”
“九十八兩？需要出這么高的價(jià)嗎？”
“這六皇子會不會看上這位蘇姑娘了？”
“不是吧，蘇姑娘頭一回參加賞花宴，他又不知道這畫是誰畫的，他向來喜歡俗里俗氣的東西�！�
“……”
蘇青珞忍不住輕輕一顫——這人竟然是六皇子謝廷玉？
他怎么會拍了她的畫？他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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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你臉紅什么？
應(yīng)該只是湊巧吧。
雖然她撞見陸衡之跟謝廷玉私下見面，但她既然是陸家的人，自然有陸衡之管著，謝廷玉不至于因此跟她為難。
而且，他也沒見過她的畫，應(yīng)該還不知道這是她畫的。
想到這里，她不覺松了口氣。
一上午共義賣銀兩三千六百兩，因是匿名，僅公布了前三名的姓名。
蘇青珞名列第三，僅次于玉陽公主和孟青黛。
而陸明思的字只賣出了十兩銀子。
錢溫陵含笑拍了拍蘇青珞的手：“原來你這樣厲害，怪不得老夫人總叫你去畫花樣子。”
陸明思?xì)獾靡а狼旋X。
用過午宴后便是自由交談時(shí)間，也就是眾人最期待的環(huán)節(jié)。
有些大膽的姑娘會借這個(gè)機(jī)會偷看自己喜歡的男子，若再大膽些，也許還能說上句話。
午宴過后，錢溫陵和陸明思都各自去尋人說話。
蘇青珞百無聊賴，恰好看到孟青黛獨(dú)自往廂房的方向走去，想了想，過去喊住她：“孟小姐�！�
孟青黛回身。
她的確有種端莊雍容的美。
蘇青珞對著她緩緩一拜：“多謝孟小姐方才替我說話，還有先前衣服的事，青珞一并謝過�！�
孟青黛看她片刻：“不如來我?guī)空f�！�
蘇青珞點(diǎn)頭說好。
進(jìn)了廂房，孟青黛眉目間似有倦意，她揮退丫鬟：“我跟蘇姑娘單獨(dú)說說話�！�
屋內(nèi)只余他們二人，孟青黛卻遲遲未開口。
蘇青珞看她片刻，忍不住問：“是他拜托你幫我的嗎？你同他……你們……”
想問他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但又有些問不出口。
孟青黛笑了聲，那笑里有幾分苦澀：“我同他有緣無分，你們?nèi)裟茉谝黄�，也算一樁美事。�?br />
蘇青珞不覺一怔，正要開口，里間忽然響起個(gè)熟悉的孟浪的聲音：“她可不是我的人�！�
兩人皆是一驚，同時(shí)站了起來，竟不知里間有人。
謝廷玉漫步而出，目光落在孟青黛身上。
他身上那種孟浪輕浮仿佛在這瞬間倏地褪去，看孟青黛的眼中竟十分認(rèn)真。
孟青黛顯然一臉驚愕：“六殿下？你怎會在此？”
謝廷玉看她，淡聲：“你說呢？”
他說話聲也變了，仿佛卸下面具，頗有幾分謙謙公子的風(fēng)范。
孟青黛面色一緊，轉(zhuǎn)身：“青珞，我們走�！�
謝廷玉一步跨過來，緊緊捏住孟青黛手腕。
孟青黛急得臉都紅了，掙扎道：“你松手，你——”
蘇青珞驚得瞪大了眼睛，一時(shí)間連話也不敢說。
謝廷玉轉(zhuǎn)頭看向她：“衡之在隔壁等你�！�
這話像是救了她，她不敢再看，忙退了出去。
關(guān)上門前，卻看到謝廷玉一伸手便用力將孟青黛攬入懷中，她忙闔上門，跟外頭丫鬟說孟青黛有些頭暈，想睡一覺。
交代完后，剛要松口氣，忽然想起謝廷玉說陸衡之在隔壁等她，那顆心瞬間又提了起來。
也不知陸衡之在這個(gè)時(shí)候見她，有什么事。
她讓紫鳶和玉竹在外頭守著，推開廂房門，走了進(jìn)去。
陸衡之穿了一襲月白衣衫，坐在桌邊，右手拎著紫砂壺，慢條斯理地往茶杯中倒茶。
汩汩水聲中，一束光隔著窗縫照進(jìn)來，仿佛能看到空氣里被濺起的水花。
看她進(jìn)來，他將茶斟好，往她的方向一推，聲音如玉珠輕撞：“做壞事的人又不是你，你臉紅什么？”
語氣里竟難得帶了幾分調(diào)侃。
蘇青珞抬手摸了下臉頰，肯定是剛才看到謝廷玉摟孟青黛那幕不自覺臉紅了。
她看向陸衡之，囁嚅道：“怎么不算做壞事？”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十分失禮。
不想陸衡之眉梢輕挑：“那你說說，我們做了什么壞事？”
“……”蘇青珞一時(shí)語塞，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她怎么覺得，陸衡之好像在故意逗她？
好在陸衡之沒有一定要她回答，只是又問：“還怕我？”
那倒的確沒有了，他三番幾次幫她，她又不是不識好歹。
蘇青珞忙道：“沒有，今日還要多謝大人幫忙�！�
陸衡之看她的目光似是在問，既然沒有還不過來坐？
蘇青珞忙走過來，坐在他對面，看著面前這盞冒著熱氣的茶水，一時(shí)心里又有幾分緊張。
她沒話找話：“孟姑娘跟六殿下……”
一開口，又覺得不該問，立刻停住。
不料陸衡之輕啜一口茶，“嗯”了一聲。
陸衡之竟然回答她了，蘇青珞便忍不住接著問：“但不是都說孟姑娘是未來的太子妃……？”
“此事一日未成，便有一分希望�！标懞庵畬⒉璞K輕輕擱在桌上，“譬如你跟陸衍，不是也訂了親嗎？”
“也是�！碧K青珞拿起茶杯抿了口，不想多說陸衍，換了話題，“那今日之事，是大人托了六殿下，六殿下又托了孟姑娘來幫我？”
陸衡之點(diǎn)頭：“睿王府我暫時(shí)還無人可用�！�
言下之意，謝廷玉在這里有人，所以他才敢在這里見她。
這話怎么就這樣隨意對她說出來了？
蘇青珞放下茶杯，握住手帕的手緊了緊：“那……孟小姐那幅畫也是……”
“自然是幫殿下拍的�！彼f。
蘇青珞先前酸澀的心情瞬間被一掃而空。
原來是個(gè)誤會。
陸衡之看她神色，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但她因他難過，又因他開心，他心里也十分歡喜，嘴角不覺微微浮起。
“你怎么不問，六殿下那幅畫，是幫誰拍的？”
蘇青珞耳根倏地紅了，像烙鐵似的。
這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那幅畫是代陸衡之拍的。
她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不禁逗。
陸衡之怕她臉皮薄，又補(bǔ)上一句：“我們陸家小姐的字畫流落在外終歸是不大妥當(dāng)。”
蘇青珞理智漸漸回籠。
差點(diǎn)又陷進(jìn)去了。
他幫她只不過是不想陸家丟了面子而已，她為什么又不知不覺燃起希望？
蘇青珞點(diǎn)頭，說話時(shí)臉色已如常：“多謝大人，不知大人來此找我，可是有事？”
陸衡之平聲：“在這兒見你，倒是你在府里見你還方便些�！�
府里人多嘴雜，尤其錢氏動不動便揣摩他心意，許多事做起來反倒覺得束手束腳。
他緩緩給蘇青珞添了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