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熱氣裊裊，盤旋在茶桌上方，仿佛薄霧一般。

    蘇青珞端起茶杯，聽到陸衡之再平淡不過的聲音：“你從未參加過賞花宴，為何今年會來？”

    蘇青珞手一抖，滾燙的茶水便灑在手背上。

    第27章

    未來夫婿的要求

    淺黃色茶湯濺在蔥白的手背上，燙得那處肌膚立刻便紅了起來。

    蘇青珞忙放下茶杯，一塊潔白的帕子立刻落在她手背上，擦去滾燙的茶水。

    陸衡之面色微沉，起身握住她的手往窗下光亮處挪了挪：“疼不疼？”

    她肌膚又薄又嫩，不過這么短的時(shí)間便起了很小的水泡。

    蘇青珞只覺得他指尖微涼，觸碰到她手心的部分燙得比那處水泡尤甚幾分。

    她手不覺往回一縮：“不妨事的。”

    陸衡之又看了看，確定無事，才松開她坐回去：“以后當(dāng)心些。”

    蘇青珞點(diǎn)頭，握著手里帕子，只覺得帕子上的沉水香散到了鼻尖底下，格外令人沉迷。

    她并非不當(dāng)心的人，只是想到自己要跟陸衡之說來賞花宴是為了親事，一時(shí)便有些緊張。

    她定了定神，輕聲道：“祖母的意思，要我來賞花宴散散心，順便為親事做一做打算�！�

    說到最后，莫名有幾分心虛，向陸衡之望去。

    他面色平靜，看不出有什么異常，只是說話聲音更清冷了幾分。

    “我以為，你才退了親事，怎么也要再等一等�！�

    這話仿佛帶了幾分指責(zé)。

    蘇青珞緊張道：“大人放心，我不急的，更不會辱沒了陸家的名號。外祖母的主意，對外只說我跟陸衍打小一起長大，定親只是戲言做不得數(shù)的。”

    陸衡之眸光看向她：“我不是責(zé)備你�！�

    蘇青珞松了口氣——不是責(zé)備，那為什么這么問？

    陸衡之淡淡笑了一下：“這個(gè)說辭不錯(cuò)，看來內(nèi)宅的事上，還是要仰仗老太太�！�

    蘇青珞懷疑自己看錯(cuò)，陸衡之竟然笑了？

    這笑一閃而逝，他又問：“你有什么打算？”

    蘇青珞不覺低下頭，慢慢道：“婚姻之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能有什么打算呢？想來，外祖母應(yīng)該會為我挑一戶好人家。”

    話是這個(gè)道理沒錯(cuò)，但她聲音聽起來有些凄婉，格外叫人憐愛，不知是不是又想起了逝去父母。

    陸衡之聲音不覺柔和幾分：“那你心中可有喜歡的男子？”

    蘇青珞輕輕咬唇，看他一眼，搖頭：“沒有�！�

    陸衡之又漫聲問：“那你對未來的夫婿，可有什么要求？”

    蘇青珞捏緊手里的帕子：“也沒什么特別，最要緊是人好�！�

    陸衡之眸色微沉，停頓片刻，方淡聲問：“什么叫人好？”

    什么叫人好他都不知道？

    蘇青珞想了想，看他：“就是品行端良，樂于助人，比方說大人……人就很好。當(dāng)然，我、我只是打個(gè)比方�！�

    說到最后，她有些慌亂。

    陸衡之不覺用氣音發(fā)出聲笑：“還是第一次有人這么評價(jià)我�！�

    這聲笑里明顯帶著幾分自嘲。

    蘇青珞想起先前聽到的陸衡之的評價(jià)，冷心冷情，心狠手辣。

    還有老太太說起陸衡之時(shí)那般慎重的語氣，覺得許多人對陸衡之似乎都有很大的偏見。

    蘇青珞起身，目光直視陸衡之，對他鄭重其事地行了個(gè)禮，道：“在我心里，大人是這世上除外祖母外最好的人，還請大人不要妄自菲薄�！�

    陸衡之全身不覺一震。

    少女神色認(rèn)真，雙眸明亮，似乎是真的在擔(dān)心他曾因?yàn)檫^往的評價(jià)受到傷害。

    那身鵝黃色的衣衫被曬進(jìn)來的陽光鍍了層融融金色，仿佛盛開的御衣黃牡丹，披帛如花瓣在微風(fēng)中綻開。

    那條蔥色腰帶纏得她腰肢又細(xì)又軟，不盈一握。

    他匆忙之中挑的衣服，尺寸倒也極其合身。

    他于是點(diǎn)頭：“我知道了�！�

    看陸衡之神色，蘇青珞放下心來，又聽他問：“幾次幫你，預(yù)備怎么謝我？”

    怎么忽然又要謝禮。

    蘇青珞有些緊張：“我之前差人給大人送過東西，大人沒收�！�

    陸衡之平聲：“所以你便不送了？就這么點(diǎn)兒誠意？”

