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但蘇青珞在這兒,他不能冒險。
厲盧冷笑一聲,拿出弓箭,飛快射出一箭。
馬匹驟然倒地。
陸衡之抱著蘇青珞滾落下來。
厲盧邊笑邊慢慢往前走:“陸衡之,你難道不知我神之一箭的美譽嗎?想在我面前騎馬逃走,簡直做夢!”
蘇青珞被陸衡之抱著滾落下來,摔得倒是不疼,只是怕得發(fā)抖。
陸衡之握住她的手:“別怕�!�
蘇青珞察覺到他的鮮血沿著他的胳膊緩緩流在了她手背上。
溫熱的,黏膩的。
他將她摟在懷里,低聲道:“你方才都做得很好,你的那些安排就是我也未必能想得如此周全。接下來我會想法子拖住他們,你去杭州知府那兒搬救兵,知道嗎?”
蘇青珞顫著身子點點頭。
“我數(shù)到三,你就起身往前跑,不要回頭�!彼笞∷掳图�,“答應我,你能做到的�!�
蘇青珞:“我、我能的,我可以!”
陸衡之伸手大拇指,輕輕碰了碰她的下唇。
“一、二……”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目光里是蘇青珞完全看不懂的復雜神色。
“三!”微涼的吻落在她額頭上,她被陸衡之一掌用力推起來。
來不及想太多,她拔腿便跑。
身后是傳來短兵相交的聲音,似乎還有陸衡之格外低的悶哼聲。
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她卻不能往后看,也不敢往后看。
腿疼得要命,周遭景物一一退后。
烏云退散,露出皎潔的月亮,霜冷般的月光瀉了一地的白銀。
月光照亮了蘇青珞手背上干涸的血跡,她心里忽然浮起一股巨大的恐慌。
不知為什么,她有種忽然再也見不到陸衡之的預感。
這預感來得太過猛烈,讓她立刻停住腳步。
她回頭。
陸衡之已經(jīng)離她很遠。
他單膝跪地,用劍撐在地上,似乎即將倒下。
她微微握緊了雙拳,摸了摸袖中先前以防萬一準備的一把匕首。
她可以的,她能做到的!
那個夢里是她救了陸衡之,她一定可以的!
蘇青珞驀然轉(zhuǎn)身,堅決地朝回跑去。
空寂的街道上,女子跑來的腳步聲分外清晰。
陸衡之一凜,頓時回身。
蘇青珞穿了一身粗布藍色衣衫向他奔來。
就是尋常的農(nóng)家婦人穿的那種,許是為了行動方便,她像尋常人家的小姑娘似的編了個辮子,放在肩頭一側(cè)。
他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個場景。
月光落在她身上,襯得她整個人分外冷艷。
她一雙眼睛透著決然,又仿佛充滿無限勇氣。
第129章
今日必救我夫君
厲盧意味深長道:“夫人對大人還真是情深似海啊�!�
蘇青珞跑到陸衡之身旁,慢慢地喘息著,扶住他的胳膊,用自己的肩膀撐住即將倒下的陸衡之,仿佛自己此刻是他唯一的依靠。
他身上彌漫著血腥氣。
周遭橫七豎八躺著六七個黑衣人的尸體。
看上去陸衡之在殺了那幾個人之后已經(jīng)全然沒了力氣,無法支撐,而厲盧只是腿上受了一劍不輕不重的傷。
陸衡之沉聲:“快走!”
蘇青珞:“你別說話�!�
她飛快地撕下裙角邊,將他腰間漫血的傷口纏住,打結(jié),動作行云流水。
“青珞!”他急聲。
蘇青珞慢慢扶他坐下,輕輕握了握他的手,眼淚直直滾落下來。
她轉(zhuǎn)頭,從地上死去的尸體旁摸了把刀,雙手拿起來不停發(fā)抖,抖得刀尖都在顫。
厲盧哈哈大笑一聲:“有趣。連刀都拿不穩(wěn),還想殺我?”
她看向厲盧,一雙眼睛楚楚可憐。
“你能不能放過他?”
厲盧笑了:“美則美矣,可惜是個蠢貨,看這身段,滋味應當不錯。”
他眼眸中閃過危險的意味,向前邁了一步,高大的身型幾乎全然將蘇青珞罩住。
“你夫君就快死了,你說我當著他搞你,叫他臨走前再欣賞欣賞你的身子,如何?”
陸衡之眼眸泛出殺人般的寒光。
他劍尖點地,再度撐著站了起來。
蘇青珞仍舊拿著刀,卻害怕極了,渾身仍舊在發(fā)抖,那刀被她握得松松垮垮,似乎下一瞬便要落下來。
厲盧完全沒將她當一回事,一刀向陸衡之砍去,卻并未砍他關(guān)鍵的地方——他想留一留陸衡之的命,當著他的面羞辱她最疼愛的夫人,也算為死去的兒子報仇。
蘇青珞嚇得閃到一旁。
厲盧輕蔑一笑,心想果真是個不中用的婦人。
陸衡之向后一閃,卻沒閃開。
厲盧的刀砍到他大腿上,幾乎同時,陸衡之手上的匕首刺入?yún)柋R心口。
厲盧沒料到他方才沒閃開是裝的,頓時一驚。
分明已經(jīng)窮途末路,無力支撐,卻硬撐著站起來接他一刀。
看來是真的很喜歡他這位夫人啊。
陸衡之將匕首刺入?yún)柋R心口后,終于完全脫力,重重倒在地上。
厲盧仰天大笑,將胸口的匕首拔出。
陸衡之有些詫異:“你……”
厲盧捂著胸口,笑道:“陸大人難道沒聽過我在戰(zhàn)場九死一生的事?我的心臟與常人不同,在右邊。你就好好看看我是怎么玩你那嬌滴滴的夫——”
他愣住,低頭。
刀尖從右側(cè)貫穿了他的胸膛,明晃晃的鮮血掛在上頭,緩緩滴落。
他轉(zhuǎn)頭,不可置信地望著面前的女子。
蘇青珞哪里還有一分害怕的模樣——剛才她竟是在演戲?
“右側(cè)是嗎?”她眉目清冷,神態(tài)竟跟陸衡之有幾分相似。
她一下子將刀拔出,又一刀刺入他腹部。
她聲音冷極,“我今日必救我夫厲盧掙扎了幾下,卻失了力氣,緩緩倒地,雙眼怒瞪著蘇青珞。
蘇青珞閉了眼,怕再出什么意外,一刀刀往他身上砍去。
血濺在她臉上,濺入她眼睛里,她都顧不得。
她只知道她要救陸衡之。
她只知道,不能讓七年前在那條船上的事重演。
直到恍惚聽見陸衡之喊她:“青珞!”
她方回神,看著眼前早就死透的厲盧,猛地扔了手里的刀,跑到陸衡之身旁。
陸衡之面色蒼白如紙,抬一抬胳膊,將她摟在懷里:“他死了,他已經(jīng)死了,別怕,你做得很好。”
她無意識地點了點頭,遠遠地看見呂鵬天帶著人找了過來。
呂鵬天驚道:“我們來晚了,怎么弄成這樣?”他朝身后招手,“快來幫忙!”
蘇青珞看著他:“兄長,先救我夫她終于暈了過去,倒在陸衡之懷里。
陸衡之抱著她,望著夜空的月亮,也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失去了知覺。
*
陸衡之醒來時已是隔天傍晚。
他失血過多,好在身體底子不錯,呂鵬天帶去的江湖朋友里有上好的金瘡藥當時就給他用上了,所以雖然看起來身上傷口不少,卻并無生命危險,只是燒得厲害。
他睜眼的一句話是:“夫人怎么樣了?”