    雖是責(zé)怪的話，出聲卻并無責(zé)備之意。

    蘇青珞忙道：“不是，我還在準(zhǔn)備。”

    她悄悄看陸衡之一眼，小心翼翼地問，“不知大人喜歡什么？方不方便告訴我�！�

    陸衡之凝視她片刻，“嗯”一聲，“繡個(gè)香囊給我�！�

    蘇青珞一驚：“香囊？”

    香囊這種貼身的物件，送出去可是有定情的意味。

    陸衡之掀起眼皮：“不行？”

    “不是�！碧K青珞忙道，“當(dāng)然可以，不知大人喜歡什么花樣子？”

    “你看著辦吧�！�

    蘇青珞點(diǎn)頭答是。

    陸衡之起身，抬手在墻壁處書架上輕輕敲了幾聲，對她道：“那我等著�！�

    那書架倏地緩緩移開，后頭露出一條暗色甬道。

    陸衡之緩步邁入，伸手不知擰了什么機(jī)關(guān)，那書架便再度開始挪動。

    離開前，他一直看著她的眼睛，跟她四目相對，直到書架將那處入口徹底堵上。

    蘇青珞一顆心不覺怦怦直跳，出了廂房門也還未平復(fù)。

    先前還以為陸衡之跟孟青黛有糾纏，原來是個(gè)誤會。

    那他應(yīng)該是真如傳言那般不近女色。

    那有沒有可能，他其實(shí)不知道讓一個(gè)姑娘家給他繡香囊是什么意思？

    而且名義上來說，他是她三哥，她給他繡個(gè)香囊，也算說的過去。

    再者，陸衡之身邊也沒個(gè)丫鬟伺候，身上也沒掛個(gè)香囊，應(yīng)該就是缺個(gè)香囊？

    這么想著，她心里漸漸平靜了些。

    這時(shí)聽到“吱”一聲，隔壁廂房門開了。

    孟青黛面帶幾分羞怯之色，摸了摸頭上的發(fā)簪，看到她，忙走了過來。

    蘇青珞忙問：“孟小姐，你沒事吧？”

    孟青黛輕輕搖頭，握住她的手：“你呢？”

    這回輪到蘇青珞臉紅：“我也沒什么事。”

    兩人齊聲嘆了口氣，都笑了。

    孟青黛溫聲道：“我還以為你……我們也算有緣，名字里又都有青字，不如以后以姐妹相稱，如何？”

    蘇青珞方才誤會孟青黛跟陸衡之有糾纏，沒往深處想。

    現(xiàn)在想想，孟青黛明知她可能是心愛之人喜歡的女子，卻還是幫了她了，可見是個(gè)心地極善良的姑娘。

    她便笑道：“那是青珞的福氣。”

    兩人攜手走過抄手游廊，進(jìn)了院內(nèi)，惹得不少人側(cè)目，尤以陸明思為甚。

    孟青黛地位尊貴，端莊大方，雖待人和善，卻從不輕易與人往來，多少大戶人家的小姐想巴結(jié)都巴結(jié)不上，怎么這么容易就被蘇青珞巴結(jié)了去。

    蘇青珞自然也看到了陸明思。

    她并未打算搭理，卻突然聽到陸明思用興奮到刺耳的聲音喊她：“嫂子，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

    周圍聽到嫂子這個(gè)稱呼，均是一驚。

    蘇青珞目光微冷。

    第28章

    你同陸首輔還有往來

    賞花宴只允許京中各家夫人攜家中未成親的小姐參加。

    先前有人訂了親事后來參加宴會，直接被睿王妃毫不留情請了出去，后來那戶人家的小姐再也無緣賞花宴。

    怎么會有人喊蘇青珞嫂子。

    一時(shí)間，眾人目光均向蘇青珞看去。

    陸明思這時(shí)用帕子掩口，假意自責(zé)道：“都怪我，平日里總這么叫表姐，一時(shí)間竟忘了改口，表姐你可千萬別介意，左右不過是喊著玩的�！�

    蘇青珞靜靜地看她片刻，笑著說：“既然是喊著玩，我自是不介意，只是你別喊錯(cuò)了嫂子，回頭讓你另外一個(gè)表姐柳嫣然不高興。”

    陸明思臉色一白。

    蘇青珞話里的威脅再明顯不過，她敢亂說，她蘇青珞就敢將柳嫣然的事鬧出來。

    陸明思勉強(qiáng)笑笑：“表姐別生氣，是我的不是，我哥哥又沒定親，咱們又都大了，我怎么能亂喊旁人嫂子。”

    這才是她的目的，把陸衍還未定親的事散出去。

    蘇青珞看她一眼：“你知道就好。”

    67孟青黛這時(shí)出聲：“走吧，別跟不懂規(guī)矩的一般見識�！�

    這時(shí)有個(gè)丫鬟過來道：“孟小姐，王妃喊你過去說話�！�

    孟青黛便沖蘇青珞微笑道：“你陪我一起去跟王妃說說話。”