嗓音被燒得嘶啞而干。
宋聞忙倒了杯溫水捧到他面前道:“大人放心,夫人無礙,只是受到了驚嚇,還在昏睡,應當很快就會醒了。”
陸衡之喝了兩口溫水,道:“扶我過去。”
宋聞:“紫鳶正在看著夫人,大人不用擔心,不如先用些粥�!�
他瞥宋聞一眼,聲音冰冷:“不是你夫人,你自然不用擔心�!�
宋聞一凜。
倒不是因為陸衡之這話說得格外重。
而是他跟了陸衡之十幾年了,他一直都冷靜沉著,而現(xiàn)在他分明知道自己傷得多重,心里也清楚蘇青珞已經(jīng)沒事,卻連一碗粥也不肯用要先去看她。
先前他雖然為蘇青珞多次破例,但也沒到不顧大局,不顧自己身體的地步。
宋聞頓時不敢多言,立刻過來扶陸衡之。
蘇青珞就在隔壁。
陸衡之起身,渾身上下都傳來劇烈的疼痛。
上次這么疼,還是在七年前那條船上。
他只是微微蹙眉,并未發(fā)出聲響,慢慢地走到隔壁。
蘇青珞躺在床上,雪白的臉頰染著一層淡淡的紅暈,仿佛涂了胭脂。
看到她的瞬間,陸衡之整個人才徹底放下心來。
他抬手摸了摸她額頭,滾燙。
他問:“可用過藥了?”
紫鳶:“方才用過了�!�
陸衡之頷首:“準備熱水和帕子�!�
紫鳶忙去準備了。
陸衡之親自擰了帕子,先替蘇青珞擦了擦額間和脖子里的細汗,然后將帕子放在她額頭上。
她不知是不是做了噩夢,眼皮一直在動,睫毛也輕輕顫動,仿佛蝴蝶翅膀。
陸衡之輕輕握住她的手,腦海中閃過她昨日義無反顧回來尋他的模樣,將匕首悄悄遞給他時微微顫抖的手,還有一刀刀發(fā)瘋一般砍向厲盧的模樣,說“先救我夫君”時的模樣,一時沒忍住吻了吻她的手背。
他何德何能,叫她如此待他。
陸衡之陪了蘇青珞片刻,又回到隔壁書房。
他用了些清粥,喝了碗湯藥,叫來宋聞詢問相關(guān)情況。
仇廣無事,長青已帶著太子跟王良翰的往來信件去往京城。
�?墚斕毂阃俗�,應該只是虛晃一槍,并無進攻之意。
厲盧當場身亡,王良翰被下獄,寫給太子的信也已被抄錄出去,傳遍整個杭州城,不日便會傳遍天下。
那十幾個暗衛(wèi)死了四個人,尸體已經(jīng)被保存起來,卻并未留下什么證據(jù)。
查抄出來的近百萬金銀珠寶已命贛州軍押往京城。
糧食也足夠流民吃到開春……
此間的事算是暫了。
陸衡之微微點頭:“你替我寫封折子給陛下,就說我受傷嚴重,要去金陵修養(yǎng)一陣子,告假半年�!�
宋聞一臉陸衡之是燒糊涂了還是擔心夫人擔心得腦子糊涂了:“我寫?”
他雖然認識字,但他的字能見人嗎?
還是呈給圣上,陸衡之就不怕圣上給他一個大不敬的罪嗎?
“你倒還挺有自知之明�!标懞庵�,“你寫底稿,等夫人醒了讓她謄寫一遍。”
說完這話,他自己心里倒先有些發(fā)癢。
第130章
他怕苦
安排完一切,陸衡之又覺得腦袋一片昏沉。
到底是受了重傷,身體倦得厲害。
他起身回到隔壁,在蘇青珞身邊躺下。
她還沉沉睡著,似睡得不大安穩(wěn),偶爾哼唧一聲,不知道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一個嬌滴滴的閨閣女子,為他殺了人,熱血濺到臉上、身上,怎么可能不害怕。
他在被子里摸到她胳膊,一路往下,指尖分開她的手掌,跟她十指相扣。
她燒已經(jīng)退了,掌心沒有那么燙。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他的觸碰,她漸漸睡得安穩(wěn)下來。
陸衡之聽著她平穩(wěn)的呼吸聲,也漸漸睡著。
*
血。
她手上是血,臉上是血,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血。
溫熱的,血腥的,黏膩的,還有那人惡鬼似的臉。