    眾人又是一驚，看向蘇青珞的目光里難免帶幾分羨慕和嫉妒。

    陸明思心里恨極，只覺得今天的風(fēng)頭好似全叫蘇青珞出了。

    這時(shí)，一道清脆的聲音忽然將周圍人的注意力全都拉回來：“明思，你方才說你哥哥沒定親？是真的嗎？”

    問話的人是戶部尚書的嫡長女程秀，一直對陸衍有好感。

    不止她，周圍不少女子都是如此。

    畢竟陸衍長相斯文，儀表堂堂，平日里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且詩文也不錯(cuò)，去年還在賞花宴上拿了第三的名次。

    當(dāng)時(shí)便有不少夫人跟柳氏打聽陸衍的情況，一問聽說訂了親，還都有些遺憾。

    而現(xiàn)在，陸衍的妹妹竟然說她哥哥沒定親？

    一時(shí)間不少女子都好奇的圍過來。

    陸明思不覺心中暗喜。

    看來母親沒說錯(cuò)，憑哥哥的身份樣貌，多少女子要趕著往上湊。

    她高聲道：“當(dāng)然是真的。原是我年紀(jì)小，不懂事，還以為家里真給他們訂了親，前些日子才知道，竟是小時(shí)候說著玩的，是我誤會了�！�

    這也太草率了。

    程秀不覺問：“但柳夫人明明也說……”

    陸明思故作為難狀：“這，我娘大約也誤會了。”

    程秀看出不對勁，說：“這怎么可能，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是姐妹，你別瞞我�！�

    其他人也陸續(xù)央求了半天，陸明思才嘆了口氣，道：“這事我單告訴你們，你們可千萬不能說出去，否則我娘一定會扒了我的皮。”

    程秀舉手道：“大家一起發(fā)個(gè)誓，誰也不能說出去，總行了？”

    陸明思忙將她手拉下來：“發(fā)誓就不必了，我難道還信不過大家嗎？”

    于是委婉說，永順伯府廟小，容不下蘇青珞這尊大神，她家里畢竟曾是金陵首富，陸衍送她的東西她都看不上。

    這幾年她一直對陸衍心懷不滿，前陣子更是當(dāng)著家宴提出要退親。

    柳氏覺得結(jié)親不能結(jié)仇，也不想勉強(qiáng)她，干脆就同意了。

    老太太為了她的名聲著想，對外也只說是小時(shí)候不懂事，定親是說著玩的。

    程秀早忍不住了，慍色道：“怪不得會起個(gè)什么富貴牡丹銅臭氣這么重的名字，原來不過是個(gè)商戶之女。”

    陸明思輕咳兩聲：“她可是皇商。”

    “皇商也是商人。”程秀憤然道，“跟你哥哥這樣的君子訂了親竟然還不滿足，可真是心比天高。我倒要看看，這京城里還有哪戶人家敢娶這樣的女子？”

    其他女子也忍不住開始議論。

    “就是啊，聽說這蘇姑娘一來就養(yǎng)在你母親底下的是不是？怎么倒養(yǎng)出一個(gè)白眼狼來？”

    67“你放心，這對你哥哥來說倒是好事一樁，看著吧，不知道多少人搶著要去你家說媒呢。”

    “你母親性子也太好了，要我母親是決計(jì)不依的�！�

    陸明思嘆息一聲：“沒辦法，老太太發(fā)話了。平日里別說我和幾個(gè)年紀(jì)尚小的妹妹，就是我哥哥在老太太那里也要靠后的�！�

    程秀又道：“不是我說，你們家老太太這心未免也太偏了些，她是外孫女，難道你哥哥不是親孫子嗎？這對你哥哥也太不公平了。”

    陸明思無奈道：“那又能怎么辦，誰讓她爹娘去的早，我們老太太未免偏疼一些�！�

    “爹娘去得早也不是欺負(fù)人的理由啊�！�

    “……”

    陸明思一面點(diǎn)頭，嘴角卻露出一個(gè)不易察覺的笑意。

    這時(shí)又聽程秀低聲問他：“那你哥哥今日來賞花宴了嗎？”

    陸明思道：“我哥哥前些天染了風(fēng)寒，今日沒來�！�

    程秀點(diǎn)頭，面上有些遺憾的樣子。

    這些議論聲蘇青珞自然全都不知，她跟著孟青黛一路到了后頭的假山附近的涼亭里，睿王妃正跟玉陽公主和幾個(gè)小姐坐著閑聊。

    兩人先過去行了個(gè)禮。

    孟青黛道：“見過姨母�！�

    蘇青珞這時(shí)才知道，原來睿王妃是孟青黛姨母。

    睿王妃笑說起來，看向她身后的蘇青珞：“這位姑娘是？”

    孟青黛微笑道：“這是我今日新認(rèn)識的妹妹，永順伯府老太太的外孫女蘇青珞，畫畫極好的，我都很佩服。”

    蘇青珞忙行了個(gè)禮：“孟姐姐謬贊，見過睿王妃，見過玉陽公主。”

    論書畫，京城里哪個(gè)女子能比得上孟青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